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后面剧情是怎么发生的。她只记得前半段。她喜欢她的梦,因为她的梦总能和之前的梦串在一起,就跟演连续剧似的。
梦里的她,明明是清醒的。那感觉却又像发生在现实。虽然,现实中,她从没有遇到过。
梦醒后,她就再也没有睡着过。
原来,人总是会变的。至少,她已经变了。否则的话,她不应该搂着那个男人说出那么煽情的话。
可是,梦醒时分,那个男人的样子也随之模糊了。
一切的外景都是自己意识的投射,有什么样的意识,就有什么样的梦境。它像是一直藏在她灵魂深处的幽灵,蠢蠢欲动,时不时伺机探出脑袋,对她进行挑逗刺激一番,好让她不至于将它遗忘。
它害怕她把它遗忘。
难道,这些年,她的犹豫不决,都是因为这个梦吗?
壁橱里好几款大小不一的包依旧安静地躺在那,看过去质量上乘。床柜上放着一包抽纸。床上的毛毯叠得方方正正。
入口处的化妆桌上摆满精致的膏泽脂香,虽换了颜色,却一样有着流光溢彩的外表。木壁上挂着各种首饰,好几款都镶嵌大大小小的钻石,看得出其价值,亦可见主人的品味。
古希腊人相信钻石是天神的眼泪,如此无与伦比的璀璨,蕴藏情有独钟的承诺,承载天长地久的决心。
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是袒露在外,像是存不存在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一天是清明节。女孩早早就起床了,梳洗完毕后花半个小时就将一个精致的妆容搞定了。她脱下睡裙,那睡裙是红色的,细肩吊带并且V领开了半身。路过商场橱窗时,竟觉得特别漂亮,就顺手带回家了。
她觉得尽管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虽然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穿着如此性感并且还会感到心安理得。
她裸着身子站在落地镜前,穿上合适的内衣,那一句话隐约在耳旁:“你该买一件合适的内衣了。”
“这件内衣的尺寸,很适合你。”他接过她手上的背带,替她将扣子扣上,然后将双手搭在她的香肩上。
“莫离,是你吗?”她背对着他,一只手摸着她的肩,触到一阵冰凉。
“嗯,”他把脸靠近她耳旁,“我来看看你。”
“莫离,你觉得这件紫色内衣,我穿上好看吗?”
“当然,你总是这么好看。”
“莫离,你爱我吗?”
“当然。”
“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
“莫如烟,”他在她的香肩留下一吻,“我爱你。”
“你说什么?”她压根没听见。
“莫如烟,我爱你。”他的语调大了些,依旧温柔。
还是听不见……
“莫离,我再也听不见了。”她喃喃道。
她想到了他。她承认自己已经挺久没有再想起过他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将他遗忘。过去的,总要过去的。
她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她甚至为当初那些愚蠢的行为没有成功而感到万分庆幸。
正如林麦麦当年所说,她定会后悔的。此时的她,就已经后悔了。她庆幸自己没有死成。
如果你想死,那就等明天吧。她可真感谢这句话。
当一个人真正处于死亡进行时,才会知道,原来自己的求生欲望是多么强烈。
现在,她有足够的承受能力,甚至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天大的事。再天大的事,摆在面前也总会解决的。
就算有些事心里过不了那个坎,那就交给时间吧,它会处理好一切的。它就是治愈伤口的良药。解决了,也就过去了。
——最深沉的爱,莫过于你离开以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这句台词。
那个时候,她和他并排席地而坐,挤在阁楼的角落里,正对着小型黑白电视机的屏幕。当他引爆身上的炸弹时,她哭得稀里哗啦,把眼泪鼻涕统统擦在他的衣角,问他:“莫离,你会不会死?”
“人都会死得。”
“我是说现在。”
“现在?”莫离耸耸肩,“我这不好好的在吗?怎么了?”
“因为我也是十二岁。我和她一样,都成熟了,只是年龄在增长。我也好害怕和她一样,失去你。”
“怎么说?”
“因为你和他一样,表情木讷,眼里无波,心底无根。”
“呵呵,”他嘴角弧线勾得老长,“怎么会呢?我身强力壮。”
说罢,他还故意弯起手臂鼓出一块肌肉,“你看看,我是不是没有骗你?”
表情木讷,眼里无波,心底无根。也许没有你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你在我心底何止有根,已经发芽了。
她这才破涕为笑,猛地扎进他怀里,“莫离,我爱你。这也是我的初恋,你知道么?”
她记得当时他把她拥在怀里,若有所思,半晌悠悠吐出:“你个孩子,怎么知道初恋是什么呢?”
“我当然知道。我宁愿那个死得是我,也不希望你死。”
他把她抱得更紧些,“傻瓜。”
————
只是,你在临死前,也不愿说一句:我爱你。
你的爱深不见底。
有些事是不需要开口给出答案的。
她穿上时令款黑色连衣裙,将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银色耳钉发出一丝清亮的光芒。当然,这是一优留给她的。她看着自己略施粉黛的脸,这也是一优教会她的。
——“女人,就要活得精致一点。”
这是一优在世时时常对她说的。那时她正拿着化妆工具在她脸上熟稔地抹来划去。
——“你看,本身就一清雅女子,这一点点装扮就足够把你美上天了。”
那时的她,并不会在意这些。
的确,她得感谢一优,至少在这之前,她是丑陋卑微的。她讨厌那时的自己。一优教会了她太多东西,还有那些女孩的故事。
她从壁橱里随意拿了一个包,在门口换上高跟鞋。出门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白色天花板和果绿墙壁的配合依旧散发清幽之感。屋里一些考究的基本家具仿佛扎了根似的,稳稳妥妥地立在那,仿佛誓死都要落叶归根。
凳椅安分地处在自个的位置上,厨房多了好几样小家电,里外透着一股烟火气息。沙发平平整整,茶几上除了一个光溜溜的烟灰缸外,再也没有其它东西。
她想起门口悬吊花架上的绿萝该浇水了,确定盆土有些干后,遂拿起旁边的喷壶洒了些水。
她每天到家第一眼就是看见它,一天比一天旺盛,摇青吐翠的嫩叶舒展圆润的弧度,油得发亮,日益占据墙体面积。叶片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她对着呵出一口气,摇曳生姿,始终不落。
一优,我会戴着你每一个特别的故事,它们再也不会像一把利剑,刺透你的心。
她摸了摸脖颈上那颗橙黄钻石,突然闪出一丝耀眼的光芒。
现在她要做的只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自己。
为了莫离。
为了一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