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院落中遍是各种紫色的玉叶，一个新划出但尚未用过的宽阔剑坪特立其中，最惹眼的当属取代了“缙云宫”的崭新牌匾；从未有过的淡淡沉香时而钻入鼻尖；专门定制的一把七弦琴搁置在凝夜宫，此时如鸣佩环，余音不绝。
内庭中处处充满银发少年的生活痕迹，乍一看来，他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趁着一首涤灵曲，两人很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不约而同合上双眼。一曲终落，还是沧浪先打破了沉默。
“当时你在现场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差点忘了。”墨翎伸手入襟摸出牡丹禁步，“发现倒没有，就是看见一个逃跑的刺客拿着它，让我险些以为再有琼羽仙人遭遇不测。”
沧浪神色凝重，惊道：“你是说，重演端木槿一事，好给他们一个起兵的理由？”
“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但刺客狼狈逃离，乔公子情况不妙，我更倾向于怀疑他们是谈了条件放彼此一马。”墨翎掩住禁步，转移了话题，“客栈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殿下拨了一千两出去重修楼房和安抚民心，离圣和尹烁月尚未归来。据报，没有从尸体身上搜到任何东西，故皆已焚毁。”
“还真是滴水不漏。”墨翎眼神一暗，有些懊恼，“怪我没留个活口，如今线索一断，要找到破绽，总不能让他们再走一趟鬼门关。”
“不用自责，多亏你未卜先知，殿下才少遭几天罪。再说，我们是没法从死士口中获得什么的。”
沧浪起身拍拍墨翎肩头，一句算是安慰的话缓解了他的愁绪。亭中余他一人，在附近环绕许久的灵蝶翩翩落其肩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师祖让你立夏后找机会带他来一趟。另外，她说金瞳非同寻常，为安全起见，请乔公子莫要在外祭出仙化境。”
“若是不敌，该当如何？”
“显相后，务必斩草除根。”
墨翎顷刻头皮发麻，压低声线问道：“千万不能留活口？”
“是，不然会为他带来无边的灾难。”
“我知道了，谢谢。”
他托起灵蝶，转眼掌心只剩点点光芒。拈起台上软趴趴的纸人注入灵力，依旧毫无生气，让他紧皱的眉头更加舒展不开。
“怎么会毫无半点响动……难道又去闭关了？”
墨翎摸出身上仅剩的一张传送符，虽对唐翊莫名消失心怀不安，犹豫再三还是收了起来。掐指一算，归山之期将至，过两日便能一探究竟，便不急于一时罢。
这七日为了催动灵线助乔易棠回忆往事，他的灵力透支太多，已是无法靠灵术易容出现在山中。以他现在的情况，若是被天尊逮住了，能不能逃都是个大问题。
“明天早上，我要见他们四个。”
身后传来不带感情的一声命令，墨翎倏然弹起，却只见抱着褥子的青丝少年往凝夜宫去了。他轻叹一声，右手冒出红色指环。
“师父，速归。”
夜半小雨纷纷，丝丝凉意沁入身心。阴郁的气氛笼罩着宫廷，天边微熹之时，压抑感却更甚。
鬼巫两疆殿守不知在火离殿跪了多久，一身戾气的红眸少年才携着师兄踏入殿中。左右站着的两位大人毕恭毕敬拱手行礼，迎着鬼巫圣子与琼羽门主落座高台。
不知晓乔易棠身份的人若是瞧见这样一幅场景，恐怕会惊诧何时立了新任鬼王。台下殿守面面相觑，各自或多或少皆有不满，却无人再敢公然抨击。
“不要对他凶神恶煞的，只要一天有我在，缙云就得改叫凝夜，他就得坐在这个位置。”
“殿下，若是他叫您大开城门归顺琼羽，难道您也惟命是从吗？”
离圣还是忍不住质问一句，可在接收到洛千常的一记眼刀，立马噤若寒蝉。
一直垂眸而听的乔易棠抬眼看看二人，失笑道：“原来我在你手下眼中，是这样的人。”
洛千常望向他时一改冷脸，无辜的眼神与方才的形象迴异，乔易棠微微一笑以示安抚，才劝住少年欲要杀人的目光。
殿内许久杳无声息，无言的威压令人喘不过气。乔易棠视线在洛千常与殿守间来回游移，忽然发现小少年与天尊同有能够威慑众人的气场，不免深感震撼。
“坦白从宽，留全尸。”
洛千常悠悠开口，指尖一下下点着案台，弯着一双不带笑意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就算是觉得本王不配待在这个位子，也轮不到一个不忠不义的叛徒统领鬼巫。”
“属下正在调查此事，也许过几日便能断案——”
“不要讲废话。”洛千常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赤辰砂，“罢了，我没有查验你们是否句句属实的本事，叫你们一个个汇报行迹毫无意义。谎要是撒得好，谁又能知道真相。”
“师兄，今日诚邀你作为证人一同推断凶手，可否请你说说见解？”
“……空影。”
沧浪变了面色，墨翎亦顿时一怔。乔易棠放下茶杯，清亮的眸子扫过在场不明所以的众人，缓缓道：“傀儡分身术，源于艮族，紧急情况时能以假乱真，转移本体留下残影。”
几道视线全落在墨翎身上，他低垂脑袋依旧淡定，尹烁月却按耐不住站了起来，“公子是否错判了？”
乔易棠摇摇头，洛千常紧接着道：“尹殿守何须紧张，将帅大人既在艮族待过一段时日，也有机会接触到的，你说对吗？”
对上洛千常的目光，被点名的沧浪往前两步拱手道：“空影确是佣兵团秘术，但自从幻影阁二当家销声匿迹后，再没有人学习过。属下被送去训练时只略有听闻，而墨翎是大当家的人，主掌灵线阁，想要接触这个，可谓不切实际。”
“谁不知他——谁不知慧相大人傀儡术精湛，移形换影来去如风？”离圣咬咬牙忽视了尹烁月震惊的目光，继续断言，“而今鬼巫族除了他，只怕连略懂皮毛的人都没有。”
洛千常与墨翎交换一个眼神，随即笑吟吟道，“诶，此言差矣，二当家失踪而已，又不是去了，也许他是躲在别的地方，和某些人串通一气了。易瑛，你觉得呢？”
“属下对艮族的事不了解，但……但曾从端木槿口中得知，琼羽仙天尊似乎颇精通傀儡术。”
洛千常诧异的神情夸张至极，稍显刻意，忙问：“师兄可曾见过师父摆弄傀儡？”
一直沉默着的乔易棠认真端详易瑛面色，见其不像是在故意转移焦点，应道：“不曾。”
“唔……他竟一直瞒着你。”洛千常忽然笑了出声，“可我见过。”
他并没有解答乔易棠的疑问，扬手一挥，一块残破竹片落至赤辰砂身前，陡然令其惊骇不已。
“本王被毒懵了，号钟殿殿守不妨介绍一下这是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