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熟悉的名字。这倒让莫如烟的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她翻了个身,清了清嗓子,“喂——”
“我回来了。”
优雅的西餐厅包间里,原木餐桌,温暖沙发,精致吧台,三层台阶下的整套银灰色系橱柜,镶着金边的壁画,通透的落地玻璃墙,简约中无不尽显低调奢华,唯美浪漫里带着些许贵族气息。
看得出,每一个角落的布置都用过心。
这种强烈的视觉享受,不得不让人努力嗅着空气中荷尔蒙的味道,搜寻着灯火阑珊处。
餐桌的天花板上吊着两个参差不齐大小不一的花式镂空银白球体,从里头发出的橘黄灯光洒落所到之处的色彩斑斓,映衬彼此漂亮的容颜。
莫如烟看着面前精心搭配的美妙食物,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会的猪油拌饭竟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一碗热饭,一勺猪油,一勺酱油,就在阿婆家门口的台阶上,边吃边望穿秋水。
那时,她的秋水里全都是莫离的身影。
现在,她的猪油拌饭,回不去了。就像莫离,他也回不来了。
她的秋水里,变成了眼前这个男人。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这些年里,每次见面,她都发觉他变得更加有男人味。他修身T恤秀出他更为壮硕的胸膛。他的络腮胡很好看很性感,和他的声音一样深沉。他不起眼的五官组合起来嵌在他美好脸型上写满了英俊和不可靠。他的黑框眼镜也变得更为精致一些。脸还是那张一丝不苟的脸,只不过早已褪去那份隐藏的稚气了。
也难怪,他开了那么多家最好吃的泡芙店,还有连锁餐厅,不管直营还是加盟,近几年风生水起,他比以前有钱了。
而现在,她正坐在他经营的西餐厅里,吃着他亲手制作的牛排。整个西餐厅都是他的,包括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她正安然地坐在这块土地上,而这个包厢,也只是为她或者为他俩而设的。
生意场上的摸打滚爬,他能不成熟么?
她竟然在偷偷看他。
其实,他吃牛排的样子也很man,不是吗?
他是知道的吧?只是故意就这么让她看着,假装很专心地在细品。
而他似乎很享受被她盯着看。
“你俩对上眼了吗?”她想起一优的话。
到现在为止,她仍旧没有得到答案。
她坚信自己不害怕孤独。可是时间总是会磨坏人的意志的。
在这个世界上,如若,一个人,一辈子。
有意义?无意义?
她开始怀疑。
可她又像是在等,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
也许是那个谜?缠绕她。困扰她。
——“你是脱不开我的。我是你命里的劫。而你,逃不过我的劫。”
难道真如他所言?
或许,她开始觉得自己变得贪心,在感情这件事上。
她太害怕失去了。
手机铃声响起。她才将目光移位,是林麦麦。
他睨了手机一眼,这才抬起头看她,似乎有点恼怒,因为这响声破坏了他一直享受着的美好。
他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走开,他会在不远的地方一直看着她的嘴唇形状然后变换表情,但这次,她并没有走开。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坦然地接了。
为此,他又感到高兴。她应该让他融入她的任何生活的。
这回,换作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了。他看她时,总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最近可好?”
“挺好。你咧?”
“挺好。在干嘛?”
“吃饭。”
“和男朋友?”
她抬眼看了看他。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看他。
“呃…对,朋友…”她压低了嗓门。
他大抵猜到电话那头说什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她眼里,仍旧不过是一个朋友,而已。他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快,却并不担心。他对她隐忍,对自己,自始至终都很自信。
“好呀你,终于被俘虏了。那男的肯定不简单。改天我得亲眼瞧瞧。”
“呃…”她又看向他,很快转换话题,“你咋样?”
“老样。”
“那你打算离开梅岛吗?”
“不打算。”
“为什么?”
“你说呢?”
“明白。那叔叔可好?”
“老头啊,挺好。就是太固执。我不让他卖水果,他偏要卖。还反问一句:有钱你就管得着别人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追求。你俩很像。”
“其实,我们一家三口都很像。所以,我懂。不勉强。”
“替我问候张婆婆。”
“好。那……继续你的烛光晚餐吧,我就……不打扰咯!嘿嘿……拜拜。”
“拜拜。”
挂电话后,她呆愣得看着屏幕逐渐暗下去。不管多久没见面,她想她们彼此依旧还是老样子。林麦麦会以“女人”称呼她,问她又在想哪个男人,而她也会戳戳她的胸口,明摆着吃她豆腐,还美其名曰“好好感受体验”。不高兴发脾气时,彼此互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她可以为林麦麦学练脏话,说话粗鲁不顾形象得对伤害她的人恶言相向。可以彼此不注意仪表,不洗脸不洗头邋里邋遢,但却永远发自内心而笑,笑得没心没肺般开心。这就是所谓的好朋友。好朋友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无论多久不见,都会为你的伤心而心疼,为你的开心而开心。
对面的男人趁其不意看了她一眼,她怎么了?随后又默不作声得假装继续吃牛排。
她又偷窥了他一眼,见他正低头用叉子叉起牛排块。
他依旧假装不在意,依旧很享受沉浸在她的目光中。
烛光晚餐?她面露蜜色。
林麦麦现在已是舞蹈老师了,她原先的饰品分店也不开了,改为化妆品店,这连锁店都开了老多了,都开到城市去了。后来又去培训了舞蹈,当起了舞蹈老师,招了三十个学员,大部分都是孩子。成天和孩子打交道,难怪她寄来的照片,也是越来越美了。
莫如烟心底突然有种落寞感。林麦麦还有一个她家的老头要牵挂,而她的牵挂呢?
“你怎么了?”坐在对面的司徒尤翼抓住她的手,关切地问。
——“挺好。在干嘛?”
——“吃饭。”
——“和男朋友?”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呢?”她抽离他的手。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也许因为林麦麦的那一句“和男朋友?”。
“你知道的。”他有点意外,嗓音依旧醇厚。随即继续拿起刀叉继续切着他面前的牛排。
“我不知道。”她似乎想要发脾气。
可为什么呢?
——“你终于被俘虏了。”
莫名很烦躁。
“找到了吗? ”
“没有。”
“等你找到了,我再找。”
“为什么?”
“让我看看。”
“为什么?”
“如果我觉得他比我好,我就离开。”
她看见她整个人都装在他的瞳孔里,便不说话了,也拿起刀叉继续切的动作,想要逃避他的眼神,避免这种尴尬处境。
是的,缘由都是她。不是么?都是她的捉摸不定,犹豫不决。
她到底在等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突然,司徒犹翼起身走到她身边,有些蛮横地将她提起,二话不说对着她的红唇吻了下去。
她先是错愕,但竟然没有拒绝。
为什么她没有拒绝?
她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 ,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
——而你,就是那份光。
她想起他对她说过的。
他像是满足了,放开,拉着她的手,“吃饱了吗?”
“嗯。”
“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帮她拿起挂在门口的包。
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明明觉得自己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脸颊瞬间挂上一丝红晕,趁机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莫如烟啊莫如烟,你可真不害臊。
下楼时,碰上酒店的工作人员。
“翼总好!”
“翼夫人好!”
“额……翼夫人?”她一脸惊愕。
“你叫错啦!”旁边的服务员碰了碰叫错的那个人的胳膊,低声细语之后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
“没错,她就是翼夫人。”司徒尤翼嘴角一丝察觉不到的笑意。
不等他们反应,就顾自拉着莫如烟走向门口。
车厢里,她只是一个劲地看向窗外。
凉风飞舞她的头发,灰蓝的天,霓虹一路铺过去。
林麦麦总说要把生意做到大城市的。
而自己总说要带莫离离开。
岁月总是向前的。
早已变得熟悉的城市。
司徒犹翼一边开着车,一边趁机看着她。
彼此都不说话。
这么多年来,他和她仅限于牵手,拥抱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不完。而且那也只是在她难过时趁机得来的机会而已。
刚才他突然心血来潮吻她,她竟然没有反抗,更没有拒绝。可真是好。现在,她一副安静的模样,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在想着刚才他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吗?
他细细琢磨着。这感觉……特别好。
“没错,她就是翼夫人。”这感觉,好奇妙。还有那个吻……这感觉,也很奇妙。她想。
从下车后,他始终拉着她的手,她也不拒绝,还是一路的沉默。
一楼电梯间。
“明天的清明节,还要我陪你吗?”
她摇头。
那个梦离她越来越近了,她想一个人得到答案。
谜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很快了吧。
她要碰碰运气。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他有点失望。但随即换上几许笑意,“上去吧。”
他看着她走进电梯,不断跳跃的数字停止在她所处的那一层后,才转身离去。
他从不上楼。如果上楼,某种欲望会越来越重。他不想趁人之危。
到家,她开了灯,他说要看到她开灯,他才会安心。她也想让他安心。
随即收到一条短信。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 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 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 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她快速跑到窗台边,拉起一角窗帘,见他抬头凝视自己所处的位置,好一会,才打开车门,入座,关门,扬长而去。
她可真感谢这栋楼面朝马路。至少,可以亲眼目睹他凝望她之后,安然离开。
——“翼夫人好!”
“翼……夫……人……”她念叨着,双眸含笑,如情窦初开,心醉神迷。
叫起来还是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