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我一进养心殿就听到圣上愤怒的声音,不用说,城门口的事已经传到了圣上耳中。
小小姐不是在请求和亲,她这是在逼圣上同意和亲!
而圣上,怎么可能同意和亲呢?他这十年来不断向北屯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而今……
其实在我进养心殿前,太后和皇后便把我传了过去,早在五天前,朝堂就已经为了和亲与开战吵得不可开交了。
圣上主张开战,可是钦天监却说大秦明年必有大灾,若是现在开战,怕是会有灭国之险。
而圣上一意孤行,任谁的意见都不愿听,朝堂的那几个老臣又倔,一个接一个撞头才让场面得到了僵持。
后宫本不能参与朝堂之事,只是这事关系到国脉,这才……
“温子言,哀家知道,只要你去说,圣上一定会听的,对吧?”几日不见,太后老了许多。
许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眼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有一日会为了大秦远嫁塞外,此一去,怕是再无归期了……
国舅府的小小姐啊,还真是识大体得让人心疼。
京城的雪还在下着,这会儿的国舅府怕是哭声一片了吧。
10
我有什么脸面让圣上改变主意呢?太后许是魔障了,竟指望我这么一个下人来劝说圣上。
可我只是一个下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向主子说不呢?
看着龙颜大怒的圣上,我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殿外的寒风从我身后吹来,今年的冬天,怕是难熬了。
“你也是来劝朕的?”圣上将手上的折子扔在了我的身旁。
我不敢接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不一会儿,鲜红的血液便缓缓从我的额头滴落。
“够了!”圣上朝我走来,“我让你停下!”
我用尽毕生最大的胆量看向了圣上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此刻尽是怒火。
“望圣上深思!”
我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再发抖,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我的恐惧,我的身子像是被人灌了铅一般,四周的空气也沉闷得令人窒息。
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知道,我正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中。
“你有什么资格来劝说朕!”圣上双眼通红地看向我,他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怒吼道,“你有什么资格顶着这张脸来劝我和亲!”
“你不是她,你就是一个下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替她说不!”
原来我……
只是个替代品啊。
其实我心里也有底,毕竟哪有什么触手可及的平步青云啊,从圣上见我的第一面开始,从圣上看着小皇子时一闪而过的哀痛开始,我就应该琢磨透了才对。
一股淡淡的忧伤从我心底划过,我也不知道为何竟然会有这般感受,明明就已经猜到了真相,可还是忍不住感到悲伤。
窒息感越来越重,我抓住了圣上的手腕,只是轻轻地拽着他,没敢使劲。
死亡的幻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道,“愿圣上,深思”
我可能,要死了吧。
最后一秒,圣上松手了,刺骨的冷气冲向了我的大脑,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而圣上抱着头痛哭了起来,在这个空荡的宫殿里,他像是无助的小孩一样蜷曲成一团。
空荡的宫殿中,大秦的国君,第一次这般失态。
天元十年冬,兴远候府府女远嫁匈奴,换我大秦十年安宁。
那个难为国母的姑娘,最终为了大秦献了身,自那以后,茫茫的大草原上,又多了几个思乡的人。
草原的寒冬即将过去,可大秦的冬天却才刚刚开始。
11
天元十一年春,消失了近百年的乌努力族再次出现在大秦的西北边界。
那些人像饿狼一般扑向了大秦,他们骠肥的战马从西北一路奔向东南,战火迅速朝着内地燃烧。
好在和亲一事让匈奴一族挺过了寒冬,在乌努力族攻打大秦的时候使大秦多了一份盟军,这才使大秦有了反击的余力。
一场恶战还未结束,长河下游便发起了洪涝,数十万名难民涌入周边城府,恐慌在淮南一界疾速蔓延。
好在□□被迅速镇压了下来,建安、云北等地的粮食火速运往灾区,这才让淮南一地渡过了涝灾。
可圣上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辽宁一地便发生了大旱,数万名难民南下,冲突与动乱在长河以北上演。
“你说,朕该怎么办?”圣上看着那幅江山社稷图上的某一角说道。
“奴才曾听黄公公说过,大秦大灾的那年,一路上走过来连个草根都没有,就只有一堆又一堆的尸骸。”
“易子而食的事时常发生,无处可去的难民就像恶犬一样朝着四周寻觅食物,他们涌入其他城府,就像一群蝗虫一般朝着大秦的四地分散。”看着圣上看的那一角,我小心翼翼地回道。
“若是那些难民得不到安置,死的,怕是不只是那些难民了……”圣上喃喃自语道。
“传朕指令,开放安云一地。”圣上转身传令道,无数的磕头声从外面传来,圣上万岁四字响彻乾坤殿外。
天元十一年,大秦的“龙兴之地”再次开放,无数难民涌入此地。
大秦的风水是否会因此而断?答案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此举救下了数万条人命。
12
与乌努力族的战争早已停止,前往西北边界支援的几位将军早就班师回朝了。
可这日宫里却来了个一脸伤疤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常服,眉眼间满是杀气,一看就不是个简单角色。
他带着刀直接进了乾坤殿,而圣上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一大早就特意吩咐手下的人不要拦着他。
我正要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圣上却摆手让我留下,我只好弓着腰站在圣上身旁。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放不下她吗?”那个男人把刀放在一旁盘腿坐了下来。
圣上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摸着手上的扳指。
“我还以为从民间给你找个相似的人就能让你忘了她,没想到你还是用情太深了。”那男的一脸戏谑地看着我说道。
我低下了头,那个长得相似的人,是指我吗?
也许,是吧。
我紧紧拽着衣角咬着下唇,直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才让我清醒了过来。
这张脸,毁了我的一生……一生啊!
我本可以考取功名,我本可以娶个贤妻良母,我本可以有个如小皇子那般聪明伶俐的孩子,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我就说,我哥怎会被那几十两银子迷花了眼,原来,原来竟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像某个姑娘罢了……
恨吗?我恨,我恨这张脸,我恨把我送入宫里的每个人,我也恨,我身旁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