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空明负手而立，问他的三个徒儿。
“准备好了！”梁叶和唐东异口同声，只有老十三并没答话，他已经有融血境的修为，这基础学不学都无所谓。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太阳了！”空明抬头看天，“既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去秋日泛舟吧！”
唐东和梁叶满脸疑惑，他们可一直都期待着今天呢，这可是他们修行的第一天，这个不正经的和尚怎么突然反悔了，说什么要去泛舟？
“不愿意就算了，本来还打算今天教你们的，那改日吧。”看着徒儿们的苦瓜脸，空明也装作一脸无奈。
“别！我们去！求你了师父，教我们吧！”唐东比另外两人都要滑头，这种哀求的事他向来首当其冲。
空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老十三却说：“我就不用去了吧，我气都凝成了。”说着，他的手掌之中飘起了十五个白色的气旋，看得唐东梁叶惊讶连连。
“我建议你还是去一下。”空明拿出他的佛珠，边往外走边说，“白色气旋还是太弱了。”
老十三低头想了想，他决定跟上去。
船是梁叶租来的，食物是唐东买来的，能边蹭吃喝边看风景也不错，老十三想。
“十三叔，麻烦你来驾船吧。”唐东说。
“......”他想了想说，“好吧。”
一行四人将船驶出城外，随着城中繁华渐少，秋江之色愈浓，归鸟藏林，眠鱼未醒，秋水关明镜，江天似旧云。
空明清了清嗓子，这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当老师，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修行者，先正心。心如止水便是止水，心如明镜便是明镜，心如浮云......”
“便是浮云。”唐东打断道。
这是百多年前空明刚入门时他师父说过的话。
“耐心点，臭小子。”他接着说，“你们有人听说过当世八境吗？”
“我知道！”梁叶抢先回答，“凝气，融血，金身，碎元，焚魂，斩我，地葬，天葬！”
“说的不错，这就是当世八境。”
“那是不是还有古代八境和未来八境！”唐东好奇地问。
“那叫太古八境，早已失传，或者说当世八境就是改进太古八境而成的，至于未来八境，谁知道有没有呢，那都是等着你们去开创的啊。”
“难道修行者成了天葬仙就到头了吗？”梁叶问。
“这个......可能是吧，扯远了，天葬仙可望不可及，常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那个境界，不说这个了，我们从基础开始吧。”
“首先，第一个境界就是凝气。”唐东他们都听得格外仔细，只有老十三在那里嚼着草根漫不经心。
“这是世人眼中的观点，我认为在凝气前还有一个境界。”
“是什么！”就连老十三也忍不住被吸引了，若真是如此，那修行界的常理将被打破，所有的修行者都要从头再来！
“散气！”
这就让他们一头雾水，散气，在凝气之前哪来的气可散？
“不，你们想的太狭隘了，气，是普通人赖以生存的根本，这点我们倒是和道教老头一点不相冲，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团先天的，飘忽不定的气！”
“在哪！”
“而这团气，是修行前积累的俗气，若想有成，就必须除尽！”
“在哪！”他们问第二遍了。
“我不知道......”空明尴尬地笑着。
“你不知道你跟我们扯什么犊子！”唐东咬牙切齿，就差给他一拳。
“但是我知道怎么散气啊！”空明说，“但这事有一定的危险性，要知道，在修仙之前，人就靠那一口气活着，要是那口气散了，人可能就死了。”
唐东稍思考了一会：“那既然如此，只要在散尽俗气的同时凝出第一重气取代，我们应该就不会死了吧！”
“嗯......”听到这话，空明也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说，“值得一试！”
“那我呢？我怎么办，我已经融血了。”老十三在一旁说道。
“你体内俗气仍在，既然已凝气圆满，那应该是很好除去的了。”
“我们为什么要除去这口俗气？”梁叶问，因为他以前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空明答：“因为俗气其实在阻碍你的凝气进程，让你修练变缓，就拿老十三来说，你花了多久修足了十五个气旋？”
“两年。”
“那还算足够优秀了，原来师承何处啊？”他多嘴问了一句。
“我爹。”老十三说完便沉默不语。
空明察言观色，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说：“若一开始除去这道俗气，你凝气境大成只需一年！”
老十三眼里露出讶异之色，略有怀疑。
“现在，我就助你们散去俗气，凝结第一重气旋！”
“怎么做！”
“含着这粒丹药，放空心神！”空明拿出三粒雪白清丹，三人一人一粒含住。
他念出一道口诀并让梁叶唐东记下，只要他二人不断念出这道口诀，第一气旋就会逐渐凝成。
一道清香似乎从口入，潜进四肢百骸，让人酥酥痒痒，情不自禁要上瘾。这时空明的手掌中升起一道金色的气，他揉了揉这团金气，三掌打入三人体内。
那道气息游走于骨骼筋络，一点一点剔除原来的俗气，只见三人体表升起阵阵灰气，只是他们闭着眼睛看不见，而且此时他们就好像回到了婴儿时期，倒在襁褓里，温暖而舒适，甚至有点迷失其中，不愿苏醒。
唯一能让他们保持清醒的就是那道口诀，老十三倒没这么多复杂的感受，他只觉得有点燥热，随后眼前耳边皆是一片清明，他最先醒了过来。
“他们。”老十三看了看两人，“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看个人。”空明说，“你凝出第一重气旋花了多久时间？”
“十多天吧。”
梁叶和唐东体内灰气不断散出，他们的脸部表情也十分复杂，一会痛苦一会享受。
“等这灰气除完他们应该用不了两天就能凝结出第一重气旋了。”空明细心地发现，灵气朝着梁叶方向凝聚的速度明显更快，他微不可查地耸了耸鼻子。
“小十三，你把手给我，我替你看看筋脉。”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下他的弟子，但老十三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他支支吾吾的，不肯把手交出来，空明也不想勉强，拿出一个木鱼开始敲了起来。
老十三有点诧异：“你不是已经还俗了吗？”
空明睁开一张眼皮，说:“我喜欢敲木鱼，还俗又不影响我敲木鱼。”
老十三看向江外的景色，他思考了半晌，似是下定决心，说道：“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说罢，他双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算是正式拜师。
“好，好。”空明停止了敲击，他喜笑颜开。
“空明师父，请问你为何要收我为徒？”这是老十三一整天的疑问，他想不通。
“你我有缘，何乐而不为。”空明还是笑呵呵的。
“万一以后无缘，师父该如何是好？”他实在不知道佛教中的缘分如何讲究，只能试探着问。
“现在有缘。”空明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如何，让我看看筋脉？”
这次老十三顺从的伸出了手，那只手光洁如水，滑的不像一只成年男子的手。
他尴尬地笑着说：“之前练了些偷鸡摸狗的本事。”
空明也没有责怪，那是他之前的选择，空明以手搭上他的手，潜入心神，仔细地勘探着每一寸脉络，若能打通而未打通的，他都毫不吝啬法力，直接将那紧紧闭合的筋脉刺穿。
突然，他摸到了一寸血络，这是融血的起始地，可其中并没有任何精血。
“你停留在融血境多久了？”空明略有讶异，一般人在融血境都不会停留太久，长则半年，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在凝气时就准备好宝血，一旦圆满，立刻作融度过融血境。
老十三的声音沙哑而有磁性，他说：“五年。”
“什么！”空明大惊，“你可知道五年未融血有什么后果！”
见老十三没有作答，他接着说：“人族血脉太弱，若无宝血相融度过融血，我们体内的俗血流动很难支持之前凝聚的十五气旋！”
空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你之前的气旋，不是白色的吧。”
“嗯，大多都是青色的，也有几个蓝色的。”
它们退化了。
“十三，你知不知道，修仙之路一旦起始不可停留，尤其是融血境，其他境界停留只能说未有寸进，若在融血停留，再过两年也许你就再也凝不出气旋了。”空明郑重其事地说道，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停留在融血境这么久的人。
若再停留两年，可能他将再无修仙可能，夭折半路。
“空明师父，不是我想停留，而是我没有办法，我在楚国无权无势也无钱，如何找到宝血。那天我想自己去野林中猎几头大兽放血为自己洗礼，可是差点惨死腹中。”老十三有些哽咽了，“师父，我这一辈子根本遇不到贵人！”
“现在你遇到了。”空明说。
老十三略有惭愧，他对空明说：“只要师父助我度过融血，这个恩情，他年必将回报！”
空明一愣，他想到了一些往事，当初他也是这么跟自己的师父说的，不知道那老头现在可还安好。再过两年，等东儿成年了，我就回去看看他，他想。
“不打紧。”空明说，“后日，我便为你主礼祭灵。现在还是等他们醒过来吧，你饿不饿。”
“我不饿。师父，你是说后日？后日之前他们能醒过来吗？”老十三有些惊讶。
而空明自信满满地说：“我觉得他们今晚就能醒来。”
“今晚！”哪有一天不到就能凝出第一重气旋的人，要知道这可是踏入仙门的第一步，多数人都在摸索中前进，即使有人指导，也不该这么快！
几乎所有修行人都知道，第一重气旋和最后一重气旋是最难凝成的。尤其是第一重，难度不体现在时间的长短，而是其中的晦涩，每个人都知道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自己去悟，直到那一下豁然开朗。
老十三怎么也不信他们今晚就能成，但看空明的样子似乎是自信满满，他便不再多说，闭眼念起清心咒，以灵气养神，正是因为这清心咒才让他这些年来实力倒退不至于这么明显。
四人乘舟赏色已约莫七八个时辰，期间未进粒米，老十三饥饿难耐睁开眼来，却发现空明站在舟头，眺望月光。
“空明师父。”他轻声道。
“嗯？”空明回过头来。
“金身境是不是就不用吃东西了。”
空明稍加思索后答道：“没，金身境还没辟谷，得碎元。”
“所以......”
“所以我现在真的很饿，这两个孽徒，怎么还不醒来！”空明似是生气地说道。
老十三咧了咧嘴，哪有人七个时辰就凝出灵气旋的嘛，反正他没有听说过。
过了一会，寂静伴随着什么碎裂的声音被打破了，空明和老十三同时皱了皱眉头，这种声音闻所未闻，至少不应该出现在凝气境。
若说碎裂的声音，那应该常出现在金身境，骨头不断碎裂重组，最终淬炼成为一具金身。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声音。”感觉根本不像是那盘坐的二人之中发出来的。
梁叶率先醒了过来，他说他神清气爽，感觉看这个世界都更加清明。
“你饿不饿？”
“不饿啊，过了几天？”他一看天空，已经到了晚上，也许是几天后的晚上。
老十三露出匪夷所思的古怪神情，但空明却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老十三说：“什么几天，八个时辰。”
“什么！八个时辰！”梁叶自己也呆住了，他刚才处于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根本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空明解释这是没有修出元神的原因，“怎么可能呢？”
据他所知，整个楚国最有名的天才蒙过出自帝王世家，他凝出第一气旋的时间为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整天。
“你们没有骗我吧！”梁叶笑容难抑，渐渐呆傻，这样说的话，他岂不是比楚国第一天才蒙过还天才，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是真的。”空明开口，“但你不要说出去，反正除了咱也没人信，别到时候被你爹当傻儿子养，再也出不了门。”
梁叶冷静下来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他不再言语，等待唐东醒来。
但是老十三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他说：“要不你们等着，我去买饭给你们吃？”
“你哪来的钱？”空明疑惑。
“老本行我又没忘。”
“不行，我虽已还俗，但佛门规矩不能忘，我的弟子不允许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此时的空明看起来格局之高，形象之伟大，让人啧啧称奇，而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德行的人还没醒来。
空明心中默念，要给你师父长点脸啊，我可是带了你十五年，该打通的筋脉都打通了，不该打通的地方也打通了，你身上每一根毛可是都被我的金气悄悄滋养过的啊，天赋再怎么差劲也该醒了，怎么还不如一个刚入门的徒弟。
“哎！”空明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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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山有铁，名为万年。
——《奇山降海录》卷拾章壹，行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