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陆府大开的兽环门前,蹲守左右的石狮威风不减。
石狮如昔,主人却已衰败,甚至一跌足便再也爬不起站不直。
天色晴好,出奇的好,阳光出奇地灿烂,春风出奇地温柔,拂过远山时,一片旖旎景色如朦胧在梦中。
世界洒满了阳光的七种单色。
红橙黄绿蓝靛紫,浅浅淡淡,似有香味,迷人醉人,每一色都可爱得让人盼望去拥抱并融入。
七种单色又不知不觉合成了一种复色,或是分散出成千上万种匪夷所思的新奇颜色。
红里渗了一点点绿,橙里流进一点点蓝……
其实大自然的本身即是一幅漫无边际的神奇图画,时刻都在进行微妙而复杂的改变。
人们只要多一些心思去领略,定会少一些困于俗事的悲伤与矛盾。
可惜许松已无心领略。
今天的他对周围的人事物深刻地感到无奈和空虚。
他麻木不仁,开始漠视目之所及的一切,甚至对记忆也逐渐摒弃。
他成了一具不折不扣的行尸走肉。
但他还是看见了正捧着一本在阳光下红光熠熠的帖子满脸沧桑仍减不去忠诚本质的陆府管家吴三吴老头。
今天的吴老头和他形成鲜明对比,衣着比平日光鲜,一头苍苍白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就像打了一层猪油。
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一定是碰上什么难得的喜事。
他一眼看见委顿的许松,迎了过去。
对这个年轻人,他可不像其他陆府仆役一样又恨又怕,而是只有一种逾越了老少代沟的尊敬与赞赏。
他甚至比陆四爷更赞赏这个年轻人。
他在陆府的资格已很老,从陆四爷未在江南崛起的那段穷途潦倒的岁月就跟随左右,时常为其排忧解愁,同进同出同患难同喜乐,足以算是陆四爷的一个知心朋友。
陆四爷看重的人或物,他也同样看重。
他自觉和陆四爷一直有很多相似处。
他懂得欣赏陆府的后起之秀,近年来许松身上也明显有了他和陆四爷年轻时的影子。
许松像他们年轻时勇敢果断,迎难而上,临危不惧,保持着顽强拼搏的自信精神。
许松从不让他们失望,从不让整个江湖失望。
此时的许松,在他心中,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满面笑意,先开口打了招呼。
许松眼睛空空,有些失神,过了半晌,才勉强回了一声。
吴老头并不为他的失神和中气不足而动容。
吴老头深知这些天他陆四爷丫头三人都过得不轻松。
他尽量显得平常,问吴老头:“今天吴叔打扮得光彩照人,可有什么喜事?”
吴老头开心极了,一开心就活脱脱是一个抱着元宝的胖娃,脸上满是天真。
他已笑得合不拢嘴,仿佛现在才感受到生活的甜蜜:“前几天,我三弟差人送来请帖,要我抽空回乡下,赶他家里吃他一碗有寿酒。”
他一生的不顺仿佛一股脑儿随着话语吐出了五脏六腑,整个人无比清爽自在:“真想不到,几十年光阴是过眼云烟,历历往事已不可追了。你知道么,我三弟小我七岁,十年前我们闹了矛盾,以为将老死不相往来。真想不到他现在会突然主动道歉,诚意地邀我去吃他一碗有寿酒。他现在六十大寿,儿孙满堂。我呢,也是日子回去享享儿孙的清福了。”
“老爷应允了?”
“当然应允了,昨天夜里他就让我给下人们说他要放全体七天大假,并承诺每个人都可先预支这一月的工银。他说他老了,想一个人安静。至于我,他说我如果想退休,这次可以不回来。但我大半辈子跟在他左右,陆府已经是我第二个家,我即使想退休,也不会离开这里。除非他嫌弃我,把我赶走。我知道他不会那样绝情。”
吴老头的眼眶突然红了,长叹道:“他的岁数比我小很多,却因日理万机,过度劳累,看上去和我差不多老,而且又……又得了重病……你这些天好好陪他,他是一代英雄,英雄迟暮,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安静。因为静就是寂寞。”
他拍了一下许松的肩,慈和道:“你去吧,进去给他问安。”
他没等许松回应,已擦肩而过,走得似很急,仿佛怕稍有迟疑自己就再也舍不得走。
他脸上已有两行苦涩的老泪横流,也不知是为喜为忧,为自己还是为陆四爷。
许松木无表情,痴立当场,一种刺骨冷意从脚心直往脑门钻。
他瞳孔深处寂黯无神,但吴老头说的每个字他却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语声和顺且温暖,听在他耳里竟如炸雷,只炸得他目眩金星,神迷不定。
每一个字都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字,而是一根根马蜂蜇人的毒刺、蝎子御敌的毒钩、蝮蛇噬体的毒牙,瞬间毒入肺腑,毒入大脑,令他什么都想不明白,又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心里百味杂陈,又痛又苦,难以自拔。
他恨不能再次举剑自刎,让自己罪恶肮脏虚伪懦弱的灵魂彻彻底底在天地间灰飞烟灭。
可悲的是,他一直没有死的勇气。
他知道前几次即使没有别人阻止,自己也会中途放弃。
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敢死,就真的只能行尸走肉地走一步算一步。
这样的人,身未死,心早已死透。
心死的人,无论身处多么暖意融融多么灿烂明亮的阳光下,也无异深陷一片污黑恶臭的沼泽,似时刻都有乌云压顶,冰冷彻骨,无力消受。
心死的人,比身死的人更悲凉,因为身死的人心也必死,一切成空,心死的人却肉体活着,空空的活着。
他坚信自己本是一个忠实善良的好人,只莫名其妙地明珠暗投,投进了夫人的邪恶组织。
一切也许都不是他本身真正想犯的错。
可惜不管是什么错,都已犯下,再也改不了,也弥补不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不是英雄,他已一失足成了不是英雄的狗熊。
英雄对狗熊而言是意味着多么遥不可及的一颗闪着永恒光芒的星星?
做一代英雄,打不倒的英雄,人皆敬仰甚至称颂的英雄,曾是万千少年胸怀不懈的壮志。
但他早已和他的壮志背道而驰。
他现在面对陆四爷,两人间虽距咫尺,却恍若天涯,各方面都有云泥之别。
——他是一代英雄,英雄迟暮,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安静。因为静就是寂寞。
孑然独立,无边无际的寂寞。
痛苦绝望,又潇洒不羁的寂寞。
如滂沱泪雨,淋漓了一世英名。
如高屋建瓴,势如破竹,黑云压境。
这就是寂寞,说不清道不明。
英雄本不寂寞,只因白云苍狗,世态炎凉,是别人给的静。
多么悲凉的静。
多么可笑的人。
XXX
吴老头大步走到门口,轩昂的身姿即将离开这片安详的庭院,他却突感惊悚。
使他惊悚的,是一声冷峻的命令。
“站住。”
他在陆府勤勤恳恳了几十年,还从未被人说过这两个字,即使受到陆四爷的命令,也绝不冷峻。
除了陆四爷,陆府也不可能有别人敢命令他。
但现在有人敢了。
一个不是陆四爷的年轻人突然用冷如冰霜的声音命令他站住。
他站住,非常规矩地站住,此前大半人生还未像现在这样规矩过。
他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是许松在命令他。
刚才还和他温言对话,怎么现在却冷语相向?
许松已走到他身后,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我只问你一件事。”
吴老头艰辛地咽了一口唾沫,觉得满口腥涩,而额头已不自禁沁出豆大汗珠。
“好,许公子但问不妨。”
他的声音勉强保持正常,就像是一根悬在高空的细丝,随时都怕有过猛的寒风刮来。
许松冷冷道:“是你请的郎中给四爷看病?”
吴老头不自然地嘿然笑道:“公子为何突然问这个?当时的确是我去请的。”
“四爷真的病重垂危?”
“那是……那是城里博通医理的傅郎中诊断,应该不会……不会错。”
“既然他老人家已病入膏肓,你还随随便便就离开?”
许松的话锋越加逼人。
吴老头背脊僵硬,咯咯作响地驼了下来,似乎想抬手擦汗,却怎么也无法自如地活动关节。
“我……我……”
“前天,我和四爷在后山树林里,突遭四个黑衣人袭击,四爷的反应仍比我这正当壮年的年轻人更敏锐迅速,而且一击必中。”
吴老头此时连头也垂下。
“我看他一点不像是垂危的样子。”
“公子难道对我怀疑……”
“四爷其实没有生病,对不对。”
吴老头又艰辛地吞了一口唾沫,身上开始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公子难道不相信傅郎中的诊断?”
“够了!”许松陡然厉叱:“吴叔,我已经给了你面子,给了你余地,你却不退反进,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亮白的寒光一闪即没,许松的剑已出而即收。
吴老头喉间咯地一声闷响,嘴里咝咝地出了一口气。
天地寂寂,日光刺眼,又过了半晌,许松转身走开,吴老头的头才缓慢地脱离脖颈,直线落地,顺着门外石阶,滚出了陆府。
而他的无头尸体,也已倒下,倒在门内。
脖颈断处,血喷如泉。
XXX
许松杀了吴老头,是因极大的愤怒,也因极大的惊悚。
他和吴老头刚才一样,也满心惊悚。
他惊悚的是终于明白毒三娘的计划多么可怕,早就在陆府渗透,几乎无孔不入。
张七李麻子的事,一定也是她指使。
她为了消磨陆四爷仅剩的雄心壮志,不惜腐化他最亲信的老朋友。
陆四爷其实也算壮年,但看着身边的年轻人越来越有用,有志气,他也情不自禁地觉老。
在这样的心境下,有人请来城里最德高望重的名医,随便给出什么诊断,他都会信的。
一个服老而病危的人,当然将迅速地意志消沉。
这计划实在太卑鄙。
而他深处计划中,身不由己,也已卑鄙。
他杀吴老头,更多是发自对自己的仇恨。
他不能杀自己,但至少他现在想明白陆四爷还身体健康,或许有回天之术。
XXX
梧桐。
很多显赫一时的高门大户都喜欢在庭院里种上几株梧桐。
许是因为梧桐是非常正直且颇具气魄的树品。
梧桐,落叶乔木,掌状叶片,花色黄中透绿,木质洁白,轻而坚韧,可制乐器,也可制多种家具,是上等的木材。
梧桐深锁庭院中,叶碎秋风。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庭院未深锁,人已知就算用千万把经过能工巧匠精密加工的锁,也锁不住春行秋令的凄凉萧瑟,更锁不住英雄残年的满怀寂寞。
梧桐未兼细雨,此刻未黄昏,明媚阳光中,已不是愁能形容。
风,有风,风过无声,天地无声。
到现在,许松才明了,原来静的极致,的确只剩化不开的浓浓寂寞。
风吹梧桐,一树掌状绿叶被吹得翩然而摆,恍如无数大大小小的手在欢快地向人们打招呼。
许松一点也不欢快。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又似什么表情都有,眼中神采尽失,迷茫呆滞。
风继续吹着梧桐,造出的气氛已迥异。
一树掌叶被吹得杂乱无章,仿佛无数大大小小冻伤或结茧的手在挣扎着探向世间每个人,渴求讨得一些勉强能维持生命的关注。
太久不被关注,人和树都会一落千丈地颓废。
孤独,是一头专以生命力为食的怪兽。
许松这才发觉,自己这些年来对庭院的一草一木都未如何关注,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熟悉陆府。
XXX
许松走进空阔寂寥干净的内院,脚步慢而硬,一步步都像是踏在锋利寒冷的刀尖上、炽热惨红的火焰里。
院中一切包括地上灰尘,都没有一丝亲密。
他不忍看任何掠过眼角或迎向眼前的事物。
但他终于是看到了梧桐,也看到了陆四爷。
他完全是迫不得已地看到了,虽然是他主动走来的。
确切的说,他并非主动,因为在他身后有毒三娘制造的一根鞭子始终狠狠地抽打。
不仅抽打他,也威胁着他深爱的丫头。
他很想转开目光,不敢去正视陆四爷,自己是一个罪人,怎能从容面对受到自己伤害的至亲?
但他目光只要一接触陆四爷的脸,就再也无力转移。
XXX
梧桐树下。白发萧萧,眉目怆然。
一张矮且长且宽的桌子,一壶烈且辣且涩的老酒,一个寂且伤且空的老人。
陆四爷看见了他,脸上仍烙着一种接近永恒的微笑。
一种只有父亲看着儿子心里满意时才会静静流动出的慈和笑容。
他曾肃然命令许松带着丫头远走,但现在,许松独自走到他面前。
许松虽没有遵照他命令和丫头一起离开此地,他却毫不恼怒。
他的神情温暖如常。
今天是一个非同往常的日子,今天足以决定很多事,也可能结束很多事。
看他的神情,似乎许松的到来,早在他预料中。
似乎他和许松早有了在此一见的约定。
杯中酒斟满,满得要溢出来,就如老人满眶欲出的泪。
热泪,也是苦泪。
陆四爷的声音平和宁静也同往常一样,没什么有意无意的变化。
他微笑着说:“坐。”
许松立刻就坐,坐在他对面,与他对视。
他们就像战国时两个正在谈判的君王,正襟危坐,又像西晋时崇尚自由的知交在一起准备放浪高歌,举止潇洒。
陆四爷向许松举杯:“让我们好好地干一杯。”
许松正襟危坐,被他气度感染也显得潇洒,举杯和他相碰。
他却等不及杯身碰响,就缩回唇边,匆匆地仰脖一饮而尽。
许松木然保持伸出去准备碰杯的那个姿势,整个人又空洞了。
他目中闪过一抹痛苦委屈的神色,就像一个负才兀傲的少年突遭所有亲友刻意的讽刺和冷落。
空杯轻轻放在桌上,除了杯中无酒,位置还是不动,刚才的一饮而尽仿佛没有在现实发生。
陆四爷却已很痛快地咂舌:“好酒,真是好酒。”
他突然看到了许松仍僵直伸出的手,微笑道:“怎么不喝?是不是不会喝?还是怕酒有……”
许松先他在说出“毒”字之前迅速折回手腕,仓促地饮个半滴不剩。
他将空杯也放在原来的位置。
他和陆四爷一样放得准,他们本就有太多一样的地方。
但刚才杯尽无声,此刻杯落却有声。
这声音打碎了他和陆四爷一直保持的那份亲人的默契。
陆四爷竟为此满意,柔声道:“酒好不好?”
这里没有第三人,许松却似怕有人抢答,非常急迫地点头:“好。”
陆四爷不仅满意,而且得意,比直接听别人对他溜须拍马还开心,笑道:“那就让我们再好好地干一杯。”
杯复满。
这次陆四爷连碰都不去碰一下,立刻仰脖倒了个一干二净。
这次许松也喝得比刚才那次要自然干脆了些。
陆四爷兴奋,开怀大笑,甚至手舞足蹈。
没有人见过他如此毫无顾忌畅快淋漓,连许松也是第一次见。
许松见他如此,反而有了一种比看到穷巷妇泣更凄凉断肠的感觉。
许松肠未断,心已支离破碎。
突听陆四爷有节奏地以手拍桌,引吭而歌:“江州去日听筝夜,白发新生不愿闻。如今格是头成雪,弹到天明亦任君……”
此处无筝,此时非夜。
只是如今头成雪,无筝胜有筝,非夜比夜冷。
又是一杯酒冲入咽喉,热意中流,再次以手击桌,节奏渐快,吟哦悲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艰苦奋斗的日子已过去,现在是应好好享受的时候。
美酒满金樽,琴瑟伴月明,酕醄沉梦在桌畔,江湖恩怨碎银河。
醒来时,却不知当初血战后有几人完整无伤地回归了可爱的故乡。
酒的确美,因为能美化残酷的现实,在他们眼里这时的酒比珍珠更珍贵。
酒不美,因为不能改变无情的世界,在他们心里这时的酒比泪更苦。
歌声也是苦的,听在人耳里,足以撕裂一切欢乐,久久堵塞咽喉。
失落,哽咽,无所适从,难以摆脱。
许松只希望陆四爷那已与哽咽无异的悲怆歌声能停止。
他刚这么希望,陆四爷就默契地停止悲歌。
或许不是默契,是陆四爷也开始受不了歌声的抑郁。
他高歌为求潇洒大气,最终获得的,却是窒息。
悲歌若不去,他或许就将这样死去。
悲歌一去,却是一阵令人崩溃的静,比秋夕的荒山老坟更凄凉的静。
他已酒酣耳热,无法自拔,一塌糊涂。
他喝干了七杯,目中浅浅漾出一缕如烟雨般迷蒙的酒意,但他没醉。
一个盖世英雄,生命已紧紧和酒联系在一起,只有海量的人,才会激发出如云的豪气。
他久视杯中,也不管有酒无酒,在他心底,杯中装的酒再满再烈,喝下肚去也不过是转化成苦涩的血泪、迟暮的寂寞。
一种不可捉摸的深邃寂寞,消磨着衰落英雄的最后一分壮志。
英雄志,已死灰殆尽。
英雄身,已空无自信。
老英雄,老梧桐,事实上两者并没有太大区别。
萧然冷寂的庭院,草色虽绿,却始终掩不住萋萋的荒凉。
这种淡且浓、浅且深的荒凉已让整个陆府变得满目忧伤。
许松的胸膛难以克制地剧烈起伏,每一下的心跳都是沉甸甸的。
他也喝干了七杯酒。
不多不少,和陆四爷一样的七杯酒。
他不是刻意,而是行尸走肉地看着陆四爷喝一杯就紧跟一杯。
吴老头说得对,他近年来身上的确多了一些陆四爷的影子。
但他不可能在未来做第二个陆四爷。
不管他已多像陆四爷,终归是一个卑鄙的影子。
很久以前,毒三娘就出现了,他们的合作并不是只有几个月。
毒三娘早就在谋划将他培养成第二个五毒王子。
他不知若没有毒三娘的阴谋,陆四爷会不会也有心将他培养成第二自己。
他只愿做自己。
做任何人的第二身,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或许一开始会盲目地高兴,但很快就会深感悲哀。
XXX
陆四爷放不下手中紧握的酒杯,就像皇帝放不下自己的宝座。
放不下的,何止酒杯和宝座?
放不下酒杯,是因为酒入愁肠而引发的豪迈,是因为热血沸腾的英雄情结。
放不下宝座,是因为身肩不可推卸的重担,抑或芸芸众生万里河山的太平宁静。
放不下的,并非不想放下,而是不敢放下。
放下后势必要伤到身边那些最亲密最平凡的人。
平凡,本就是依托不凡才会长存。
这一点,许多人身在其中却不明其理,陆四爷也一样。
英雄虽到死都是不凡的,但世间几乎每个老人都有一颗渴望平凡的心。
平凡在他而言,本就一直比不凡更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