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李木被孤山寺收养的第十三年,这里没有一丝风,就连池水都不起波纹。
多少人都希望剃发度入此处,只因孤山寺不只修佛法,还修那传说中的佛术,李木刚生下来便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但似乎却与佛术无缘。
“木儿,该念经了。”
来者是一位白须方丈。十三年前的寺门外面,不知是哪位香客匆匆丢下一个裹好的婴儿,待寺门冷清之时,才被饿得啼哭。
方丈法号空明,抱着婴儿在门前等了三天,然后真正下定决心收留了这个孩子。
“我不想念,师父,念经何用。”
孤山寺在百里之内佛名大盛,但凡百姓请愿,无不应验,因此香火旺盛,登门的香客络绎不绝。而这不仅是虚佛法力,更有真佛渡人,孤山寺有一尊在世大佛,两指一捻,百姓之愿便得以实现了。
寺中门徒皆修佛术,随着名声渐起,朝代更迭,孤山寺也在扩大规模,加入了越来越多的年轻弟子。
这样一批年轻弟子中,只有李木一人十三岁还无破壁之兆,同龄人不跟他玩,只因他连最基本的寻泉境都没有达到。
“木儿,十三岁是破障之年,不妨再试一次。”
空明法师从袖口摸出一条干燥的移木须,递到了李木面前,李木一直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他此时大喜过望,立刻抓住了移木须。
随着空明的咒文念起,想象中的七彩饱满之色却并未出现,移木须仍然像前几次那样莫名其妙地碎成了白色的灰沫,就像被火烧成了灰烬。
李木瞬间大失所望,十三年了,他从六岁开始第一次检测资质,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场景,即使是最差的木法资质,也该是木移须略微充盈,呈现灰白色,怎可能化为飞灰,一吹就散。
这件事一直被孤山寺视为不详,而且即使是以木法浇灌,李木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破壁之兆,六年过去,资质最差的同龄人都已经寻找到自己的“灵泉”,孤山寺上下只剩空明还在坚持为李木奔波。
“师父,我不想再修习佛术了,佛法也是好的。”李木疼惜空明,不想将失望表现出来,这么多年过去,其实他已经有点认命了,各位方丈都待他不错,除了不能与寺中孩子一起修行,似乎也没啥不好。
空明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让你与他们一样修习佛术,百天后又是佛家法术交流大会,我今年一定会让你有资格上场。”
李木情绪高昂了一会,又落了下来,他为了师父的一句诺言,每天挥上千拳,打数十套拳法腿法,可却永远习不得高高在上的佛术。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原地坐下,以山川为佛,诵十遍经。
而空明则回到了书房,继续研究木移须的奥秘,千百年来,整个木羽荻洲都在用这东西检测修习木法的天赋,五行之中,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天赋,因为孤山寺只有木法可修,所以才一直用木移须检测。
空明在今天的记录上写道:
就像被火烧成了灰烬......
他忽然猜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既让人惊喜,又让人惊吓,李木该不会是火哪吒转世,生了一颗七彩火琅心吧!
真要如此,几乎只有木法可修的木羽荻洲又能让他怎施才华,况且就凭火曜十国与木羽荻洲的关系之恶劣,这就是在培养敌人。
想到这里,空明不敢再当儿戏,他立刻与院门其他三位方丈说起了这件事情,哪知他们三位竟然说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个可能。
“什么!那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空明先是一诧,随后有些怒气,他们三个早就猜测到了这件事,却唯独瞒着他这个当师父的。
“因为和平会被打碎,战争又要开始。”
无明缓缓说道:“师弟,你一向固执,又做了那孩子的师父,既修佛术那么久,你也应该知道七彩火琅心意味着什么吧。”
空明一下沉默了,见他不开口,皆明补充道:“这样安宁的和平才持续了四十年,若让火曜十国知道了七彩火琅心的存在,他们怎么可能不掀起战争?不说徒儿能否保住,或是战争能否胜利,到那时生灵涂炭,又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有明继续说:“李木也算我们的徒弟,不若让他快乐地活完这一生。”
空明听到这话明显痛苦了一下,他红着眼反问有明:“不过百年?”
“百年之后我们师父四人踏上真佛之路,只有徒弟一人埋在路上!”
他怎能甘心,正想先行离开,又被有明拦下。
有明说:“实际上我们三人也有过讨论,我愿去水帘天城讨要两部水经,师弟,切勿执拗,有时候不是所有人都应该走上那条好天赋的路。”
空明不想听这些废话。
他在书中找到火琅施放之法,唤来李木,张手绽出一道火苗。
“木儿,吞下去。”
李木虽然疑惑,却并不质疑,他接过火苗一咽而下,而空明则抬手关掉了所有的帘子,整个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两息过后,李木的胸膛忽然亮起了剧烈的红芒,这让空明既激动,又稍微歇了口气。
他喃喃自语道:“只要不是七彩火琅......”
还未说完,红芒急转而上,变化出另外六种颜色,在空明的眼中,这却是七道迷幻的铁索,将李木汩汩跳动的心死死扼住。
对于七彩传说李木已经听师父说起了无数次,上一个拥有七彩木移须之人早已得道飞升,拥有一段七彩木移须一直都是木羽荻洲人从小就有的梦想。
但成百上千万的人最终都败给了现实,他们或者止于浅淡的青色,或者遗憾地停在了深邃的红色。
李木一下子呆住了,他急得惊问师父这是什么。
空明隔空抓回火苗,说道:
“这是一场噩梦。”
黑暗中,两人的眼睛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