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石峡谷八卦祭坛，台基之下站立十排九列黑袍鬼面人，贴地铁足发出闷重的巨响，一张张面具之下皆是死一般平静。
祭坛中央落座正主，其身侧站立数人，忽然上前一人贴耳私语，主人甩衣坐起。
“云牙山落败……”他的嗓音枯哑，老者一般。
败得过于干脆，过于简单，他断然不会全信，白斯寒什么都好，就是演技差了些，能够征服万千山精的人，哪里会让万花族分毫未损。
他们还需暗藏深处，置身事外。
黑袍人再禀：“树公，有意外收获。”
树孤公起身踱步，稳稳道：“何事？”
“那夜，我瞧见了云牙山的丫头，她没有死，您想，她若没有死，万花族和云牙山铁定是对付不了，许有联姻可能，只怕会让我们更为难办。”
黑袍人说着说着，眼尾往侧方端坐的一人看去，不是别人，正是些许老态的木元。
木元也留意到了他的视线，起了身坦然对视，开口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黑袍人的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却依然看得出此刻正在笑，忽而又朝树孤公附身：“树公可知是谁救了她，一路护送回来？”
树孤公察觉黑袍人此话道的对象并非自己，便也随他一同打量起木元来，也不催促，只等黑袍人接着说完。
“元斋木元，可还记得你有个好儿子？正是他，救了那小妖女，作为父亲，你就没有话好说？”黑袍人话里有质问，只怕意图将他定为叛徒。
闻言，木元也是一惊，实在他也早已忘了还有个水青，更是万万不曾想过他竟然与云牙山一个鼻孔出气！
黑袍人未停，走近了木元，低声问道：“莫非是你有了叛心，这才留了条路给自己？”
“血口喷人，我与水青早已断绝关系，他如何与我无关。”木元侧过脸，愤然道。
树孤公坐回正坐，半身倚着座扶稍加思虑，后才看向木元：“莫要怪我怀疑你，当年我也以为石朔君忠心得很，结果呢？”
疑音在祭坛回荡，周遭传递而来异样的目光，台基下的鬼面兵队全都齐刷刷望着木元，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他早已命丧当场。
木元低首：“我是我，他是他，早已不是一路人。”
树孤公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食指指甲不断在扶手上敲击，似在考量，下方无人敢扰，只等他发话。
良久，他才对木元道：“杀了他，我便信你。”
一字一句，每一个眼神，都透露着怀疑，树孤公杀不杀水青实则无碍，目的也不过是要让木元表表忠心。
木元自知除此之外也无办法，二话没说，答应下来。
见他如此爽快答应，树孤公很是满意，微微颔首又添了一句：“哦对了，那小妖女既还活着，顺道带回来，我倒是愿意尝尝她的血肉是如何纯净。”
木元并没有马上答应，只道：“那丫头身旁太多人，我未必能办到。”
“你指的可是狸吾？”
黑袍人立于树孤公身旁，话里夹带不少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意思：“多虑了，我瞧见那夜她是随着你的好儿子去的，身旁并无人保护。”
如此，木元也只好咬牙忍下，轻声答应下来。
﹉
望仙山下，铜钟阵阵，惊动了山脚下成群的乌鸦，聒噪的鸦声从晴天白云下荡过，扰得山路上的二人不禁掩耳。
噪声过后，白沐雪在一株罕见的木灵芝旁蹲下身来，只见这株灵芝通体血红，边沿金黄，形似云纹，是难得的珍品，价值不菲。
水青站在她身旁，见她被这株灵芝迷住了眼，模样有些好笑。
“喜欢采下便是，你遇到了便是你的缘分。”水青轻轻言道。
听他如此说来，她才小心翼翼伸了手，费了些气力总算采下木灵芝，忍不住搁在鼻尖嗅上一嗅，是泥土携带的气味，其本身并无味道。
“哈，可算得了意外之喜，这可是好宝贝呢。”
白沐雪欢悦地站起身，拿着灵芝在水青眼前晃了晃，弯着眉眼笑得像个孩子，可见是十足喜爱这东西了。
水青被她的样子惹得发笑，却是刻意抑制了些，只淡淡勾着唇角，无奈摇头：“师父还在山上等着你呢，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是是是。”她浮夸地朝他附了附身，继而小跳着步子往望仙居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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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和不苦先生正在院中对弈，瞧见风尘仆仆回来的二人，总算放下悬着的心。
老翁抱着那只小兔子迎了上去，白沐雪却没看他，直接跑去找不苦先生。
“先生瞧我采到什么好东西了！”她拿着灵芝在老道姑眯缝的眼前摆了摆。
不苦先生起身绕过石桌，瞧见那朵比脸还大的木灵芝，甚是惊喜：“这可是好东西，你这么喜欢多事，日后伤了坏了，能用得上。”
她一听，随即鼓囊着脸颊，别扭道：“您怎尽说些晦气话呀，我哪里有那么多事呢，我可乖巧得很。”
“我乖巧的小孙女，这趟下山可见着你如意郎君了？”老翁大步一跨，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白沐雪转身躲开，把木灵芝塞进水青的怀中，招来他不解的眼神。
“怎么了？”他问道。
“你先帮我保管，他日我下了山再还我。”她满面喜悦，心中直盼着下山的日子早点到来。
水青不露心绪，点点头，替她收下，转身进了庖厨，为她熬制今夜的汤药。
他未曾注意，一对别有深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不苦先生收回了眼，一甩拂尘，哀叹摇头。
叹息声引得沐雪好奇，连忙凑近身来询问：“您怎么了？”
年老的双目抬去看她，沉默片刻，笑言：“你这采药的本事我很中意，能不能一直留下陪我？”
“啊……”
白沐雪心里自然是想拒绝，只是面对着救命恩人，属实有些难以启齿，眼下只低低垂着头，手指紧张地揉搓着裙边。
老翁知她为难，立马插话阻道：“诶诶诶，这可不得行，且不说山下还有个小郎君等着她，就是她爹爹娘亲还有兄长，总不能叫她都割舍下吧，你这老道姑可不厚道！”
不苦先生道：“瞧你们紧张的，我还能勉强她不成么，只是望仙居不能时常来往，若你下了山，可别再回来了。”
她这样说，白沐雪脸上也顿时生出了些难过，蹙眉再问：“那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吗？”
“你我只此一缘，今后不会也没有必要再见的。”
“可……可……”她磕磕巴巴半天，才道：“可我还没报答你赠我玉树果的恩情呢！”
不苦先生坐回石凳，将手中黑棋轻轻落下，没有再看她，只淡笑道：“玉树是我先祖遗留之物，院中种了许多，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珍贵，况且我救你也是因世代交情，无需你回报什么。”
白沐雪跑了过去，两手交在背后，身子向前探去，带着些许歉意道：“那接下来的时日里，我替先生在这仙山寻些宝贝，以作答谢，您这腿脚怕是一辈子也赶不上我一日寻得多哦。”
横纹密布的手捏着白棋暂顿了下，心思，这小姑娘天赋异禀，若真能替她寻药倒是极好的。
“这山大得很，许多地方人都走不进，还有很多悬崖峭壁，很危险的。”不苦先生提醒道。
白沐雪却是仰起面容，拍了拍胸脯，笑得明媚温暖：“云牙山那么大我都走得了，这小小山林不在话下，哈哈。”
不苦先生勾了勾唇，睁不开的眯缝眼都在笑，心中真有几分期待她能寻来多少好东西。
一旁静默许久的老翁突然热切起来，跑来拉她的手，扯到远处：“我说小雪儿，这你可不太公平了，爷爷就没有什么宝贝可以拿吗？亏我还送了你那么多好东西，还有这小兔子！”
“我不就是您的宝贝么，您倒是说说这天底下哪里能找到我这般好看又听话的孙女啦？”
小姑娘从小不学别的，就学了撒娇和任性，若是被她对付了，只怕天上的月儿也能给她摘来。
老翁只得服输，心甘情愿的点头称是，怀里的小兔子也被她掳到一旁玩耍，瞧那手劲儿，指不定第二日就能喝兔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