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斑马把头靠在桌上，由于之前睡过一晚，所以现在多少恢复了些体力。
在康叔的披萨店内，陆也，云云，斑马和工厂里的那位“专业人员”四人正面对面坐着。
“是福尔摩斯的那种侦探吗？还是菲利普·马洛的那种？”云云探出头。
男人沉思片刻，露出为难的表情：“恐怕是鸭子侦探那种。”
“噗——”云云也倒在桌上，“鸭子侦探是什么呀？”
“他的意思可能是那种比较低龄的侦探吧。”斑马在一旁推测道。
“总之，”男人把两手放在桌面上合拢，再展开，“如果你们想知道我的立场，我可以暂时告诉你们，保守点来说，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总之，暂时，保守点来说，我从一本书上看过，不能跟说太多介词的人打交道，”斑马瞟了陆也一眼，“喂，阿也，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难道被查多克沉默了吗？”
到现在为止，陆也一直都是把手放在胸前缄默不语的状态，被斑马问及后，他先是一愣，而后张大嘴巴，似要宣布什么重大事件。斑马和云云静静等待陆也发言，最后得到一个重重的哈欠。
“你这是在干吗呀？气死人了，笨蛋！”云云拉着陆也的耳朵大骂。
“好啦好啦，”陆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说，“其实这位朋友，我们之前都见过哦。”
“见……见过？”斑马愣了一秒，他看着男人的脸，却什么也想不起，“我现在只记得石榴小姐的模样，其他人一概不认识。”
男人笑了笑低下头，然后看着陆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云云问，“阿也，你不会又瞒着我什么吧？”你这家伙老是瞒东瞒西的，果然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想。
“什么瞒着你什么，什么都没有啦，我也是最后才想起的。”陆也辩解道。
“你说的‘最后’是指什么？快说，老实交代！”如果现在桌上有刀，斑马一定拿起架在陆也脖子上。
“当然是在工厂的时候啦。”
“是在电梯里吗？”云云问。
“不是，”陆也摇摇头，“总之，就像突然收到了陌生人的圣诞礼物一样，这男人简直是意外之喜。”
“啊啊啊——”男人举起手打断他们的对话，“可别把我说得跟圣诞礼物一样啊，我没那么廉价，再怎么说，我也是新型的抗生素那种等级的吧，能杀死病毒救人一命的那种。”
“抗生素对病毒无效。”陆也说。
“好吧，”男人耸耸肩，“至少在这个事件中我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你得承认，对吧？”
“好啦好啦，”斑马不耐烦地打断，“你们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和云云都快等不及了，快点如实招来，你到底是谁？”斑马发现，他还是头一回跟云云站在同一阵营，实属罕见。
“首先，我是个私家侦探，各位知道了吧？”男人快速扫了桌上三人一眼，咽下口水继续说，“我是受一位富婆的委托到那个工厂去的。”
“富婆？”斑马也咽了下口水。
“对，富婆，”男人把手放在膝盖上，“她要求我寻找一只走丢的猫。那个富婆长得又高又大，腰身跟呼啦圈一样，谈吐又没有礼貌，家住在……”
“好了好了，”斑马作出暂停的手势，“打住。”
“没办法，人年纪大了，确实容易唠叨。”男人无奈地说。
“一只猫？不会是徐文吧？”云云看了眼陆也。
“没错，就是那只猫，”男人点点头，“就是你们说的那只猫，我为了它可是煞费苦心，你们想听过程吗？”为了提防斑马再次中途打断，男人率先请示。
“过程重要吗？”斑马问。
“重要，”男人翘起二郎腿，“人年纪大了，就会越来越看重过程，结果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真是比康叔还啰嗦，云云心想，一会“专业人员”，一会“上了年纪”。
“第一步，就是去纹身店做学徒，”男人忽然仰面长叹，“没想到我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还要做学徒，真是可悲！”
“你才多少岁啊？”云云歪着脖子问。
“30多岁。”
“那确实算老男人。”斑马中肯地评价道。
“你说的纹身，是什么意思呢？”陆也问。
“纹身就是纹身啊，纹在身上的图案呗，”云云说，“阿也，你不会连纹身都不知道了吧？”
“啊——”云云顿了一下，转向男人，“纹身，疯羊图案？”
“是那样叫的吗？”男人说，“不过确实挺像一只羊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也坐直身子认真起来。
“我在纹身店做学徒就是出于这个目的，”男人也把腰背挺直，“我发现那家纹身店和工厂有着密切的关系。在那里的员工，只要纹身技巧精湛，就会被提拔到另一个地方去，一般鲜有人知。我也是通过特殊的渠道，才得知了他们去的就是那个工厂。”
“特殊的渠道？”斑马问。
“这个另外再谈，”男人说，“这属于不是很重要的过程。上了年纪后，轻重缓急要分得清楚。”
“所以你也是通过特殊手段潜伏进那个工厂的吗？”云云问。
“对，”男人点点头，“说实在的，我年纪大了，学习能力也变弱了，光靠那几个月的突击根本无法到达去工厂的标准，但是，机智的我最终还是去了。”
“怎么做到的？”陆也问。
“拍马屁，”男人在空中举起一根手指，随后又伸出第二根，“其次，是运气。”
“运气？”
“对，我去的时候，工厂内部正好大换血，换下很多人，我在纹身店老板的引荐下，应聘了看守电梯的这个职位。”
“大换血，你是什么时候应聘的？”陆也问。
“大概……一年前吧，想起来，我在那儿看电梯也有一年多了，”男人叹了口气，“看来我又老了一岁。”
“一年时间，正好是网组织内部大清理的时间，”云云低声跟陆也说，“查多克提到过，确实是这样。”
“那这一年时间里，你就一直潜伏在工厂中吗？”斑马问。
“没错，整整一年多时间，我一直潜伏在那里，电梯门上有监视探头，每当我送去一批捕猫人后，都会特意留在电梯里，查看他们的踪迹，看看袋子里是否有那只走丢的小猫。”
“照你这么说……其实你是可以去那个升降台的，对吧？只是……”
“对，可以，”男人点点头，“可是，如果我陪你们去升降台，就无法每时每秒盯着监视器了。当然，这一次纯属意外，我也算是冒了个险，把赌注压在你们身上，如果你们和我的目标不是同一个，甚至相反，那我就会陷入和你们，以及网的双重包夹中，到那时候可就惨咯。”
男人洋洋得意道：“但结果不赖，我赌赢了。”
“那你发现徐文是什么时候呢？”云云问。
“大概……几天前吧，那一次比较奇怪，来送猫的不是从外边雇的捕猫人，而是查多克本人。”
云云和陆也对视一眼。
“对，就是那次，3天之前，那次查多克为了向我们炫耀能力，将两个捕猫人杀死了。”陆也说。
“只不过，他现在也死了，”男人嘲笑道，“做了这么多坏事，也算罪有应得。”
斑马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所以，所以，你这么长时间来，就一直在工厂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打算？女人什么的，一点没想过？”
“笨蛋，都那个时候了，还想什么女人。”云云骂道。
“打算当然是有的，我也想趁工厂内部不备，来个彻底的突袭，将走丢的小猫解救出来，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男人换了个坐姿，翘起另一只腿，“这次，算是你们帮了我的忙，有你们做诱饵，帮我吸引火力，我做起事来顺风顺水，特别是……这位跳舞的先生，你的舞姿真是卓越且诱人，我在电梯里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我想问个问题，”云云说，“难道这一年当中，你就没有想过放弃？一直待在那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唔，”男人的两个大拇指来回旋转，似在回忆沉痛的往事，“不好受确实无可避免，觉得在那里浪费人生也是真的，想我一个大男人，每日每夜坐在那里，总不像回事。但是放弃的想法，一丝一毫都未曾有过。既然受人委托，就应该帮人办事，这是天经地义；为了达到目标，不惜舍弃尊严和精力，也属分内之事。人年纪大了，就没什么可相信的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埋头苦干必定会有收获。”
“‘埋头苦干必定会有收获’，真不容易啊，老男人，”斑马钦佩地说，“为了达到目标，不惜舍弃尊严和精力，石榴小姐，你听到了吗？我斑马骑士这就冲过来找你啦！”
“白痴，”云云骂了句，随后把头转向男人，“不过……我又有个问题想问。”
男人不厌其烦地看着云云。
“你是怎么获得网的信任呢？他们是群可怕的家伙，恐怕这个过程更加艰难吧。”
“确实艰难，”男人点头表示同意，“就算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冷飕飕的。不得不说，他们对洗脑很有一套。”
“洗脑？”斑马问。
“对，首先把你单独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让你处于彻彻底底孤立无援的状态，然后给你戴上耳机，往里面输入他们的指令。时间久了，你总会崩溃，然后成为他们的玩具，你没有崩溃，只是时间还没到罢了，而他们有的是时间。”
“这么可怕……”
“对，相当可怕，就连我，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过一次。”
“可你最后还是没被他们控制，你仍想着解救小猫。”云云说。她在心里感叹这位男人的坚韧。
“没办法，”男人轻松地摆摆手，似乎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之前我也说了，做事要有先后顺序，既然是答应了那位富婆在先，就必定率先完成，找到猫首当其冲，其余则另谈。如果委托人的诉求和网组织没有冲突的话，我也未必不会加入网，毕竟他们给予的伙食确实是一绝，女人嘛，再说好了。”说完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那只猫，我们不能……”
“放心，”男人笃定地说，“我会试图跟那位富婆沟通的，向她阐明前因后果。”
“怎么阐明呢？”云云问。
“比如说那只猫是外星生物啦，是恶魔的种子啦，会引起世界爆炸啦等等。那位富婆看起来不是有见识的人，听到这种话总会吓一大跳，从而放弃小猫，”男人的右拇指压在左拇指上，“我估计她是中了彩票才变有钱的，众所周知，中彩票这样的暴发户一般目光不会太远。”
斑马重重地咳嗽一声。
咳嗽之后，四下便不再有声音了。披萨店内只有他们四人，康叔也还在里头做披萨，沉默像一张大网将他们团团包围。
“那么……”云云的食指在桌面上画圈，“你和我们见过一面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得问这位先生了，”男人指了指陆也，“我也是听他讲才想起的，老实说，第一眼见到你们，我没任何念头，可能是你们伪装得太好了，也可能是我年纪大了。”
陆也用手撑着脑袋，嘴里嘟囔：“3年前，常川动物园，我们碰到的那对父子。”
“我那次只记着石榴小姐来着。”斑马拍了下脑门。
“啊——我想起来了，”云云久久注视着男人的脸，似乎在男人脸上搜寻财宝，“你老爸你个混蛋，对吧？”
男人笑着低下头：“确实是混蛋。”
“可是你还有个弟弟！”
“啊……对，我还有个弟弟，”男人把手举起，“这位小姐，不要这么凶，专业人员也是会害怕的。”
“对哦，你那位弟弟呢？”陆也问，“怎么不见他了？”
“你是说陈起吗？他现在可是光荣的警察哦，比我有出息多了，”男人自豪地笑道，“还是托陆先生的福，他后来奋发图强考上了警校。”
“你们一个是私家侦探，一个是警察……”斑马抚摸着下巴，“真是挺有意思的。”
“对，一黑一白，我们就跟陆先生说的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做自己想做的事，偷偷摸摸保护地球，”男人的眉目舒展开来，那种表情在他脸上很少见，“陆先生，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我说过很多话，忘记了。”陆也说。
“你说，你最讨厌看马戏团表演不会鼓掌的人了。”
“噗——”云云笑了出来。
“哈啦啦啦——”斑马也笑了起来。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陆也问道。
“你这句话，已经成了我老弟的座右铭了，”男人说，“不得不说，有时候一个人的随口一句话，就能成为他人终生的信条。”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云云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我？”男人指着自己，“我叫陈勃，你可以叫我陈勃探长。”
“陈起，陈勃？”斑马低声嘟囔，“晨起，晨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