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又临近年关,冯阳地税局的任务又顺利超额完成,裴跃升代表县里给地税税务工作者带来了县委政府的问候和奖励,赠给地税局新轿车一辆,并拔一百万元以示鼓励。
与此同时,上级税务部门给冯阳地税局的税收收入提成也及时到位。
一笔笔的大款项对辛苦了一年的地税局人来说是极大的安慰。
每个职工皆大欢喜,除了领到一万元左右的奖金外其他福利也很丰盛。
分发下来,地税局的账上还存有一笔余钱。
赵世荣决定把这笔余款给职工定制毛料西服,上会一说,班子成员没有持一个持反对意见。
单位给职工定制西服又是一项大福利,每套的价格接近一千元,地税局上下无不拍手叫好满心欢喜。
对一些领导来说,心中又打上了小算盘。
这么大的福利支出款项,不知局长会让谁去采购。
一千元的服装,外出定个七、八百的回来谁能知道?
兴奋之余还有点紧张,一种难以按捺的欲望使他们内心不能安生。
赵世荣没有先指定定制服装的事,而是先把外出定制皮鞋和皮手套的事提出来让大家商议。
自从那年出去买皮衣后,几乎年年都会出去为职工购买皮鞋手套之类的年福利品,一般都是由班子成员中的其他三个人去购置。
去年过年时给职工购置了些床上用品,那次不知赵世荣怎么一时开眼让任必长和刘有才去。
这对刘有才来说是件稀罕事,那次和任必长每人分了三千元的“跑腿钱”,第一次尝到了当领导的份外殊荣。
有关职工福利的会议一般刘有才都会参加,今年的福利比往年都要大,岂有不到之理。
不等赵世荣放话他就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四个人听了赵世荣的话都不说话,心中各有盘算。
赵世荣看了看他们装满心思的表情轻轻地带着微笑:“大家都表表态,看谁去采购合适?”
几年来,为了平衡班子内的关系,赵世荣尽量在使用着一种平衡术。
几乎每年出去采购的人都要和上年岔开。
按说往年任必长和甄祥源出去采购了皮衣手套,任必长又和刘有才出去采购了一趟床上用品,这次无论如何也轮到王占刚出去才对。
采购本来就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大家虽不说出来也都是心照不宣不言自明。
他经过这许多年的接触对任必长的了解已经很透彻。
任必长对这种事的敏感超出了所有人。
尽管他现在保持沉默,赵世荣也能估摸到他大概在想什么。
“老任,你说说,今年咱让谁去合适?”赵世荣每次总是把资历最老的任必长放在首位,他心中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他让他先说,料定任必长也不会毛遂自荐,多少会假斯文退让一下,显示一下高姿态。
不出所料,任必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座的其他几位收起刚才矜持的表情笑了笑,有自知之明地:“去年我出去了两次,采购的活不好干,想给大伙弄好就要不停脚地挨着商店转,很是劳累,今年就让其他同志出去跑跑吧。”
任必长这样大方的退让态度,看上去很是通情达理大公无私,其实不知他这样说还有另一层意思。
在这类问题上他往往能胜人一筹看得深远。
他知道老鼠拉木锹大头还在后,每套一千元的西服应该才是今年外出购置的重头戏。
赵世荣朝他笑了笑:“去年那两次老任很经心,给大家弄得不赖,受了不少辛苦。”
赵世荣说这话虽说有点言不由衷,但为了能稳定任必长今天的情绪,也不免要说几句夸赞表扬的话。
接着又把眼光转向其他人:“你们也都说说,今年谁去合适?”
说到这里把眼光落到了甄祥源的脸上,数了任必长的资历长就数他了。
甄祥源见赵世荣点了他的名等着他说话就欠了欠屁股:“谁去也一样,一条原则给职工办好就行,去年我已经和老任出去过了,今年就让占刚他们出去辛苦一趟吧。”
他去年和任必长出去就没有多插手搞价付款的事,并不是不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学问,而是不想过多地参与进去,是好是坏,他也不想过后担赵世荣和职工的闲话。
再者利欲方面也不如任必长看得重。
事后任必长悄悄递给他两千元钱,说是辛苦费。
他既没推辞也没深问,心中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实去不去对他来说都不是很迫切,更不是很紧要,他的话基本是出自心里。
看看其余人还不说话,赵世荣又把目光直接转到刘有才的脸上:“有才,你说说,毕竟去年你和老任出去过一次,已经在这方面有了经验,你认为今年由谁去采购合适?”
刘有才的心一阵狂跳。
按说赵世荣应该先问王占刚才对,却直接问他,这种好事让人垂涎欲滴,欲望的魔鬼在抽打他的神经。
他耸了耸肩膀尽力调整了一下神态:“老甄说得对,甭管谁去都要给职工搞好才是最主要的。”
听上去堂而皇之,其实说了和没说一样。没说谁去合适,这样说也好给自己留一条路。
可他的心愿还是落了空。
赵世荣虽不能钻到每个人的肚子里去看个清楚,以平时他对每个人的了解和观察能猜测出个七七八八。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会在心里排一个值班表出来让大家都轮着转,辛苦也好利好也罢,尽量不使失之偏颇。
既然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只能依旧轮着走了。
赵世荣停了一会儿:“今年老任在抓征管上面下企业调研到南方观摩很是辛苦。眼看到了年终,单位好多事都离不开,我想就让老甄和占刚再多辛苦一趟吧。老甄去年和老任出去过一次,已经轻车熟路,占刚人也年轻,跟着老甄出去能多跑跑腿参谋参谋,你们年轻人的眼光时尚,争取购置回来的福利能让全局职工满意。”
任必长去年出去过两次,今年不让出去也在常理。
他的心里着重惦记着那笔西服大采购,无心在意在这上面就皮笑肉不笑地奉迎道:“赵局长说得在理,出去一趟很累,让老甄和占刚去很好,这次出去多跑跑看看选选,去年我和老甄采购那批,就有职工说鞋子质量不错但有点硬,穿着不是很舒服,这次你们出去一定要在性价比上多比对比对。”
他这样说,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不知道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心思就没有用在正处,怎么能整回好货来。
下面反映不好,在座的各位也有同感,连那次与他一起出去的老甄都这样想,赵世荣更是心知肚明。
可圈内也有圈内的游戏规则,明知如此也必须依旧照瓢画葫芦,该轮到谁还须让谁去。
只是有一个人极为不满,那就是刘有才。
去年出去了一趟,那是不知赵世荣哪根筋顺着才有幸办了趟美差,今年看上去那种好事是别奢望了,不免有些懊恼。
不过懊恼归懊恼,他现在还不是县局领导班子成员,表面上尽量不流露出来。
说完这件事,不出任必长所料,赵世荣就把话题扯到了西服的事上。
他的话一出口就引来了任必长和刘有才的兴趣,就像一个走夜路的人看到了火光一样,心中不由地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甄祥源和王占刚的心情相对来说要平静得多,或许是他们已经领到了一项任务,对其他好事已经不敢奢望,也或许他们本来对这些事情就没有太多奢望,只是静静地听着赵世荣的话。
接下来赵世荣的话又使过于热心的人开始冰凉下来,使抱满欲望的人继而开始失望。
赵世荣的口气不紧不慢:“关于这次准备给职工做西服的事情,我在市局开会的时候和市局后勤服务科的杨科长谈起过此事,杨科长说在省城有一家正规的服装企业做的西服不错,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几个就是在那里量身定做的,穿上很上档次,面料做工都不错。我随后再和杨科长联系一下,后天到市里开总结会的时候亲自去看看,最好能让厂家过来给咱们的职工量一下尺寸,把这次福利弄好。”
大家一听,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话音这次是赵世荣要亲自出马,谁又能说出个不字来。
况且还是通过市局后勤服务科,就更没有说的。
任必长是只老狐狸,嘴上不说心中甚是不快。
你赵世荣是一局之主,你做就做呗还要扯虎皮做大旗打上市局的旗号,说到底不就是一趟好买卖!你要自己独揽何需说这些堂而皇之让人听了反胃的贴金话。
会议就以赵世荣的两项决定而结束,大家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走出了会议室。
对于每个职工来说,今年这个年的福利可谓是最丰盛的一年,对任必长来说不免感到隐隐的惆怅和失意,有说不出的清贫和冷落。
对于刘有才来说简直就是虐心,因为不是班子成员就得不到同等待遇。
按说甄祥源已经在前几年出去过几次了,去年还采购过一次年终福利,这次应该让他去才合适,却只能又眼巴巴看着别人去做,心中很是不平。
这几天是职工们一年难得的年终清闲日子,全局上下除了完成县局安排的写总结工作就只等着局里发福利了。
冯清水这个时候特别忙,李凤妍的店铺生意又与往年一样进入高峰旺盛时期,一天的销售收入最高的时候可以达万。
有了那年的生死教训,随着和省城那边供货方的关系熟悉起来,冯清水已经不用经常出去上货了,大多是对方打电话过来或先把样品发来。
他们选定货后再打电话过去,那边按型号数目把货配好然后送到快运即可,免去了他们来回在路上颠簸劳累和不安全的风险。
听说外面来人在县地税局给职工量身定衣,冯清水抽空回到局里。
正要去量身碰到刘有才,只见他一脸的不悦。
他对冯清水说了一声:“你来一下。”
冯清水跟进他的办公室。
他的脸色依然阴沉:“要去量身?”
“是。”冯清水回答了一个字。
刘有才话题一转:“今年冬天你检查的县水泥厂的资料要保管好,该完善的要进一步完善。”
冯清水不解地问:“县水泥厂的检查,你不是让终止的吗?怎么——”
“冯清水,你会不会说话,什么是我让你终止的,那是在会上赵局长定的,上面不是还有他的签字吗?”刘有才表情很严肃且认真,盯着冯清水纠正道。
“可是,你不是让我放到一边的吗?现在怎么又提出来了?而且还要再充实?”冯清水迷惘地看着刘有才。
刘有才像是生气的样子:“让你做啥你就做啥好了,不该问的瞎问什么?”
“可是——”冯清水还想说什么被刘有才截断:“有什么好可是的,你完善齐全保管好就行,去吧。”刘有才说着扭转了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冯清水一看,既然不让多说也省得麻烦,一扭头就像外走去。
没走几步就听到刘有才又在身后叫:“等等,你现在就把那份资料拿过来。”
冯清水头也没回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心想跟这种人在一起共事真没劲。
过了一会,他把那叠检查资料放在了刘有才的桌子上。
刘有才饶有兴味地开始翻阅起来。
这种现象在冯清水的记忆中几乎很少见。
除非是他想走人情变通的时候才会有。
可这个检查案卷听他说已经是县局定了不征的,怎么现在又重新翻倒出来,而且看上去还那样慎重其事?
难道又要按检查程序来?
可也不像呀,要是按照程序来的话,他为什么要把案卷要来放在他这里而不是让稽查股继续补充证据按照程序写检查报告移交审理?
冯清水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管他呢,说不让继续检查把案卷高搁起的是他,现在又重新翻腾出来的又是他,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
随即快步向县局办公室走去,大家正在那里等待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