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的光景也不好过,告状的还在告,县里书记县长正在省城参加省里的人大政协两会,也没工夫来细加理论。
每次都是县委办公室出面好言相劝一番暂且打发走,答应等到接下来县里的两会开完以后就着手处理此事,老职工们才偃旗息鼓告一段落。
吴成德在这次改制中的动作较前卫,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最受伤害的无过于那些将要领到退休工资和失去职业的群体。
这样一改,这部分人都面临着生活困难,心中焦急也是常理。
吴成德毕竟在这次改制中没有谋私更没有图利,心中没啥惧怕和顾虑。
正好又碰上到县政府开会顺便到裴跃升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
裴跃升先是问了他现在县社的改制状况,接着就问到了县社老职工来政府告状的事情。
吴成德说:“裴县长,改制的事情,我们县社可是事先请示了市供销社和咱县里的,现在老头们这么一折腾倒显得都是县社的不是了。”
裴跃升向来就是快人快语:“这我知道,当时对全县供销社进行改制是县里点了头的,不过具体的操作并不是方向的问题,而是一项技术的问题。这一段县社老职工把情况反映到县里后书记县长都非常重视,多次责成我出面和他们协调和劝解,成德啊,你这次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吴成德看着裴跃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也确实不好说什么。
临近县也在不同程度在改制,出现这种集体告状而且不休不止的告状很少见。
裴跃升又接着说:“在劝解的同时,我也和政法委的小杜书记走访了不少改制后的摊点和人事,大家对这次的改制有无奈也有信心,有不满意也有竖大拇指的,情况不一。不过经过走访和实地观察,改制后的门店运行状况要比改制前好,上一次在常务会上我就坦白地讲,这次改制在表面上来看是存在着一些不可避免的弱点与不足。其一是职工的后半生不能解决老有所养的问题。其二就是下岗职工生活问题,还有就是给社会带来了失业率上升的问题,以及给社会带来消极的一面,这些都是毋庸讳言不可避免。但另一面也不能否认,那就是一,门市改给个人后生意气象陡升,货物由单一化向多种化发展,门店的服务态度由冷面孔变为了热情微笑,原来不干事吃大锅饭的现象消失了。其二经济发展持续有力,减少了国家的的资金投入,甩去了财政的一块负担。其三由原来的规划式经营变为全县供销门店自主经营,竞争有序的模式。其四改制不免会产生阵痛,而阵痛后痛定思痛,全县改制后的供销社不仅在面貌上改观,重要的是经营效益上有了质的飞跃。五,税收由整变零,总体大量上看几乎是去年同期的一倍,有个别甚至还超过了二倍,三倍,于此我还向大会出示了去年冬季国税提供的统计数字。还有第六,解体后的供销社就像劲草一样,虽不合乎野火烧不尽,但说是春风吹又生完全在理,可以说正在遍地开花,他们不仅在丰富着自己的钱袋子,也正在带动着社会向前发展,在满足社会需求供应民众所要的同时就像唤醒了一个沉睡的人。冯阳县的供需潜力不断被联点带面挖掘出来,总体贸易经济呈现喜人的景象。这背后谁也不能否定与供销社的改制不无关系。但是,成德,这段时间我还也不免在想着一个问题,不,可以说是两个问题:其一就是改制彻底不彻底的问题,用直白的话说就是在改制中是否做到一碗水端平,一刀切齐的问题。比方这次有职工反映现在供销系统仍然有吃大锅饭的人?是否存在没有改到的地方?其二,我也在考虑,县里领导也在考虑,这些老无所养的老龄职工将来怎么办?把他们推向社会是不行的,他们毕竟也是辛辛苦苦地为社会做出了很大贡献。如果县里负担起来又没这个能力也不现实,如果走社会养老金的路子,对县里来说退休职工的负担不是一笔小数目,不到退休年龄的职工下岗后又无力缴纳养老金,供销系统养老金筹集和支付缺乏平衡,更缺乏系列良性运行的规划和方略。
和你说了一大堆,最主要的是你们县供销社的领导是不是好好地把我谈到的后面这两项问题认真加以思考,并积极探求解决方式,从而解决供销社现在存在的突出矛盾?”
吴成德听后心领神会:“裴县长,我县供销社的改制改革可以说在全市都是深度和广度最大的。”撇了裴跃升一眼,“不过,要说彻底也还有不足,那就是几大块涉农涉专的门店没有动,土产日杂、生产资料、国家严控的食盐、还有县社机关必不可少的运作人员。”
“涉及专控的项目在没有国家命令放松之前不能动。食盐涉及面大,社会健康和秩序非常重要,不能动。其他是不是可以考虑动一动?”裴跃升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
吴成德早有这个心思,但对动最后几个涉农的经销单位,总还有点信心不足,生怕把流血的口子再撕大让自己下不来台。
一听裴跃升这样说就故意回道:“裴县长,没有县里领导的支持我还真不敢这样做,这些都是涉及农业生产的,我怕——”
不等他说完裴跃升说:“有的事做不彻底反而受害,你想,都是供销社的职工,正因为有的人有幸在涉农部门就可保住吃大锅饭的饭碗,而告状的那些人就该挨饿,你说,他们的心里能平衡了吗?再说,在供销社改制前大家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心中没着落吗?可是改了以后门店市场不是焕然一新吗?以前又开会又强调经济指标,改后一切都不用国家操心了,不都比以前搞得好吗?我想,这些涉农单位改制后也会出现一个新状态的。这些,也只有将来的事实才有发言权!”
吴成德讨得了裴跃升的口风立即回到县社召开进一步深化改制的会议,并责成有关人员立即着手准备涉农供销单位的改制方案,迅速付诸实施。
两个月后冯阳县供销社最后一批改制落下了重锤。
此间,有几个县里和所属部门的领导都打来和吴成德说情,让吴成德给他们的亲属照顾一下。
还有的用政治语言向吴成德喊话,让他多考虑考虑县里最关注的农业生产,这样改制,会影响到支农务农,会影响到冯阳县十几万农民的生产生活。
吴成德狠下一条心,所有的言语,不管软硬一律置若罔闻置之不理。
后来就干脆离开了县社,让办公室代他应付。
在前几次的改制中,他多多少少都不免要考虑到人情和职权的因素,该照顾的不免要有所倾斜,这次就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连家里的电话都拔去了电线。
原想按照裴跃升的推测,全县社的改制如果一碗水端平,也许矛盾就有所缓解,告状的激情也许就会得到回落。
没想到改制接近尾声的时候县委书记郭维同派人找到了吴成德。
吴成德赶紧一溜小跑去见郭维同书记。
郭维同书记一见他就劈头盖脸地斥责道:“吴成德你到底是想干什么?眼看两会这么重要,你却不停地给县里添麻烦,你真的不想干了?”
“郭书记,县社的改革不能留下一块荒地啊,正因为这一批没彻底改完才让那些告状的人心中不平衡——”吴成德想再解释一下。
没想到反让郭维同书记大发雷霆:“这样接着闹更糟!告状的有增无减,看起来不处理是不行了。吴成德,你从现在起就不要当县社主任了,回家好好反省去吧!我还有好多重要的事情要办。”郭维同书记不耐烦地向他下了逐客令。
吴成德虽说受了郭维同不由分说一顿呛心中不舒服,但退步一想正值县里两会期间,老职工又去告状,郭维同产生如此态度也不为过。
再转弯想一下,也好,停了职倒省心。
反正县社的改革已经都成定局,心中再无牵挂,也好趁此机会闲闲大脑省省心倒也活的逍遥。
县里的两会胜利闭幕。
出乎人们预料的是之前传说郭维同书记的要调走的消息却是讹传,冯阳县委书记一职仍然未变。
吕县长到人大当了主任,县长一职让冯阳县的许多人分外惊异,付子强被调来选上了县长。
原来人们以为裴跃升要被提拔,结果还是副县长。只是给了个好听的名号,常务副县长。
白振民调走到邻县当了县长。
使人们没有想到的是郑小立也升成了政法委书记,这在全县乡镇书记被直接提拔为副县级的还是第一个。
冯阳县的领导班子更具年轻化,给冯阳的改革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还有一个人在这次的换季中也被调到了外县当上了分管城建的副县长,这个人就是武高飞。
他在冯阳县的城市建设中做出了不小的成绩,受到了郭维同的极力举荐,原来想把他留在冯阳继续搞建设,没想到被市里调到一个重煤县当了副县长。
那个县虽然有着极其丰富的煤炭资源,县力雄厚。
碍于方方面面的阻力,城市有规划实施不力一直到不了位。
上级对此很不满意,正逢郭维同书记多次反映他做拆迁工作的突出事迹,市里就把这块钢用在了刀尖上。
意欲利用武高飞的魄力能让这明显的城市风貌与经济优势不相称的状况得到改观。
冯阳新的领导班子刚刚落定,吴成德就又被叫到了县里。
一听县里有请,吴成德心里就咯噔一下,原来县里答应老职工们等两会一完就要抽出手来解决他们上告一事,看起来是到时候了。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处分撤职都做好了准备,如果被开除了公职就到荷香的酒店当个餐饮部经理,一天能图个好吃好喝就行。
谁又知上了县里的大楼却被指引到另一边,并不是郭维同的办公室。
郭维同办公室的方位他已经是轻车熟路。
接见他的人年龄上看比他大不了多少,长得很魁梧,比他高出有一尺,白白净净,留着小胡子,总体看上很文雅。
他毕恭毕敬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每次走进县里这栋大楼上就有一种不自然的拘谨。
大个子有条不紊地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声音很柔和:“你就是县社主任?”
“是,吴成德。”吴成德回了一句,心想问一声对方是谁,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那人像看透他的心思似的慢腾腾说:“我是付子强。新来的,以后还望大家能给予支持!”
付子强。这个名字不仅吴成德知道,几乎大部分冯阳人都知道调来的县长叫付子强。
“哦,是付县长。”说出来,吴成德还有点闪舌头,自己听着都不舒服。
明明是正县长,这么一叫就和副县长似的。
付子强看上去很不在意,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而是把话题直接转到工作上来:“听说你这一段一直没上班?”
吴成德知道领导们都善于摆姿态作假象,看似问话,有时候都是套话。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一个字:“嗯”。
这个时候可不能乱说。
新县长是个什么人,什么皮毛现在都一无所知,必须保持警惕。
付子强的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你一直不上班知道县社现在做什么?全县又在做什么?”
吴成德没说话,反正不上班这是郭维的意见,又不是我自己无辜不上班。
“吴主任,你的事郭书记和我说过了,后来我们对你的事交换了意见,把群众反映的事先放一放。改制的事木已成舟,就必须让它放在水里渡一渡,沉不沉低能不能适应改革大潮,现在还不能下断言。我们希望你先把包袱放下来回到县社里去,积极地组织防止控制非典疫情,把县委政府交给你的这项战略任务完成好。非典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眼看夏季已经到来,全国面临最严峻的时候,我们县同样受到极大挑战。全县供销社肩负着全县一半以上的贸易流通和复杂的人员流动情况,尽管改制后他们的业务已和县社不再瓜葛,但鉴于非典的特殊情况,县里要求你们必须扛起这份责任,要积极组织防范并有序地开展发放防范措施的用品用具,配合县里打赢上级交给我县的攻坚仗。”
吴成德自从回家后这一段经常在电视里看到有关非典的新闻,形势的严峻他非常清楚。
在接到付子强交给的任务后就立即返回县社上了班,召开了关于防范非典的专门会议并做了详细的防范部署和安排。
与此同时,社会上的流动人员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服务行业的生意一落千丈。
武荷香酒店的顾客寥寥无几,主管部门要求实行逐日汇报制度。
冯阳县和全国一样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人们谈非色变,街上的行人无不戴着防毒大口罩行走匆匆。
只是苦了武学兵的车队,自从非典以来就没有中断过运输。今年的运输任务很重,雷霆钧的运输大单是最重的。
来回三百多公里要经过四五次关卡的消毒和人体温度检测,还要当地部门的证明和过卡人员的身份证明。
就在这个充满着非典恐怖的时间里,武学兵和于小兰结婚了。
这也是武学兵自从那次又见到于小兰后不断努力的结果。
于小兰告别了她混迹于公共场所的生涯来到了武学兵的运输公司,既是武学兵的夫人又是公司的会计。
婚礼及其简单。
正逢非典,只有公司里的职工,不放鞭炮不奏喜乐,只在公司食堂安排了几桌大家好好吃喝了一顿,两个人就入了洞房。
于小兰知道武学兵和武二妮是领了证的,心中已经看开全然不当回事。
毕竟是半路夫妻,名分不名分倒不是主要,只要武学兵对她好就行。
两人两情相悦,在一段严控疫情的日子里过得如胶似漆,安安静静在二人世界里享受着他们的新婚蜜月。
这个时候却有一个人的光景很不好过,那就是张仙桃。
早不感冒迟不感冒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得了重感冒。
去医院救治,医生量了她的体温又给他拍了肺片,最后以非典疑似病例强行收治入院进行隔离治疗。
关键是这一隔离不要紧,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受到了严密监控。
在生病期间武荷香曾多次去过她的旅店,也被定为感染传播的主要对象。
成德是武荷香的男人,当然也被限制了与外人接触的自由。
这样一来县社的工作就只能先放下来。
他们虽有无奈和憋屈,但总归是非常时期,对有关单位这样的做法也不难理解。
而负责这个非典疑似案情的小组就不会像他们一样轻松。
一个人,一个最为可疑有着最大嫌疑的人淡出了大家的视野,这使他们很忙乱也很心焦,那就是张仙桃的丈夫赵雨来。
他在张仙桃入院的前二天接触过她,而且在她被收治后他就一度消失。
由于邱上焦化厂已经人去楼空,只留残垣破壁,机器设备都被拆除,汽车也都用于抵债。
赵雨来等人已都树倒猢狲散各奔了东西。
防治小组兵分几路对赵雨来可能到过的地方进行了跟踪查访都杳无音讯。
经防止小组向上汇报后上级领导同意在冯阳地方电视台进行寻人公告,争取发动更多的社会力量进行查找,务必防止其可疑的病毒携带到更远更多的地方。
赵雨来的父亲说了句前几天儿子回来过一回的话后也被村里看守在其家中不准离开院子半步,并由乡级卫生所工作人员每天按时上门量体温询问身体状况。
刚开始老汉还配合,一连几天过去人都好好的还不让出去,心想着田里的禾苗没人打理就不由发火。
后来医务人员上门后他就产生了抵触情绪,甚至还指着上门的人员谩骂。
医务人员和村里防范小组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脸无奈哭笑不得。
在村里还有一个寡妇,年龄不大。
这些年赵雨来在焦化厂上班,她经常坐着赵雨来的汽车出去,有人说她出去后与赵雨来在一起鬼混。
那个寡妇年龄三十出头颇有几分姿色。
赵雨来有时在厂里上班和张仙桃同居的时间有限,不免眉来眼去就与她勾搭在一起。
赵雨来经常上班到半夜就会翻墙进去和寡妇幽会,寡妇隔墙的院子住着原来的公公和婆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顾戒着他们,后来寡妇给了赵雨来街门钥匙来去就更加方便了。
不妙的是,前几天赵雨来回家又去过她家一次,而且还住了一天。
这个情况在工作队看来,严重性和赵雨来父亲相比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其的重视程度当然也会上升一个级别。
几个村干部带着白口罩和白手套不分白天黑夜轮流看守着寡妇。
她的儿子在初中上学,现在疫情严重都放了假。
她儿子也因此不能离开她家院子半步。
几次趁人不备翻墙入爷爷院子想跑都被村里工作队抓了回去,并在两家院子中间的隔墙上茬上了圪针木。
两位老人见此情形也是心知肚明,只有在心里痛恨不孝媳妇惹人现眼败坏祖宗名声。
村里干部在寡妇的口中意外得到一个信息,她说有可能赵雨来去了十里庄,有个叫张狗人的,他经常去他家玩,还管吃管住。
村里立即把这个重要情报报到了乡里。
乡里一方面向县里汇报,一方面派人到十里庄联系村干部并打听具体情况,务必等到乡里来人。
县里工作领导组立即联系公安和医院派人由乡里带路前往十里庄进行布控抓捕。
当一队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进十里庄时早有邱上提前派去的人对门牌户数做了了解。
径直敲开了张狗人的街门,大队人马都带着白口罩白手套鱼贯而入,把正在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几个赌徒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以为是来抓赌。
其中有一个试图开窗逃跑被眼疾手快的公安人员按在炕上。
当六七个人都被制服的时候医务人员立即上去给他们进行了体温测量,结果出来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的体温正常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当即和县里汇报后县里指示先按赌博把几个先行拘留,押回县城到指定地点暂住,等待进一步观察。
直到一个星期后张仙桃的重感冒痊愈,排除了非典疑似症状才从医院走出来彻底恢复了人身自由,至此,武荷香和吴成德等一干人也被解除了警报。
又过了几天,国家的防治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局部地区逐渐取消了防范措施,抗击非典的战役慢慢宣告胜利结束。
一个十三亿之众的泱泱大国又一次创造了让世界举世属目的辉煌战绩。
能在有效的时间内把风扫落叶般来势凶猛的夺命瘟疫消灭在萌芽状态,这在人类历史中是罕事,在世界上是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