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发出一句交谈声,这一个小时在叶归尘眼中显得无比漫长,因为他急不可待的想要等李无银回来一起揭穿朱永笑。时间一点点过去,离那个终极时刻无限逼近。然而李无银终于还是回来了!当李无银前脚踏进门口的那一刻,叶归尘便迫不及待的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提高了嗓门再次说出了破天荒话:“嘿!李无银,我给你说个好玩的事情,我昨晚偷了你一包烟抽!”。叶归尘的这句话如电闪雷鸣般打破了寝室里安静的空气,震撼了每一个人的灵魂,几乎所有人都被叶归尘这突兀的话语与魄人的胆量给吓了一跳,寝室里的空气仿佛安静到仿佛只剩下每个人的心跳声了。朱永笑抬起头朝着叶归尘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叶归尘的表现大概是朱永笑所始料未及的。叶归尘扭过头往朱永笑的脸上看去,果然,朱永笑由于心虚不敢与叶归尘眼神对峙满脸恐惧的低下了头,紧张的双手无处安放的样子,朱永笑的灵魂此刻是最惶恐不安的一个,朱永笑果然是个心怀鬼胎的贼!这个贼子马上就要现形了!看着朱永笑那紧张又恐惧的样子叶归尘心头已经泛起了胜利的喜悦感。可是紧接着一秒后李无银也带着一种轻快的、活泼的语气貌似很配合的态度脱口而出道:“我知道呀~”。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既然你敢诚实的说出心里话,那我也诚实的和你说说心里话吧。刹那间,叶归尘顿时愣得说不出话了,尽管他此前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仿佛全都哽咽到嗓子眼挤不出了,因为他不明白李无银此时是在跟他装傻还是真把自己当贼了,但是李无银回答这句话只隔了一秒钟的时间似乎是不加掩饰的真心话。李无银见叶归尘愣了一会也不说话便收敛了笑容敛容正色的严肃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还我?”。这一下,叶归尘心里彻底慌了,李无银似乎并不是在跟他装傻,而是真的把自己当贼了!在这一瞬间叶归尘心头的所有自信全都烟消云散了!因为叶归尘所有的自信全都是建立在李无银对他信任的基础之上的。叶归尘本想以此举来乍一乍究竟谁才是那心怀鬼胎之人,他果然把朱永笑心中的鬼给乍出来了,可是令叶归尘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把李无银心中的鬼也给乍出来了!原来李无银压根不信任自己,真的把自己当贼了!李无银对他的不信任让叶归尘丢失了他所有的自信,只剩下深深地绝望感与无助感。叶归尘自信满满的以为他可以和李无银一起去揭穿朱永笑,可是李无银对他的不信任到头来却让他作茧自缚,李无银对他的不信任让他颜面扫地,李无银对他的不信任让他百口莫辩。以前李无银在没有给自己任何辩解的前提下便断然在心底里将自己给判了罪,如今李无银在自己辩解的前提下他依然在心底里给自己判了罪!既然如此,李无银质问不质问自己究竟有何意义?自己否认与承认又有何意义?原来,一个人在别人心中是否有罪仅仅只是需要偏见就够了!原来李无银喜欢去怀疑别人,可是他唯一不曾怀疑过的却是自己对别人的疑心!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既不是小人的无耻也不是伪君子的道貌岸然而是所谓老实人的自私、伪善、冷漠、愚蠢、麻木却又不自明!叶归尘带着绝望的情绪与愤然的语气对着李无银一字一字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还!”。随后他便带着李无银对他不信任所施加的这份耻辱感离开了寝室,李无银对他的不信任已经让他无颜再继续留在寝室了。并不是叶归尘辜负了李无银对他的信任,而是李无银辜负了叶归尘对他的信任。他只希望李无银现在能静下心来稍加思索此事,发现一点点蹊跷之处,哪怕李无银仅仅去回想一下昨晚他俩在小卖部逢面那事,那么李无银就应该秉持着一个人真正的良知与原则找到自己来澄清自己的为人并且道歉。因为没有人有权利在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前提下去当众质疑别人,质疑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因为这意味着将一个人的人格全盘否定!
等叶归尘走出寝室以后,朱永笑脸上的恐惧感缓和了几分,他站起身来对李无银假仁假义的说道:“哎呀,我刚才还帮你问他了,他自己承认的,不信你问武开元。”。武开元果然说:“对,我亲耳听见的,他说就是他偷的,我还听到他骂朱永笑了。”朱永笑又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这种人是没有原则的。”。李无银本来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他刚才的表现还不够配合吗?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大度吗?别人偷他东西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只要求还回来就行了。但是李无银一听到朱永笑提“原则”这两个字顿时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李无银实现自我价值的辉煌时刻终于到来啦!那么这时的李无银需要去维护他的什么原则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赶尽杀绝!
因此,叶归尘离开寝室还没十秒钟的功夫,李无银由丈二和尚化身为孤魂野鬼紧追了出来。他叫嚷着:“叶归尘,你回来,我跟你商量个事!”。朱永笑心里当然很清楚这所谓的“商量个事”是指代何意,面露凶恶、紧随其后。
叶归尘觉得现在就算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此时此刻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便只有郭队长了。叶归尘出了地下室,在一楼的民警网吧找见了正在使用电脑的郭队长,郭队长旁边还坐着其他两个狱警。叶归尘便坐在郭队长对面,如果李无银找上来了他便可以在此请郭队长澄清自己的为人。怎料李无银这个愣头青在朱永笑的怂恿下已经丧失了理智,他找到叶归尘以后竟敢当着三个狱警的面将坐在椅子上的叶归尘从背后直接撂倒在地,叶归尘对此毫无防备又无还手之力,只是下意识的抱住了头,然后便感觉到背上两个部位被两只脚一顿猛的踩踏,一脚更比一脚狠。尽管此事表面上看上去与朱永笑无关,尽管朱永笑也并不比李无银更加强壮有力,可他下脚却是要比李无银要凶残恶毒许多。那三位狱警被这一场面惊的一怔,只是抬起头来痴痴的观望着,足足三秒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出手制止。但是这三秒钟的时间便足以给叶归尘的精神留下难以泯灭的耻辱与创伤,给他的身体也留下了后遗症。最后那个郭队长站起身来怒呵了一声:“干什么你们!”。朱永笑和李无银由于被呵斥才有些怯懦的退出了房间。随后郭队长便问叶归尘:“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叶归尘站起身来觉得精神有些恍惚还没回过神来。李无银刚退了出去,可是觉得还是不服气,因为他的原则依然没有维护住,再说他觉得虽然房间里有几个狱警在,但即便是当着警察的面打人似乎也只是被呵斥了一嗓子并没什么代价可言。冷漠纵容了恶。紧接着李无银又跑了进来试图再次胁迫叶归尘就范,这一次满腔正义的郭队长终于忍无可忍了。郭队长站起身来将李无银这个光天化日之下带头打人的狂妄之徒额头上扇了一巴掌。怒斥他:“想干啥你!”。李无银涨红了脸争辩道:“他偷我东西!”。然而郭队长已经动了怒气也不听李无银解释便说:“走!跟我去楼上政工科”。随后便反手拽着李无银的衣领拉他去楼上政工科办公室。郭队长又叫住朱永笑:“你凭什么打人?你也跟我走!”。朱永笑也学着李无银那般委屈无比的替自己辩解道:“他偷李无银的东西,他自己承认的!”。叶归尘向郭队长辩解道:“那是你给我买的,我没偷。”。然而此时满腔正义的郭队长已经动了极大的怒气根本不听任何人的解释,便也拽着朱永笑的衣领要往楼上政工科送。
此事很快惊动了楼下楼下隔壁房间里的诸多狱警,然而他们刚出来便只听到朱永笑扯足了嗓门大声嚷嚷道:“叶归尘偷东西,他自己承认的!”。有些围观的狱警虽然不明真相,但也知道实习生打架了,便开始拿对讲机呼叫正在监区内部执勤的监区长董队以及副监区长石导,武开元和仲小何也从地下室的寝室里跑了上来。狱警综合楼一楼,场面一片狼藉,局势混乱不堪!郭队长一直拽着带头打人者李无银的衣领要把他送往楼上政工科处置他,李无银心中本身就觉得愤愤不平,又挨了郭队长一巴掌心中更不服气。政工科是给党员干部做政治思想教育的地方,李无银觉得自己理亏凭什么还要去那种地方,便一直在郭队长手上挣扎,可是他越挣扎郭队长就越要拽着他往楼上撵,最后叶归尘终于对李无银的愚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过去把他从郭队长手上拽了出来,把李无银叫到了楼口大厅外和他单独沟通,当时李无银气的两只鼻孔一缩一放,满脸胀红,青筋暴起。叶归尘同样对李无银的愚蠢与冲动感到气愤无比,两个人情绪激昂的对质了一番,直到最后叶归尘提醒李无银昨晚小卖部逢面一事,李无银脑子才算是清醒了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人,却也只对叶归尘丢下一句:“反正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监区长董队在监区里忙的脱不开身,直到副监区长石导闻讯从监区内部赶过来才算震住了场面,将所有涉事人员全部带到了楼上政工科办公室里。楼下只剩下武开元、仲小何还有一些狱警目目相觑相互议论迟迟不肯离开。李无银因为自己犯下的的愚蠢打错了人而感到羞愧,此时已经不知去向。石导便将在场的叶归尘与朱永笑带到了政工科盘问此事明细。朱永笑进了房间后以后依然在石导面前争辩道:“叶归尘偷东西,他自己承认的。”。石导一听差点就信了朱永笑的鬼话,也不给叶归尘任何辩解的机会便打算要拿电话给也戈大学的校方领导打电话要把叶归尘这个贼子遣送回去。可是此时房间里还有另一名狱警那便是政工科的主任,乔政工。朱永笑见到了乔政工以后很快变的心虚了起来,因为朱永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上次在监区大门口值岗的时候他与叶归尘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事,乔政工是清楚他和叶归尘之间是存在一点嫌隙的。朱永笑便又谎称自己临时尿急说要马上去厕所解小便,好去为自己准备狡辩词以便在乔政工面前自圆其说。但这时乔政工立马看出了朱永笑的可疑之处,便叫住朱永笑不允许他此刻离开。这时石导也看出来了朱永笑不正常表现的一丝蹊跷与嫌疑也不准让他离开。石导与乔政工都意识到了这事有可疑之处,为了还原事件真相,石导便将武开元、仲小何两个人也叫了上来,石导认为武开元与仲小何作为此次事件全部过程的目击证人,且与此事不直接参与理应是最具有话语权的。便要求叶归尘、朱永笑、武开元、仲小何四人各自写出一份事件经过来再评判此事。朱永笑这时不敢在事件经过上扭曲事实,因为他知道石导与乔政工都对他已经起了疑心,如果他的陈述词与众人大不一致必定会遭受更大的嫌疑,仲小何倒也写的大差不差,叶归尘为了帮助监区领导查破此案,十分机智的在事件经过末尾处加入了一句反问:“如果朱永笑不是一个贼,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他又为什么要打人?”。总之叶归尘、朱永笑、仲小何三人写的事件经过都起码还算客观。而唯一与众人陈述词不一样的竟然是平日里同学们眼中最老实本分又深得监区领导青睐与信任的武开元!
这天夜里,经过一天的折腾所有人都已疲惫的睡去,朱永笑跑到小卖部里去赊账买了些白酒与蚕豆回到寝室里摆了一张小木桌和李无银喝了起来,聊着一些与今天发生的事情毫不相干的事情,时不时迸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谁也看不出谁脸上的笑容掺了假,但都真心实意的为这一伟大的时刻而庆祝着!两人一醉方休、休至天明。次日太阳挣脱了黑夜的怀抱,一缕阳光越过地平线投撒大地。无论这个世界多么寒冷与污浊,只有阳光依然温暖与清澈。太阳带来了崭新的一天,可是这个世界依然那么老!
昨晚监区长董队回来以后听闻了此事便与郭队长、石导以及乔政工一起商讨此事。首先郭队长帮叶归尘澄清了那包烟的来源,证明了叶归尘不是一个小偷。其次乔政工说明了叶归尘与朱永笑之间存在一些嫌隙,并且乔政工说明朱永笑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并且乔政工按照叶归尘在事件经过上作出的反问去质问朱永笑:“既然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如果你没偷东西,那你为什么要打人?”。朱永笑果然无法对质、哑口无言!于是此事真相大白,朱永笑便是那个真正栽赃陷害的窃贼!可是乔政工却认为朱永笑栽赃陷害的动机是上次在大门口执勤时叶归尘与朱永笑之间发生了一些口角上的小冲突使得朱永笑怀恨报复。然而石导从四人所写的事件经过上来看,武开元在事件经过上歪曲了事实,叶归尘明明没有骂朱永笑,武开元却说他听到叶归尘骂了朱永笑一句,至于骂的什么,他也没写,最后他还说:“这件事我认为是叶归尘说话语气有问题。”。武开元作为韩警官的得力助手,也深得石导信任,上次武开元仲小何两人与叶归尘在民警网吧打架一事也传到了监区上层领导耳中。尽管石导判断出武开元在事件经过上存在编造是非的嫌疑,但是也明显看出武开元对叶归尘是有情绪的、是有意见的。如果说朱永笑确实是个坏小伙子想要陷害叶归尘那么这件事的责任就需要由朱永笑一人承担,可是就连武开元这么一个老实听话的孩子也对叶归尘有意见,那么也便应了朱永笑的那句至理名言:“假如只有朱永笑一个人对叶归尘有意见,那就是朱永笑自己的问题,要是所有人都对叶归尘有意见,那就是叶归尘自己的问题了。”。监区长董队听取了三方说法,对于这件事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尽管出事的时候董队不在现场,但也听闻此事情节十分严重、后果十分恶劣,可是起因却不过只是一次小小的口角冲突所致,因此到头来这件事的性质却是十分微不足道的,并未引起董队重视此事,也未对任何人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处置,甚至没有公开的去澄清此事的真相,只是要求带头打人者李无银向叶归尘赔礼道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无银收到了处置结果,虽然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打错了人,可是李无银仍然抛不下自己的面子去向叶归尘赔礼道歉。倒是第二天叶归尘急不可待的在监舍楼的三楼找到了正在执勤的李无银。他把李无银从执勤房叫了出来,把自己昨天关于此事心头的所思所想全部告诉了李无银,李无银知道自己打错了人,心里也有些惭愧,这时他的态度也还不错,情绪也稳定了许多,他们彼此心平气和的沟通了一会儿。直到最后叶归尘告诉李无银朱永笑才是真正栽赃陷害的凶手,并且朱永笑陷害的动机是嫉妒。可是李无银却一脸正经的说道:“其实你和朱永笑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佳琦都给我说了,不就是室友之间的一点儿小摩擦么,这事在寝室里简直再平常不过了。”。到这时叶归尘才发觉有些人与有些人之间即使是面对面也是无法沟通的。李无银被朱永笑用来借刀杀人,到头来李无银居然还在自己面前傻傻的帮忙澄清朱永笑为人的正直。换言而之,李无银即便相信了自己不是窃贼,可是经过一天时间的思考依然没有怀疑到朱永笑头上去。那么李无银怀疑到谁头上去了?武开元?不!仲小何?不!那么那包失踪的香烟究竟是被鬼偷了还是说凭空消失了?不!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如何在李无银心中解释的通的?直到这时叶归尘才惊讶的发现一个荒谬无比又恐怖至极的事实:李无银并不是不愿意去思考,也不是他脑子笨猜不到真相,更不是记性不好昨天的事今天就忘,而是因为李无银对于这件事的真相其实他自己打心底里压根就不在乎!李无银唯一在乎的只是他自己信以为真的做人原则!
到了中午,副监区长石导找到了叶归尘试图来给他做一些事后心理疏导以表示同情的关怀,恰巧叶归尘也对此事判决不服。既然事情真相已经大白,为什么不将朱永笑这个贼子罪行曝光,将他交给派出所处置。叶归尘便告诉石导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陷害,应该调取昨晚狱警综合楼的监控,然后把朱永笑这个贼子抓起来把他送到监区内部的劳动车间改造去。石导虽然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一场栽赃陷害,可是他却说:“那凭什么别人就陷害你一个人不去陷害别人?人家已经把你给打了,我再让你打回去也是不可能的。朱永笑这个小伙子心肠坏,等他进入社会以后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你要把你自己做好,上次我还听人说你和武开元、仲小何两个人打架,就连武开元这么老实听话的孩子都对你有意见你就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了。”。叶归尘听到石导居然说武开元是个老实人,立马愤愤不平的反驳:“武开元是最不老实的!”。可是紧接着石导也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假如只有一个人对你有意见那就是一个人的问题,要是所有人都对你有意见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听到这里叶归尘也觉得无力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