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2月,是个吃苹果的好季节,盛夏的雨季,尤梦微甜。
Wanaka 小镇,吴卓昇的公寓里,那张诡异的中式架子四柱床上。
两具肉体痴缠一起,大红色的床单凌乱,娇喘吁吁。
嗡……手机响了。
Ben 从被子里钻出头,伸手打开了吴卓昇的手。
“不许接!”
吴卓昇没回答,笑意盈盈地抚了一把他的头发,左手偷偷地伸过去拿了手机。
“是那个贱人打给你的吗?”Ben肩上都沿着汗,斜着眼睛,带着怨气。
吴卓昇看了一眼手机,没接,摁了。
“不是。人家回中国过春节了,哪能那么快就回来?是那个讨债鬼,估计啊,又是管我要钱。”
Ben 没再讲话,俯在吴卓昇的胸口,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划着。
“下次不要在这了,去我的公寓吧,我觉得你这张床……太奇怪了……”
吴卓昇听言,伸手轻抚着这张中式架子床的门围,上面雕着镂空的飞花走兽,红漆娇艳。
他抬头望着顶上的“承尘”。
“你不懂,这些老东西啊,可值钱了。”
“可我看着不结实,都是木头拼的,吱吱嘎嘎地响,好烦。”Ben 抱怨道。
“你懂什么?这是中式的榫卯结构,经过几千年的完善,俗称万年牢,结实得很。”
万年牢……
吴卓昇说完,又故意扭了扭身体,床发出吱嘎吱嘎声,他牵了牵嘴角,像是在炫耀这恶趣味。
电话那头,奥克兰,吴卓杰见哥哥摁了自己的电话,暗骂了一句娘。
想了一下,又掏出手机,发微信。
“我让你买的东西,你必须赶紧买了带过来,过海关时候,你自己想办法带入境,就这一次机会,你自己琢磨吧。”
对方没有回信。
吴卓杰抬头望着天边斜阳,心中默念,倒数,倒数……
☆☆☆
四月,北京。
闫弗从医院里出来,打着电话,单手操着方向盘,往一个方向疾驰。
目的地到了,区公安局,门口站着一个黝黑结实的中年男人在等他。闫弗停好车,一手搂过男人的肩膀拍了拍。
“谢谢你啊,老刘。”
“客气啥,走吧,我跟毒品科和刑侦科的同事们都已经打好招呼了。但是,我不确定你想反应的这种情况,会不会立案,毕竟是跨国性质,涉及到引渡条例,需要两国政府和警方相互沟通。而且……缺少物证。”老刘皱着眉头,有些为难。
“没关系,先试试嘛!如果需要沟通,我会和新西兰警方协调。”闫弗看上去信心满满。
“刚才Wanaka方面的局长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了,走,我们进去慢慢聊。”
☆☆☆
三天后,什方没有发生大出血的迹象,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什方的父母也赶到了。什方的父亲看起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默默地办理着各种手续。母亲依旧清冷美丽,在来的当天晚上,看到了ICU里挂满仪器的什方,痛哭了一场,之后表现得还算冷静。
这会儿,黎清正在给什方削着苹果。
“你说,警察怎么还不来找我?”什方目光呆滞,望着窗外,毫无焦距。
黎清手中的刀一滞,差点削到手指。
“别瞎想了,好好养伤。”黎清稳了稳声音。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更何况……”什方干笑一声,转过目光,对着黎清:“总得来找我吧,被人捅了一刀,笔录也得做吧。”
黎清还是把手指削破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赶紧起身,把苹果和水果刀放在床头柜子上,出了病房,去洗手间冲洗。
清洗的时候,黎清晃了神,他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
我不知道吗?我怎么不知道!
回到病房时,一推门,什方不见了。他快步走近床头,水果刀也没了踪影。
黎清的心都停了拍,跌跌撞撞冲出去找人。刚到了护士台,就看到几个护士匆匆忙忙地往这边奔来。
“快!快打电话报警,有病人跑到天台上去了,可能要……”
黎清感觉自己脑子里的血仿佛一下子都被抽空了,无法思考,没等护士讲完,人已经顺着人流的方向奔了上去。
天台的门已经大敞开了。
边缘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看样子,已经体力不支,手杵着围栏,擎住了身体。
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像极了海员的制服,风掠过,消瘦的少年衣衫拂拂。
少年啊,你要去哪里?
少年啊,你要远航吗?
什方的妈妈已经开始哭嚎,被丈夫搀扶着,声泪俱下。
“快下来,什方!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觉得丢人吗?!”
什方转过头来,弯起早已没有血色的嘴角,笑出了声。
“妈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脸面?!太可笑……”
什方身体发虚,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人群不敢贸然上天台刺激什方,都堵在楼梯走廊里围观,这一晃,惹得大家一阵惊呼。
黎清想都没想,已经迈上了天台。
“妈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新西兰发生了什么……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你,和你的期望,我怎么会为了PR做那种事,落得如此田地!”
什方双眼充血,泪水已经横流到下颌而不自知。
“一切都完了。一切……现在,你满意了吗?!现在的我,是不是你最大的耻辱?!”
什方的妈妈只能用哭泣回答。
远处的一群不知道什么鸟儿,许是被这声响惊动,相互叫啸着飞散了。
黎清忘记了怕,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什方。
“什方!下来,跟我回家。”
他迎着光,睫毛染上好看的琥珀色,一如与什方初见时,淡然。
黎清声音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平常之事,仿佛在唤着什方回家吃饭而已。
什方望着黎清,面色灰败,眼神暗淡了下来。
“黎清……黎清……我那天去你家找你,是有话想告诉你的。”什方声音小了不少,几近喃喃自语。
“嗯。嗯。我知道,你下来,慢慢告诉我,我都听你说,我们回去慢慢地说。”黎清伸出了手。
“不要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是骗你的,在Wanaka,我是一直跟着你,去的湖边,并不是,并不是偶遇……我是故意约你吃饭喝酒的……我是……想找个时间证人……你……你知道吗?我骗了你……”
什方闭上了眼睛,泪涕落满苍白的脸颊,摁着围栏的指节苍白,隐隐发抖。
啊,原来,讲出来需要用尽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啊,好累……
谎言终于冲破了横流,共立在世人面前。
Talk to me softly
轻轻地告诉我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你眼里藏着千言万语
「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
不要因为悲伤而垂头丧气
And please don't cry
请不要哭泣
I know how you feel inside
我能理解你的内心
黎清此刻,已经借此机会,蹿到了什方的面前,一把揽住了什方的腰。
“我都知道。”
“我全部都知道。”
“我不在乎。”
“我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