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七是一个杀手。
江湖上很少有知道这名字的。
因为一个杀手并不需要太大的名声,否则他会被通缉。他自认不是什么顶尖的高手,若是被人追杀,自己或许会死在这些人的刀下,他不想死,他还想多活几年。
宋十七很懂变装,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都能变得像模像样,所以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最大的理想便是回到江南,找个地方买几块地,盖两间豪宅,再雇几个佣人,娶两个老婆,然后过地主的生活。
这并不容易。
因为这需要钱。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做杀手!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攒了很大一笔钱,足以买下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但这还不够,贪婪,也是他最大的特点!
他已决定做完这一单就收手回江南。
因为这一单的目标是雪恨别,酬劳足足有五千两两黄金!
五千两,黄金。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普天之下能拿出这笔钱的人不多,但至于雇主是谁,为什么要杀雪恨别,宋十七一点儿也不关心。
他只在乎钱。
只要做完这单,他就能回到江南,过过平静的日子!
他拒绝不了这诱惑,没有人能够拒绝,所以现在拿着刀站在阮浓香面前的正是宋十七,也是昨天租房子给他们的那位妇人。
宋十七的伪装确实很高明。几乎没有人看得出来他是个男人,就连阮浓香也不能,若非此刻他出现在这里,也许永远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还是不肯露出自己的真容。一个满脸皱纹、弯腰驼背,连走路都需要拐杖支撑的老妇此刻竟握着一把大刀站在这里,这场景看上去既诡异,又好笑。
他身形稳健,刚才那一击可谓是千钧之势,令人不得不惊叹,看起来也对这一战充满了自信。但绝没有人能够看得出他自信之下所掩藏的深深的畏惧。
阮浓香收了剑,笑道:“你若来的再晚些,也许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这句话的意思是,宋十七挑了一个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时间攻击,这很聪明,也很值得赞赏,只可惜他还不够快!
阮浓香虽然夸赞了他的智慧,却也等于宣布了宋十七的死期。他自认不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若是第一招不能置对手于死地,那么他只有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第一招如此威力逼人。
宋十七忽然有些后悔,他已发觉自己做错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来得更早一些!
三个月,从他三个月前接到这单生意便开始用心准备。
他先是去调查了雪恨别这个人,大到他的家世,小到他身边人的来历,每一处细节都绝不放过,这花了他整整一个月。接着他便开始思考该如何下手,于是他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学习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妇是如何生活,最后一个月,他便来到苦脱镇,耐心地等了雪恨别一个月!
看上去他确实花了巨大的代价,这代价就是时间。
三个月,已足够他再接几单生意,再攒几笔钱,然后他便也可回到江南,过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但宋十七已然厌倦了这种活计,杀一个人,总比杀十个人要简单的多。所以他不在乎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只要能够完成任务,那么付出再大的代价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的!
他布置了精密的计划,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计划……但不够完美,否则他便不会失手!
宋十七狠狠盯着阮浓香,倘若眼神是一件凶器,阮浓香与雪恨别都已死了上百遍。
阮浓香笑道:“那女孩是你杀死的?”
宋十七点点头。
阮浓香又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杀雪恨别?”
宋十七又点点头。
阮浓香再问:“你是个杀手?”
宋十七一声冷嘲,道:“不错!有人愿意给我一笔不小的酬劳要我取雪恨别首级,所以我就来了。”
雪恨别立刻追问:“是谁?”
宋十七瞥了他一眼,笑道:“买凶杀人的人,通常都不会让别人知道他们是谁。”
阮浓香笑了笑,接着道:“不妨说说你的计划,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活着出去。”
宋十七一听,心中忽然又燃起一丝死亡,欣喜在他疲累的眼角一闪而过,他动容道:“三个月前我接到这单生意,那时我毫无头绪,于是先去调查了雪恨别。利用他善良优柔的弱点,我打算伪装成一个老人,这样是最有机会接近他的办法,然后等近他身时,我就可以杀了他!”
阮浓香点点头,赞赏道:“这法子不错。”
宋十七继续道:“但还不够好。玄星六圣被杀一事是一个转机,有人告诉我你们可能会到苦脱镇,所以我便想到要到苦脱镇等你们。利用这些镇民对雪恨别的恨意,让他们逼迫雪恨别,最后,雪恨别死在群民的讨伐之中,就算不行,这时候我再出手,也能趁乱将雪恨别杀死。”
阮浓香皱眉道:“你的第二个计划,似乎很愚蠢。”
宋十七笑了笑,“是很愚蠢,但你要知道,群众的力量有时候是很强大的。纵然你武功再高,双拳也难敌四手,更何况是面对这些没有脑子的愚民!”
因为有时候愚民比普通的群众更加有攻击力!
这句话不必再说下去。老人满脸怒容瞪着宋十七,大声叫道:“你为什么要杀阿乔?”
宋十七冷声道:“因为她看见了我,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面目。”
所以到现在这场上还没有人知道宋十七名叫宋十七,他还是那副年迈体衰的老人模样,就连声音也不例外。
宋十七已说完了,他看着阮浓香,目光里满怀希望,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说罢,只见阮浓香的剑缓缓从剑鞘拔出,呲呲顺着剑鞘抽出的声音再一次令宋十七陷入绝望。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咬牙切齿,恨恨盯着女人,一字一句道:“你说过,放了我!”
“我”字刚落,倏忽剑光一闪,呲一声,剑已穿透宋十七的身体。
她的速度甚至快过闪电。宋十七还没有感受到疼痛,当他看到阮浓香站在自己面前时,下意识往下瞧了一眼,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开始疼了,接着他就倒了下去。
阮浓香瞧着他的尸体,幽幽冷笑道,“我说的,是可以考虑。”
剑抽出,擦净,回鞘。三个动作简洁快速一气呵成,就像撕碎一张白纸一样轻松。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现在真正的主使已经死了,这就是阮浓香要雪恨别看的好戏。
而雪恨别看着那具倒下的尸体,竟觉得有些可惜。
他想,也许还能再问出些什么的……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真相大白。只是这件事情虽然解决了,却还充斥着诡异与不少疑点,实在令人难以安心。
比如他的雇主是谁,比如他如何得知他们的行踪……他看了看阮浓香,阮浓香在朝他笑,他又看了看李拔剑,发现这天真的少年正厌恶地盯着这具死尸。
雪恨别忽然对二人产生了怀疑。
他忽然觉得谁都不可信,谁都充满了疑点,又谁都不愿去怀疑。
阮浓香曾多次救过他的性命,每次生死存亡关头,都是她拼尽厮杀救了他们。虽然她始终都不愿意对他们说出自己的来历,但生死之事常人又怎会拿来随意开玩笑?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豁出自己的性命只为了演一场戏?
李拔剑虽看上去天真无邪,背景简单,举手投足之间确像个未完全成熟的少年人。但……他真的有那么简单?他年纪虽小,有时候却语出惊人,让人觉得他仿佛一下子长到了三十岁。
这两个人都是离雪恨别最亲近也最有可能出卖、杀死他的人。但既然凶手的最终目标是要他死,何以这两个人跟随一路却迟迟不下手?
这又是一个疑点。
他走上前,对阮浓香说道:“我们走吧。”
阮浓香道:“这些镇民……”
他笑笑,“有了你的威慑,他们不敢再阻拦,况且我又不是刽子手,迟早有一天,真相会大白,因为我一定会证明自己。”
天气很好,车也赶的很好。
因为这车现在是雪恨别一个人在赶!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往往最适合思考。
他现在很需要思考。
思考为何他们明明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却还是有人想要追杀他?他的行踪知道的人那么少,就连闲颂诗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那么还有谁会害他?
阮浓香?李拔剑?
究竟是谁?
难道……
就在这时,雪恨别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