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疯狂地寻找着那种叫蚝的贝壳。最后的我已经不再是为了充饥，我只是想拼命的留住那种感觉。直到夜已深，一阵阵恶心的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活下去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我在寒夜里的山峦之间苦苦寻觅，期许着可以发现一个栖身之地。终于在午夜时分寻着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拾了些干草和枯木，在洞口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是一种别样的温暖。疲倦的我依偎着石壁，却不敢睡去，惟恐一旦睡去，便难以醒来，误了明天的约定。我便在这痛并快乐中等待着，等待黎明的曙光。
当东方的天空刚刚浮现出些许鱼肚白的时候，我便动身了。距离并不远，所以当我来到集市门口的时候，天也尚未大亮。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已是络绎不绝。十几天未曾来过的我发现这里繁华了许多，是一种异样的繁华。很多之前很难在这里见到的衣锦束发的人，脸上挂着猎奇的神情走进这里。很多被绳索捆绑着的男男女女或是三三两两，或是成群结队的被押解着走进集市，脸上浮现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人群中我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姑娘，和那个约我来这的姑娘一样的肤如润玉，一样的略带苍白，一样的柔柔弱弱，或许也曾一样的笑语盈盈。但此刻，命运在她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死灰，遮住了所有的神情，从她那呆滞的目光中我仿佛可以听见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或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了吧，她望向了我，哀怨中流露出的期许如同一块巨石，让我难以喘息。我无力地闭上了眼，我知道，我所能给她的，只是怜悯，是无济于事的怜悯。
当我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消失不见。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看见了那个约我到这里来的姑娘，依旧笑靥如花，背着一个竹篓。我迎了上去。她也看见了我，边说着话边把竹篓放下，竹篓里是大半篓结着冰晶的鲜鱼，“来了很久了吗？伤好些了吗？”
我感激地看着她，“刚来不久，伤也没什么了。”
她指着竹篓说到，“这些鱼是送给你的，我想应该能撑到你把伤养好。本来是不需要让你来这的，我可以直接的交给你。但是我不想让我爹知道我辛辛苦苦打来的鱼送了人，便只好和同寨的人一起来到这里，装作来卖鱼。所以只好麻烦你跑一趟了，不要见怪啊。”
我很吃惊，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不解地问到，“为什么？”
她莞尔一笑，“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们不是一个时辰的朋友吗？而且我还是唯一的那个。”
“可是……”
“哪有可是啊，就当是借给你的，将来你还可以还给我啊。”
“真的不必了，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我不会说说那些虚词，真的感激不尽。你放心吧，我有手有脚的，虽然眼下不太利索，但也不至于饿死。”看着她的荆钗布裙，我于心不忍，我知道她一定不富裕。看着眼前络绎不绝的奴隶走进集市，想想近日自己的遭遇，我真的不能确定我能活到能归还她什么的时候，所以我只好拒绝。
那姑娘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竟带着几分愠怒，故作冰冷地戏谑道，“你若不要，便丢在这里留给野猫野狗吧。反正大雪封山，它们也是很可怜。”
我们都没在说话，这个世界仿佛也停止了喧嚣。仔细想了很久，我才对她说到，“不如这样，你把这些鱼借给我，我到集市上把鱼卖掉，然后再把鱼钱还你，你只需给我一点酬劳就好。”
她犹豫了些许时间，最后才不忍地对我说到，“听我的，以后即使你的伤养好了，也不要再来这个集市。其实鱼我也会卖，但是你见我在这里卖过吗？
这个集市，从前的时候便只是一个鱼市。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族人的祖先迁徙到此地，便一直靠着出海捕鱼维持生计。在度过最初的艰难日子之后，很快便适应了这种生活，捕的鱼也渐渐多了起来，于是便在这里兴建了鱼市。我的一部分族人便迁徙至此，他们世代以卖鱼为生，便也不回海边去了，所以这一脉族人渐渐也丧失了捕鱼的本领。几百年来，这集市便是他们的生命。居住在海边的叫渔人，住在集市附近的叫贾人，两者虽然同根同源，但也是龃龉不断。直到后来族长规定渔人不得参与买卖，贾人不得欺行霸市，双方才安定下来，所以这便作为南朗的规矩世代沿袭下来。
前段时间你之所以能在这里安然无事，首先是因为南朗不曾出现过猎人，大家对你的猎物好奇，而你又卖不了多少钱，才没有干涉你。但最主要的是那些好勇斗狠的族人都去贩奴了，才没有发生事端，但你看看现在，”她边说边指了指集市门口的人群，“南朗已经不太平了。这里没有人在乎你的生死，你明白吗?我不希望你无故的死去，也不希望你像他们一样活着，因为我们是一个时辰的朋友。听我的，安安静静的把伤养好，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好吗？”
听完，我无奈地一声叹息。离开离山以后，我不断地想象这世上的艰辛，但这世上的艰辛总是超乎我的想象。但我，唯有振作，“我知道活着从来不是容易的事，但是我们要勇于面对，不是吗？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天下总有人人可进的集市吧。”
她看着我，说，“你若想卖鱼，最近的地方，是南隅，离这也有七十里。你无车无马的，又是大雪封山，这条路我们南朗人也很少走的，此刻怕是连路都没了。”
“这个世界本就是没有路的，那个时候，哪哪都是路。七十里，也不是遥不可及。”我回答得很坚决。
婀漓看着我，叹息一声到，“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我虽然小门小户，但区区半篓鱼，真的没什么。沿着上次我们一起吃生蚝的海岸往前不远有一个寨子，不管成功与否，后天晚上到那去找我，我叫婀漓。”说完便耐心地给我讲解各种鱼的名字和价钱。
我担心会忘记，便随手从路边捡来一截木头，用箭头把鱼的形状，名称，价钱一一记下。
婀漓看着我写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到，“你是贵族？”
我能理解婀漓的惊讶。毕竟在这个年代，会写字的人不多，如我这般落魄的，更是少之又少。听到她的问话，我苦笑一声，“很久很久以前，是。我的名字叫文。”
“文，你一个人去南隅，不如取个南朗的名字吧，我们南朗男子的名字都是出生的时辰加上一个水名。”
我听完想了想，我是戌时出生的，而我娘叫沮渠庄，便对婀漓说到，“那我以后就叫戌沮吧。”
“戌沮，戌沮。”婀漓念叨着，“很好听的名字，那戌沮我先回去了，你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