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途嘴角微翘,便站起了身来。
那沉睡在第二朵桃花之中的银梭缓缓的睁开了眼眸。
嗖的一下,就离开了桃花,出现在了苏途的面前。
此刻,苏途感觉到自己与银梭那丝建立起来的微妙联系,竟隐隐增强了一丝。
他顿时便有些了一些猜测。
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沉到了湖底,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没底,但他一定要试试。
他摸了摸银梭的小脑袋,笑着柔声传音道:“银梭,此地现在有外人,你不方便露面,所以你先回去休息吧!”
银梭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用小脑袋亲昵的顶了顶苏途的右手手心。
随即化作一道银光,围绕着苏途旋转一圈,便径直没入了湖水深处。
依靠那丝微妙联系,苏途细细感应着,他只能感应到银梭在迅速移动,至于其他的便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不过很快,就连那丝感知也变得极为模糊了,似乎被月亮湖的意志和规则给自动屏蔽了。
这月亮湖还真是有趣。
苏途笑了笑。
他抬起头来,隔着幽深的湖水望着湖面,随着意念的转动和传递,周遭的湖水便生出了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包裹着他迅速往湖面升去。
湖面上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雾气。
雾气中蕴含着淡雅的花香。
天空灰蒙蒙的。
远处那更高的一座山峰顶端微微露出了一点点红光。
随着苏途升出水面,脚踏清波。
那一点点红光终于突破了黎明最后一刻的封锁,不断扩散蔓延,似美人腮边渲染开来的腮红,娇艳而动人。
刹那间,本是一片幽寂的千瓣桃林,便被赋予了妩媚而瑰丽的色彩。
苏途微微抬头遥望着,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在他的敏锐的感知里,却是异样的美景。
他笑了笑,然后踏着清波,一步一步向焯阴走去。
体内极寒之气悄然倾泻开来,他身上湿透的衣物甚至是皮肤之上的水珠都在眨眼间就凝结成了冰霜。
随着意念的转动,他的身上出现了一股无形而玄妙的气息,化为一股狂风,瞬间便将衣物和皮肤之上的冰霜给剥离开来,重新洒入了月亮湖中。
月亮湖好像突然下起了一场规模极小的钻石雨。
那一袭月白色僧袍轻轻飘荡着,风华蕴蕴,仿若流萤月辉编织而成,说不出的空灵绝尘。
这一刻的他,绝世如谪仙。
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点小门道,没想到还挺好用的。
他在距离焯阴一米之外的湖面上停步,然后静静地看着焯阴。
焯阴眉心间那枚深红色火之元素印记渐渐淡化,隐没不见。
然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看到面前的神情淡然而平静的苏途,焯阴眼中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随后他便站起了身来,然后抱拳朝苏途深深一拜,沉声道:“谢谢你和尚!”
苏途笑了笑,轻轻问道:“收获如何?”
焯阴直起腰来,一脸的认真和诚实的说道:“这里几个小时的修炼,所吸纳的灵力较之以往,足足翻了五倍。”
他稍稍停顿,而后咧嘴笑道:“就一个字,爽。”
苏途淡淡一笑:“我说了,能吸收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焯阴秀眉微皱:“和尚,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末法时代,不是中法时代,更不是上法时代,灵气可是有数有量的!”
苏途嘴角微翘:“那又如何?”
焯阴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苏途那双粹然如星辰般的眼眸,沉声道:“和尚,你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你不妨直说,我若能办到,一定帮你办好。”
苏途想了想,悠悠笑道:“那就暂时好好的做个和尚吧!”
焯阴秀眉皱的更紧了,都快拧巴在了一起,他仍旧难以相信:“就这?”
“就这。”苏途的语气平淡却很认真。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轻步从焯阴身旁走过,一步一步往湖岸边走去。
焯阴转过身来,看着苏途踏上了湖岸边的青石台阶,然后沿着台阶和湖畔,往湖对面的千瓣桃林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途那渐渐远去而飘渺的身影,焯阴没来由的感到了一丝忧伤和落寞。
焯阴皱眉沉思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轻笑道:“管他呢,若能跟着他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他日我踏入第三级境明觉者境的几率要大上很多,对我来说可谓大恩大德。将来若有机会,我尽力还他这份恩情便是。”
想到这里,焯阴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变得灿烂起来。
然后他便迅速的游到了岸边,爬上了湖岸,一身湿漉漉好比落汤鸡的他,流行大步的追向了苏途。
他一边追,一遍召唤出眉心间的火之元素印记,释放火之灵力烘干身上的衣物和鞋袜。
当他追上苏途的步伐时,已经恢复成了一个清秀俊朗的年轻和尚。
忽而春深,忽而夏浅,忽而秋浓,忽而冬寒。
又是一年。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桃花山还是那座桃花山,桃花庵还是那座桃花庵。
桃花树上还是结满了一朵朵粉红色花苞,静待盛放。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
至少庵里多了一个年轻和尚。
焯阴坐在月亮湖边,盯着幽静的湖水看着,看得有些入神。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终究只是个外人,也知道那对师徒现在不想被人打扰,便没有往上凑。
这一年来,他虽只是暂时出家,但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而且这一年来他将和尚这个角色适应的很好。
刚来那会儿排斥无比的烧火做饭洗衣收拾,还有下田下地,现在样样都熟练无比,已然是一个生活全能手。
至少苏途对他还是颇为满意的。
老和尚也十分满意,要不是因为桃花庵传承了千年的规矩,他都想要破例收焯阴做二弟子了。
苏途也能多个伴不是。
可老和尚也只是想一想。
现在的他,其实也就只有想一想的力气了。
躺在床榻上的他,瘦的已经只剩下了皮包骨。
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苏途虽然早就有所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难以接受。
他自称无心之人,甚至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生离死别的情景。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到头来却发现,他不过是高估了自己而已。
事到临头,原来他也和山下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脆弱不堪。
这一刻,看着床上的老和尚,他突然很害怕,很恐慌,忍不住问老和尚:“老桃花,你真的要死了吗?”
老和尚倚着冷硬的床榻,看着他,神情安然而平静:“孩子,我不是死,是我佛在召我回归佛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