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行囊。
我一身疲惫地回到日本,我并没有直接去东京,而是先回了一趟名古屋,这几年我都很少回家与父母相聚,故乡的云彩,是否依旧飘在屋顶?
还记得你呱呱坠地时,谁用最慈爱的怀抱将你哄睡吗?
还记得你第一次踟蹰学步时,后方传来亲切的鼓励声吗?
又是否记得第一次拿到满分考卷时,那个最为你喜极而泣的人吗?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幕一幕儿时的记忆像电影胶卷一样在眼前翻阅,一篇一篇令人动容的故事让我泪流不止。
你忘了吗,从你在这个世上降临的那天起,陪你度过珍贵的童年时光,赐予你无穷勇气,为你无条件付出自己一切的那个人,是你的父母啊;你忘了吗,那个日夜翘首以盼期待着见你一面却不敢袒露心声怕影响你事业的那个人,是你的父母啊。
就在这时,我心底里的一声声呐喊,在母亲的呼唤声中戛然而止。
母亲站在门口远远地就望到了我,这个场景让我在一刹那间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一般,就像小时候,围着围裙的母亲站在家门口等我打完棒球回家洗澡的情景一样,只是,那时候的母亲,更加的年轻,头发没有白,背也没有驼。
母亲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我盼着我归来,我卸下背包和行李,看到母亲已经日渐苍老的脸和不知什么时候长出的根根白发,心里不禁一阵阵酸楚和难受。
“小滕啊,最近变得瘦了呢,是不是在中国吃不习惯啊?”
我看着母亲,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记不清究竟有多久没有人关心过我胖瘦的问题了。
“不会呢,我在中国吃的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呢。”
母亲叫我赶紧先进屋,父亲已经坐在沙发等我了,父亲看到我进屋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父亲这些年的变化并没有母亲那么大,只是眼镜好像换一副,父亲依旧是一脸平静。
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也是跟母亲一样地兴奋,但是父亲一贯都是这样,就算对我有再强烈的情绪,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我坐在沙发上,偷偷地、仔细地看着父亲,我才清楚地观察到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烙印。
常年都善于跑步的父亲看起来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年轻,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胡茬和两鬓的头发也变白了,他的皮肤看起来也有一些松弛,这几年,我只知道我在变得成熟强大,却没有体会到父母的年纪也在增大,子女成长的代价,便是父母的衰老。
“小滕,饿了吗,你妈做了一桌子菜等你,先吃吧。”
“嗯,好。”
其实我跟父亲之间的话向来都不多,不知道是不是日本的父子关系都是这样呢。
我在家里待了一天,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舒适,静冈县的天还是那么蓝,云朵还是那么白。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这张陪伴了我20多年的小木床像一个老友一般与我相互依偎。
我望着窗外出了神,七七八八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就在那么一瞬间,我仿佛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夏日炎炎里顽皮吵闹的小屁孩,苦恼着明天的数学考试,然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却在窗外呼唤着我去公园打棒球,就这么想着想着,我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回到故乡的感觉,真美好啊。
第二天,我又去了日暮神社边上的草坪里,原先喂养的小野猫似乎已经不认得我了,而窝里又多出来几只黑色白色的小奶猫,我带了点吃的给他们,我突然想起来谷寺也经常来喂野猫的,我决定今天约好久未见的谷寺光一出来叙叙旧。
我拿出手机拨打谷寺的电话。
“渡边啊,你竟然回静冈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刚从上海飞回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终于又可以见到渡边了。”
“是啊,我也很想念谷寺你啊,今天可以见面吗?”
“今天吗……”
“谷寺现在不在静冈吗?”
“我现在在札幌这边呢?”
“谷寺君去北海道了吗,是在那边工作吗?”
“是呢,我在这边一间酒吧里做调酒师。”
“不错呢,那今天恐怕是见不到谷寺了呢。”
“不不不,渡边你等着,我今天就跟老板请假,我今晚就回静冈和渡边见面。”
“谷寺你也太.....”
“哎呀,渡边你别说了,好好在家等我。”
说实在的,能结实到谷寺光一这样的好友恐怕是我这一生最值得感恩的事情之一了,有时候总觉得谷寺就像另外一个自己,很多心里的想法就算不说出口,他也能知道我想说什么,因为很多我被外人所诟病的事情,谷寺总能比别人更加理解我和懂我。
就像一年后,我跟谷寺在北海道那家他所工作的酒吧里谈心,我们聊起了我回日本后的前任女友,斋藤静香。
“渡边最近在为静香的事情烦恼吧。”
“是呢,现在别人都说我说一个人渣,一个很没有责任感的人呢。”
“那渡边自己是觉得辜负了静香吗?”
我拿出一根烟,谷寺将火送到了我面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雾长长地吐出,一时间,灰色的雾霾久久无法散去。
“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我辜负了静香吗,也许我真的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吧,所以总是被爱情所抛弃。”
谷寺光一也点了一根烟。
“渡边,其实我不知道你算不算辜负了她,但是我知道你并不爱静香,你只是想早点结婚了而已,说你对静香不负责这话倒不是全对,你是对自己爱的能力失去了信心。”
对于谷寺这番话,我倒是真的赞同的,我从一段极其痛心的爱情中走出来,我深深的知道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伤害的绝不仅仅是两个人而已。成年人更需要的是婚姻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爱情。
“谷寺,那你觉得静香爱我吗?”
“你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说实话。”
“老实讲,我觉得静香爱的并不是你,她爱的是你 这样的 人,所以吧,作为一个外人而言,我并不认为你对静香的感情有所亏欠。”
“我这样人?”
谷寺光一一边看着我一边调试着他的新品鸡尾酒,他的目光锐利,动作帅气。
“你的工作、你的财力、你的品味、你的阅历、你的谈吐等等,她爱的是一个带着星辰光芒的你。”
我沉思着谷寺的话。
“渡边,你不觉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吗,至少你是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静香能遇到你,就像抽中大奖一样。”
我笑着对谷寺说:“抽中大奖,谷寺你这话可把我捧上天了,我可不觉得我是什么钻石王老五啊,比我优秀的人多的去了呢。”
“可是对于静香来说,你就是钻石王老五。”
我再度仔细品味着谷寺的话。
他看的比我要透彻多了啊。
我和斋藤静香的恋情,并非直接基于单纯的喜欢,有太多的客观因素把我们聚合在一起,然而,如果没有纯粹爱情作为依托的恋情,脆的像一块玻璃,一颗小石子就能让其支离破碎。
我辞去了在三井住友这份高薪工作,父母皆表示理解,由衷地感谢我的父母,我愿以我的生命去祈祷,祈祷我的父母健康长寿,平安幸福地度过下半生。
人这一生,不会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信仰、学识、梦想。
人这一生,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去做什么,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我的另一半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我安然接受上天的安排但仍对不确定的未来充满期待。
但我依旧相信爱情,只要你相信爱情,终有一天,它会来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