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冉曲风出院的日子。
一辆大型的SUV停在医院路边，车里坐着个中年男人，棕黄色的皮夹，嘴里叼着烟，没有胡渣，寸头。眼睛周围布满皱纹，眼神却炯炯有神，凌厉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宛如猎鹰在搜寻猎物，余光却始终停留在病院门口。
冉曲风走出精神病院，拖着行李，站在病院门口，回头看着这个呆了三年的地方，不免有些惆怅万分，当年稀里糊涂的进来，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搞清楚是怎么进来的，他缺失了一段记忆，待到他恢复清醒的时候已经身陷囹圄了。
“小风，这里！”
冉曲风扭头望去，看见父亲正在向他招手。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看着父亲，有些愧疚，如鲠在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干巴巴的喊了声：“爸。”
“什么也别说，坐好，系好安全带，我带你去下馆子，好好吃一顿，城东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还不错。”冉逸不等儿子回话，熟练地踩着油门，往城东方向开去。
车里很安静，片刻，冉逸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咽了口水道：“我跟你讲，城东那家店，前两年开的，食材鲜美，味道那叫一个绝，现在7点了，这个时间段去刚刚好。可惜你被关在精神病院，没法出来，不然我天天带你去吃。”
“嗯，我也是两年前才恢复意识，那时候我脑子混乱的很，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明白，我是怎么就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年了，那一年我记忆缺失，记得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冉曲风靠在座椅上，回忆道。
“哦，是吗？有点意思。”
冉曲风没有在说话，恍恍惚惚间又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场幻梦。
来到火锅店，父子俩径直去二楼包厢，桌子上摆满各类食材，毛肚，牛肉，……蔬菜很少，火锅里热气腾腾，红色的汤汁翻滚起伏，让人看了不禁想大吃一顿。
看到桌子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许久没有吃火锅的冉曲风口舌生津，也不顾烫，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冉逸抱来啤酒，随意的道：“好小子，也不等我。不喝酒怎么行，来！”父子俩就这么一瓶接一瓶的喝了起来。
冉曲风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脑子却又十分清醒，看着大朵快颐的父亲，热气一涌，忍不住向父亲吐露出三年前的一切，希冀着父亲能够帮助他。
他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啤酒，语气中带着点惊恐：“我昏倒后，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一种截然不同体验，我不知道有哪里不同，说不出来，但明显能感到异样。”
“我好像去到了一个学校，这个学校给我的感觉很怪异，像是初中，高中，大学各自的一部分组合起来的一样，相邻的两座建筑有拼接的痕迹。我当时醒了后就出现在这样一座奇怪的学校里，令我感到恐惧的是，我发现里面的人，很诡异。”
“哦？诡异？！”冉逸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是的，诡异！他们中有高校的学生，中学的学生，两者混杂在一起，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明明很古怪，但是好像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最令我毛骨悚然的是：每个人都没有表情，像是机器一样做着重复的事情。我过去试着推到一个人，那个人面部表情依旧不变，也没有与我发生争执，无视我的存在，站起来继续做着之前的事情。我试了几次，结果都是如此”
“我感到很荒诞，又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我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快速离开这所让我恐惧的学校，正跑着，撞上了一座透明的墙，我能看到对面，但就是过不去。对面笼罩着雾气，我试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这座空气墙却毫无反应，最后我放弃了。”
他往嘴里灌了口啤酒，苦笑着说：“是不是认为我精神病没好，在胡言乱语？”
冉逸坐直了身子，打开录音笔放在桌子上，淡淡的道：“我自认为还是了解你的，正常不正常我分得清，继续说。再把前面的话仔细讲一遍，不管重不重要，你都要说出来，详细一点。你这件事情的确诡异，也很有意思。”
冉曲风放下酒瓶，不急不缓的重述了一遍刚才话语，以前没重视的小细节都一一道来，包括整个世界略显灰暗等。
他知道父亲是刑警，或许有什么他忽视的细节父亲却认为很重要。
“后来我决定返回学校，既然外面出不去，我尝试能不能在学校里面找到出路。我在路边骑着辆自行车，在学校转了几圈，没有其他的发现，学生还是跟木偶一样，机器的在路上行走着。直到我发现了一个正常的人，他的表情是丰富的，眼神也是生动的。这让我欣喜的同时警惕心大涨，我谨慎的向他靠近，试着和他搭话，却发现他自顾自的旁边的人偶说话。整个过程好像没有看见我一般。”
说到这里，冉曲风突然打了个冷颤，语气也变得颤抖起来，“他和那些人偶的反应一样，只是会因为我的触碰感到疑惑。我当时以为他和我一样是误入这里的，结果发现他是这里的诡异存在，”冉曲风呼出了口气，接着说道：“幸运的是，他貌似察觉不到我的存在。然而，这并没有让我多高兴。”
想象一下，身处在这样一个陌生，诡异的世界，只有两个“活人”，当你原以为找到同类的时候，却发现另一个人是怪物是个什么样的体验。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怕是早已疯魔。
“当时，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我，只想着赶紧离开的我，疯了一样朝远处跑去。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才能逃离这个世界，漫无目的跑着，走着，直到没力气了我才停下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天上有个巨大的头颅，是一个男性的，它大的不可思议，将整个天空都覆盖了，双眼里仿佛蕴藏着无垠星空，深不见底。雾气影影绰绰，遮住了部分面容，令我惊讶的是，它的面容和之前遇见的那个人十分相像。”
“是人吗？还是某种像人的生物？”冉逸打断了他的叙述。
“我不知道，或者说不确信。毕竟生物这个词是人类自己定义的，用来形容这个东西好像并不准确。我唯一能确信的是，这个——怪物，绝对不是人。”冉曲风肯定的道。
“这个生物，姑且就当作是生物，它有着普通人类的面部器官，双耳，双眼，嘴和鼻子，但是又和正常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我无法描述出那种异样感。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我觉得他很美？应该是完美！完美的不似人间造物。就像，就像……”冉曲风表情迷离，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
“就像是神的头颅？”冉逸嚼着牛肉，含糊不清的说道。
“神？！或许吧。”
“然后呢？”
“再后来，我就发现被困在里面了，走遍了这个世界，都无法出去。我想拿手机拍几张照片，却发现手机和电筒都没有跟着我进入这里。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变得浑浑噩噩，最终失去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精神病院了，而且还待了一年了。”冉曲风郁闷的喝着酒，一瓶接着一瓶。
……
冉逸把儿子背上车，步伐沉稳有力，等到代驾来了后，坐在副驾上沉思着儿子的话，目光闪烁。
星光匿去，天暗沉沉的，大地上却万家灯火，辉煌通明。
天空被分成两半，一半漆黑，一半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