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将柴杨二人亲事提上日程,两人忽而羞赧忸怩起来,这一路向西北,极少说话,苏好没事是不会理会韩柏松的。夜里,四人围着篝火,静坐无言,吃了干粮,便各自睡去。
柴伯骏黑影一窜,睡在高树上,透过叶间缝隙,正好可见杨霏盈恬然静好的睡颜,他心头蓦然一软,忽生甜意,两人虽几日没说几句话,但心头一直绕着甜味儿。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柴伯骏最先睁眼,他半夜从树上落了下来,睡在杨霏盈身侧不远,此刻正盯着佳人恬淡的睡颜,丝毫不理会那越来越近的马车声,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奔而来,身后落下一声温柔的叫唤,“相公”。
柴伯骏恍如触到了烫手的铜柱,惊跳而起,一见眼前之人,脸色大变,浑身哆嗦,跳到杨霏盈身旁,叫道:“阿灵,阿灵快起来。”
杨霏盈三人听到动静,纷纷睁眼,一看到眼前之人,睡意顿时被吓得无影无踪。
昨日那位绝世美人,正俏丽丽站在眼前,身后停着一辆马车,还有昨日那位妇人,和一位老而壮的车夫,她款款上前,柔柔弱弱地叫了一声“相公”。
柴伯骏顿时起了一身疙瘩,急忙向韩柏松求救,“大头人,你快……赶走她。”韩柏松压下惊愕,问:“姑娘,你……你是路过?”那美人摇头,道:“奴家特来追随相公。”
柴伯骏从杨霏盈身后探出脑袋,怒吼:“闭嘴,本大爷不是你相公。”
那美人低眉顺眼,委屈可怜,韩柏松心中纳闷,道:“昨日丁公已还你自由身,柴掌门与你并无干系,你若无处可去,可回去投靠罗爷。”
美人峨眉轻蹙,眼波盈盈,娇滴滴说道:“罗爷发话,既已输了,奴家便不再是他的人,断不能再踏进罗家大门。丁公赢了奴家给相公做媳妇,奴家便是相公的人。罗爷仁义,送了马车,派了车夫,护送奴家连夜追赶相公,这才得以相聚。”她容颜绝美,难掩眉宇间的憔悴,透着一股疲惫。
韩柏松竟然不忍,鬼使神差地转头要劝说柴伯骏,一看柴伯骏那避之如鬼魅的神情,再看杨霏盈一脸不悦,苏好满脸嫌弃厌恶,他立即清醒,思来想去,这美人怕是想要钱。
韩柏松掏出五张银票,递了过去,道:“柴掌门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带着你一个柔弱姑娘,这是五百两银票,足够你和妈妈找个地方安置,再置办一份嫁妆,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家。”
美人皱眉委屈,道:“韩公子,相公虽尚未为奴家赐名,但奴家已是相公的人,自然随相公姓柴,一生侍奉相公,绝不变心。”
柴伯骏恍若被天雷击中,浑身一阵哆嗦,杨霏盈转身问道:“伯骏哥,你怎么了?”柴伯骏道:“我难受。”
那美人归还银票,绕到柴伯骏身边,她红唇轻启,话未出口,柴伯骏身子一颤,伸手挽住杨霏盈腰身,向后一跃,离那美人一丈之遥。
美人的目光追他而去,只见他身形闪动,一手捞起杨霏盈的青弓碧箭,黑影一晃,跃过树枝,“咻咻”几下,枝头摇曳,黑影已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句话:“大头,阿好,快跟上。”
柴伯骏竟然跑了,韩柏松始料未及,苏好反应极快,吹动口哨,她踢了韩柏松一脚,道:“还不走。”
一抹海棠红翻身上马,一提缰绳,驾马疾奔,韩柏松扔出银票,道:“姑娘,后会无期。”他飞上白云马,追苏好而去。
转眼之间,柴伯骏四人走得无影无踪,望着扬起的灰尘,那美人三人惊愣如石。
杨霏盈伏在柴伯骏背上,回味他方才的举动,笑问:“伯骏哥,你怎落荒而逃?”柴伯骏临敌从不退一步,今日竟主动带她逃跑。
柴伯骏气哼哼说道:“我一见那臭婆娘,浑身难受不舒坦。”
那女子绝色容颜,娇美柔弱,只杜女娲能与之一较高下,但她不似杜女娲的艳绝媚绝,她美艳之下,透着柔弱,惹人怜爱。杨霏盈“嗤嗤”一笑,“我瞧那姑娘甚是娇美动人啊。”
柴伯骏一声惊呼,急道:“阿灵,我不是她相公,我不要这臭婆娘的。”他咬牙切齿地,都怨丁亥,一句戏言惹出一个大活人。
杨霏盈也知此事与他无关,不再打趣他,说道:“你不要那美人,也要等等阿好和韩大哥。”
柴伯骏放慢脚步,与韩柏松苏好汇合,朝阳渐升渐高,四人饥肠辘辘,找到一条小溪,临溪歇脚。
杨苏二人在溪边洗漱,柴伯骏叉了几条大鱼,动作利索地生火烤鱼,韩柏松瞧他这模样,不禁笑道:“堂堂一派掌门,竟被一娇弱女子吓得落荒而逃,这事若传到江湖,大黑影,你颜面不保啊。”
柴伯骏一听到那女子,陡然生怒,一记刀眼扔过去,自顾吃鱼。
杨霏盈一脸淡然,浑然未将那女子的纠缠放在心上,苏好问道:“盈儿,若那女子再追来,如何是好?我瞧着掌门并无招架之力。”
杨霏盈笑答:“三个臭皮匠,塞过诸葛亮,我们三人帮忙,难道退不了一个娇弱女子。”
这话有理,苏好略微思索,道:“韩柏松出面帮忙,会开口相劝,掌门自己解决,多半要出手伤人。”
柴伯骏从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杨霏盈很是赞同苏好的说法,暗暗琢磨,难道柴伯骏会打她一巴掌么?
韩柏松道:“大黑影,那美人多半是冲着你的名声地位来的,年纪轻轻已是双阴山掌门、镜泊湖岛主,响当当的名头,是个姑娘都眼红,岂是区区五百两银子可比?”
柴伯骏甩脱了那女子,又吃饱喝足,倚着石头晒太阳,悠闲自在,脱口问道:“你名头也不小,为什么不冲你去?”
韩柏松笑道:“我只是个少庄主,你可是实至名归的掌门,何况,跟着你师出有名,谁让丁公赢了她,还扬言要给你当媳妇。”
一提起这事儿,柴伯骏恨得牙痒痒的,他道:“我不要,给你成不成?”韩柏松摆手说道:“红颜祸水,艳福难消。”
两人正闲聊之际,柴伯骏忽然坐起,慌道:“马车声。”韩柏松大惊,不可置信,问:“又追来了?”
众人一阵警惕,果见林间小路驰出一辆马车,车帘卷起,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庞。
柴伯骏一哆嗦,抖落一身惧怕,杨霏盈心下生厌,蹙起眉头,苏好恼怒上头,骂道:“真是穷追不舍。”
韩柏松叹道:“昔有孟姜女千里寻夫,今有美娇娘千里追夫。这女子怕是非你不嫁啊。”
那美人款款上前,柴伯骏吓得脸色铁青,连连后退,他抓起韩柏松,往前一扔,道:“赶走她。”
韩柏松挡在那女子面前,无奈而问:“姑娘如何寻来的?”
那女子娇喘微微,答道:“老张聪明,顺着马蹄印子,这才跟上相公。”
柴伯骏怕极了她张口闭口叫“相公”,一听这两字,浑身汗毛倒竖,冲她怒吼,“臭婆娘,不许叫。”
他怒气冲天,声如雷霆,那女子一哆嗦,秋水盈盈荡起委屈,道:“相公为奴家取名臭婆娘么?奴家容貌入不了相公双眼么?”韩柏松哈哈大笑,好好一个绝世美人竟叫“臭婆娘。”
柴伯骏又退一步,道:“滚开,你叫什么跟本大爷无关。”那女子踏前一步,逼近柴伯骏,杨霏盈心中恼怒,不等韩柏松开口,便一步踏出,横在中间,问道:“姑娘能弹琵琶会唱曲儿,下得厨房会烧菜,可识字读书?”
那女子微微点头,道:“罗夫人请了先生教导,奴略知一二。”杨霏盈道:“汝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那女子忽然一怔,水盈盈的双眼闪过惊讶,杨霏盈又道:“姑娘既已是自由身,凭姑娘容貌娇美、性情温柔,要找怎样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不成?神女虽有心,然襄阳无梦。”
柴伯骏听不懂杨霏盈的话,但她挡在前面,言语铿锵,护着自己,他心中欢喜不已,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女子脑袋低垂,抽搭两声,道:“奴家只识了几个大字,大道理不懂多少,只知道身为女子,当从一而终……”
苏好心中怒火渐涨,不甚厌烦,当即打断,“师叔祖上了年纪,鹤发童心,一时戏言,他已解释得清清楚楚。”
那女子抬起双眼,急忙说道:“于奴家而言,并非戏言。罗夫人教导奴家,日后是谁的人,奴家都需用心侍奉,绝不能心生怨言,奴家一直谨记在心。”
几人多番解释拒绝,那女子死活跟着柴伯骏,苏好既看不惯,又鄙夷厌恶,倔强儿窜上心头,便与她斗上了,只听她道:“我是双阴山弟子,按理不应插嘴掌门之事。”
柴伯骏咻的探出脑袋,说道:“你说你说,你快说。”
苏好眼神凌厉,指了指身旁的杨霏盈,朗声说道:“鄙派师叔祖已请了媒人,携了聘礼,替掌门下聘提亲,求娶这位杨姑娘。掌门心有所属,又有长辈出面提亲,婚姻在即,姑娘实在不宜再做纠缠。”最后一句,冷脸冷语,厌恶之情,淋漓尽致。
她直言不讳,杨霏盈面上忽的飞来红霞,柴伯骏却一个劲地点头,像极了小鸡啄米。
那女子瞧了杨霏盈一眼,“噗通”跪下,抽抽搭搭地说道:“求姐姐宽仁,收容奴家,奴家必定尽心尽力侍奉好相公与姐姐。”
四人瞠目结舌,杨霏盈退后两步,三分惊愕,七分窘迫,说道:“我不是你姐姐,你不要乱叫人。”
那女子匍匐地上,像极受欺负的小猫,她抓了杨霏盈裙裾,苦苦哀求,“相公对姐姐一往情深,奴家不敢攀比,只求姐姐开恩,让相公留下奴。”
杨霏盈惊慌无措,一个劲地往苏好边上挪,无奈裙裤被她拽在手里,走动不得,只能说道:“你别拉扯,你快放手。”那女子哪里肯松手,泪水滚落,不断哀求。
韩柏松头疼不已,苏好满脸怒容,要伸手去掰。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怒吼,“臭婆娘,放开阿灵。”只见一只大脚从杨霏盈身后飞了出出,踹向那女子胸口,杨霏盈身子一个踉跄,被一只大手护在身后。
那女子轻飘飘地弹飞出去,摔倒地上,滚了两圈,“哇”一声张嘴吐出一口红血,晕倒在地。
柴伯骏本就不会怜香惜玉,对这女子又厌恶至极,恼怒她拉扯杨霏盈裙,一脚踢出,力劲极大,常人尚且不能受,何况一个娇弱女子。韩苏杨三人万万没想到,满目惊愕。
那妇人快步奔来,口中不停叫喊:“姑娘姑娘。”见那女子没反应,便跪在地上,哭着央求,“官人,求你救救姑娘,救救姑娘。”
柴伯骏冷若冰霜,丝毫不理,她又转向杨霏盈,“杨姑娘,求你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姑娘吧!”
柴伯骏下手多重,杨霏盈深有体会,她心地良善,看那女子昏迷,眉头一蹙,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她这般丧命。
“杨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救我家苦命的姑娘吧!”那妇人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流,韩柏松皱眉道:“她死不了,只是伤了筋骨和内脏,你带她到镇上,找个大夫瞧瞧,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那妇人便求着与四人同行,一块儿到镇上,苏好冷声说道:“你有马车有车夫,何必同行?”
妇人哭得老泪纵横,“老张是个车夫,只会驾车,这位公子瞧着颇精医术,我家姑娘跟你们同行,路上有个照应。”她爬到杨霏盈脚下,抱腿哀求,一看柴伯骏鹰隼般的目光,又吓得腿回,一个劲地磕头,砰砰直响。
杨霏盈心生怜悯,苏好料她会同意,便冷声说:“同行一程,未尝不可,但你家姑娘拎不清,妈妈你经历多,看得通透。你家姑娘救回来了,妈妈该如何报答我们随行照顾之恩?”
那妇人一愣,无言以对,苏好又道:“杨姑娘大方,施恩不求报,我家掌门却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种赔本买卖,双阴山也不愿做。”她朝柴伯骏行了一礼,问:“掌门,弟子说的可对?”
柴伯骏猛的点头,回答:“你做主,你做主。”韩柏松嘴角带笑,作壁上观,目光落在苏好身上,暗暗为她拍手称赞。
那妇人左右为难,摇摆不定,苏好道:“妈妈方才亲眼瞧见,掌门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若有人言语行为上惹怒了他,掌门一出手喜欢拧断人脖子。”
那妇人吓得脸色煞白,后退一步,双手护住脖子,韩柏松强忍着笑,欣赏苏好快意恩仇,大说实话,她道:“我身为双阴山弟子,跟随掌门左右,有幸目睹,掌门扭断了十几个姑娘的脖子,都是些自恃貌美却拎不清的姑娘。”她口中所说确是实情,柴伯骏在仙灵谷一出手就扭断女侍脖子,干脆利索。
那妇人吓得瑟瑟发抖,颤声说道:“老奴……老奴明白,一定规劝姑娘,不给柴掌门添麻烦。”她俯下身子,伸手要抱起那美娇娘,但她年迈力小,抱得极其吃力。
杨霏盈看着不忍,欲踏前帮忙,苏好一把抓住,任由那妈妈踉踉跄跄抱着那女子上车。
众人启程,前往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