在南隅,我认识了一个人。最初的时候,他总是急匆匆的出现,每次都会买我这里最贵的鱼,从不讨价还价,然后急匆匆的离去。很长时间,我们都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虽说他出手很是阔绰,但是他的衣着并不华丽。而且他的言行之间也没有纨绔子弟的那些习气,相反的是显得温润如玉。每次他出现的时候,都骑着一匹灰色的马。曾几何时,我也曾有过一匹几乎一模一样的马。只是后来因为要给我娘治病,被我卖了。在这个还没有马镫的年代,加之马很贵,所以会骑马的人不多。而能像他这般身姿矫健的,更是凤毛麟角,让我总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和他一较高下。
我们渐渐熟悉起来。他名叫子汐,居然也是南朗人的名字。原来他的父亲便是南朗人。辛未年的反击战争中立下战功,被封为士。虽说是孤竹最低的爵位,并非封妻荫子,世袭罔替,但对于一个普通的平民来说,也算是莫大的荣耀了。在他的父亲从军期间,他的母亲带着他回到了南圭的娘家。而他的父亲从军中返乡之后,也没有回到南朗,而是回到了南圭。前段时间,子汐的父亲病了,病中很怀念家乡鲜鱼的味道,所以才有了那段往事。
在子汐的悉心照料下,他父亲的病已渐渐好了。但是子汐还是如从前那般定期来南隅买鱼,只是不必如从前那般匆忙。很快我们便成了相见恨晚的知己,他也终于让我体会到了和知己一起把酒言欢、一起逐猎山野的乐趣。在我看来,子汐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完美的男人,玉树临风,文韬武略,温良恭俭,忧国忧民。
雾寨的贩奴队终于还是回来了。一连数天,雾寨的人们载歌载舞,金鼓齐鸣,如同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看着这些欢庆的人们,我总是会想起我生日的夜晚发生的一切,和集市上那个姑娘哀怨的眼神。
在很多人的眼里,南朗也许是地狱。但在南朗人的眼里,南朗便是天堂。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很多绝望的人曾出现在南朗。当他们离去时,唯一的心愿便是岁月不再漫长。
几天后,婀漓请她的寅沐哥吃饭,也请了我。以前婀漓经常和我提起寅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寅沐自小没有了娘。辛未年的战争中,他爹又战死沙场。这些年来他一个人养活弟弟妹妹,自然两家人也少不了彼此照应。他刚从海上归来,所以我本不打算去,但是婀漓一再坚持,我不忍拂逆她的好意。
当我提着两只刚打来的山鸡走进婀漓家的时候,婀漓正在院子中喂两只羊吃草。婀漓看见了我,然后迎了上来接过我提着的山鸡,微笑着对我说到,“又打了两只山鸡?戌沮,你真厉害。”
我冲她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看着这两只羊问她,“怎么多了两只羊?”
婀漓说到,“寅沐哥他们送的啊,每次他们出海回来,都会分给乡亲们一些东西的。这次他们给我家送来了两只羊,还有五大坛酒。”
正说着,从门口走进一个身材伟岸,皮肤黝黑的汉子。
婀漓笑着对她说到,“寅沐哥,你越来越黑了。”
寅沐听到这也是哈哈一笑,“那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像你这么白,可是它偏偏越来越黑。”说着他已经走到我们近前。
婀漓看着那两只羊,然后对寅沐说到,“谢谢你,寅沐哥。”
寅沐又是豪爽一笑,“谢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送的,再说这不是咱雾寨的老规矩么?”
婀漓冲他微微一笑,“寅沐哥,你先进屋陪我爹说话,饭很快就好了。”然后冲他晃了晃手中的山鸡,接着说到,“而且晚上有山鸡可以吃啊。”然后婀漓又指着我说,“寅沐哥,他就是戌沮。”
听到这,我只好随着婀漓,冲他点点头,说到,“寅沐哥好。”
寅沐没再说什么,笑呵呵进屋去了。
当我帮婀漓炖好山鸡端上桌的时候,寅沐和辰沅已经就着婀漓之前先炖好的鱼喝了很久了。婀漓端起酒坛给我倒了一碗酒,“辛苦了,戌沮。”我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碗喝了一口酒。然后婀漓对寅沐说到,“寅沐哥,尝尝我炖的山鸡怎么样?”
寅沐夹了一块,边大口嚼着边说到,“婀漓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哈哈,吃久了鱼虾,再吃这确实不错。”
婀漓说到,“多亏了戌沮,不然想吃到山鸡很不容易呢。”
寅沐只是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很薄的小包裹,递给婀漓,“这是寅沐哥送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婀漓接过来打开包裹,里面是一面很精致的铜镜。婀漓的脸上难掩欣喜之情,兴奋地说到,“太漂亮了,我当然喜欢了,只是这一定很贵吧?”
听闻婀漓的话,寅沐也很高兴,“哈哈,喜欢就好。这次你寅沐哥出海收获颇丰,自然要送婀漓一件像样的礼物了。”
婀漓听完便问到,“是吗?只是怎么那么久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寨子里的人都担心死你们了。”
“唉!”寅沐叹息一声,喝干了碗里的酒。
婀漓又给他斟满。
寅沐接着说到,“我们这还不算晚的。到现在雨寨和月寨的人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这次出海真是一波三折啊。你差点就看不到你的寅沐哥了。一开始出海的时候很顺利,一路上风平浪静,很快船就在那边靠了岸。可谁知我们沿着海岸线航行了二十几天,连一拨儿卖奴隶的人也没遇着,还有几次被人追着用弓箭射杀。后来终于看见一拨儿,竟是一拨儿大的,那支队伍看来是要急着赶路,一下把三百来奴隶都给了我们,原本我们带的那些财物最多能买一百多人。
我们以为捡了个大便宜,谁知贪多嚼不烂。返程途中,遇上风浪,船里都进来水了,险些没沉了。后来一阵忙活,忍痛往海里扔了百十人,船才终于平稳下来。不过剩下的质量都不错,加上数量也比往常多,所以收入还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这次船上有一个少女,那模样长的,说她祸国殃民都不为过,我想妹喜在世恐怕也不过如此。当时在她身上烙烙印,我都没下的去手。到集市上这帮人差点没抢疯了,她自己就卖了一百个普通奴隶的钱。不过可惜的是,据说买家用她为刚刚战死沙场的儿子殉葬了。”
婀漓的神色变的有些黯然,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席间寅沐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着,婀漓则偶尔附和几句,辰沅一如既往话不多,而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