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吴放龙的笑，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从那以后，家里的饭菜好起来了，吴放龙也很少出去跟谢大娃他们玩了。
他的玩伴，换了一个人。
换做下院的邵剑波，他家住在大外祖父后头，他年纪跟吴放龙也相仿。
跟谢大娃他们相同的是，邵剑波也不喜欢念书。
但有相同，也有不同，他喜欢看书。
尤其是《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他简直爱不释手。
吴放龙从前就同他认识，不过来往不多。
也说不清是怎么开始的，二人渐渐成了好朋友。
两人都在那本，十分经典的书籍里，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或者说，找到了，人生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
吴放龙同邵剑波看书之余，也会陪沉檀玩。
当然，现在的吴放龙，更多的时候，会监督沉檀的学习。
小孩子没什么学习任务，吴放龙就把课本里的故事讲给她听，想方设法的，引导她思考。
不过，可能沉檀确实太小。
现在的她，对读书这档子事情，完全不感冒。
脑子比学前班别的孩子，转的都要慢。
思维也完全没有逻辑，总是天马行空，幼稚得令人发笑。
但她的性子，却在无形之中，被吴放龙改了不少。
最起码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老师讲课。
能不总是，整天整天睡觉。
在学期末的，教师公开课上，沉檀甚至鼓起勇气，举手发言。
是吴老师的公开课。
在开课前，她很认真告诉同学们，会有很多很多老师来听课。
几乎，全校的老师都会来。
“我希望我们班的小朋友们，在吴老师提问的时候，都勇敢举手，最好每个人都举手，老师晓得你不会这个问题，就不会喊你起来回答问题，但是如果大家都不举手，那别个老师看到，就会觉得我们班好差，我们班小朋友好差，所以，大家能不能答应吴老师，到时候，大家都给我把手举起来。”
“要得……”底下小朋友都大声回答。
沉檀的回答也夹在其中。
自从坐到第四排后，吴老师的目光，在上课下课时，也总会转到她身上。
沉檀不知道什么叫幸福。
但她现在觉得，自己比从前要好很多，已经很幸福了。
从前她不敢说老师好，不敢跟老师说再见，现在她不再畏惧。
哪怕自己仍是自己一个人来上学，她还是会跑到吴老师面前，大声喊老师好。
吴老师总会回应她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微笑。
中午打饭，她不需要谁带着。
学前班下课早，她一下课，便端了饭碗去操场等着。
热气腾腾的甑子刚被抱出来，还没架好，小小圆圆的她，就站在了打饭的顶前面。
如果有打饭的人不认识她，说学前班没人来打饭，都是要回家吃。
她就会大声告诉对方：“我外祖说我每个月要交两袋米，一袋是学费，一袋是中午食堂吃饭，你不信就去问吴老师，你要是不给我打饭，就把我外祖交的米还回来！”
这样说完，不较真的，都会给她打饭。
较真的，都会去问食堂负责人。
沉檀说的，当然是实话。
所以每天中午，她都能吃到热的，雪白的大米饭。
在寒冬里，这温暖，这雪白，叫她不惧严寒，叫她精力充沛，认真上完每一节课。
当然，也叫她身子越长越圆。
不过外祖父说，小孩子长身体，不要紧的，等以后抽条，瘦下来，就好看了。
放学时，她会跟老师说拜拜，等老师出了教室门，她才背着小书包，欢快追着夕阳回家。
当然，每次回家，吴放龙都会好好检查她的书包，把里头的脏碗，脏筷子，拿出来一并洗了。
转天就到公开课。
吴老师没有撒谎。
那节课，几乎一整个学校的老师，都过来了。
坐在教室后面，坐在课桌中间的过道上。
还有个老师，直接坐到了沉檀旁边。
到提问环节。
吴老师说：“下面，我们请一个同学，来讲一哈他的想法，有没有哪个小朋友勇敢的，自己举手起来回答？”
吴老师话音刚落，几乎全班的小朋友，都把手举起，放在了课桌上。
哪怕是后面几排孩子，他们平日不爱读书，但此刻，背后就有高年级老师在瞧着，他们也想表现下自己的勇敢。
反正吴老师说过，她还是会找，能回答问题的人起来。
沉檀也举了手。
不过她知道，吴老师不会选自己。
所以她举得很自然，没有丝毫慌张。
但沉檀没想到，就是她表情过于自然，让吴老师以为，沉檀是知道问题答案的，是能回答上这个问题的。
怀着之前丢书事情的愧疚，吴老师决定，用增加关注度的方式，来补偿这个内向的孩子。
所以在沉檀十分意想不到的眼神里，吴老师点了她起来回答。
沉檀眼里瞬间的慌张，让吴老师心里也‘咯噔’一声。
不过，吴老师既然点了她，也就不好改了。
便拿眼神，鼓励她，勇敢站起来回答问题。
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懊恼和愤怒都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徒增伤悲。
不妨将多余的力气，用来思考，如何叫这结果，能做最大程度修复。
把最坏，控制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里的。
沉檀当然接受到老师的眼神。
她觉得最近，吴老师对自己特别好，她不想叫吴老师失望。
所以她在吴老师的鼓励下，慢慢站了起来。
可尽管这样，她脑子里还是空白一片。
什么都想不起来。
场面真的很尴尬。
沉檀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尴尬。
但她觉得难受。
就像呼吸不畅那样。
好像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很稀薄。
还是吴老师。
她知道，内向的孩子，其实就是缺少真诚的鼓励。
所以她微笑着，对沉檀，也对所有的小朋友说了一句话，她说：“我晓得，你们其实都会这个问题，但是你们不敢说，为啥子呢？因为你们怕错。
但是吴老师告诉你们，错，不可怕，怕的是你，连犯错都不敢犯。
错了，吴老师会教你们改，所以我点到哪个起来回答问题，你们就大胆地说，莫怕，错了也没得关系，吴老师又不得惩罚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