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二集
海老爷问,“中丞大人,钦案不审了吗?”,赵贞吉则是提着笔,一本正经地搪塞道,“杨公公疯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沈一石的家产和织造局究竟有何牵连,除了杨公公,你找谁去查证?案子现在必须停下,今早我已经用八百里急递上奏朝廷,下面该怎么办,只有等朝廷新的旨意下来。现在你必须把军需立刻押运到胡部堂大营,十天后回来按朝廷新的旨意办案。”赵巡抚这番话说的在理,浙江的案子本来挺简单的,无非是揪住郑泌昌、何茂才不放,顺着严党这根藤,去摸一摸小阁老这个瓜而已,压根儿没有杨金水和织造局的事儿;挺简单一个案子,硬生生地被海老爷给弄复杂了,又是毁堤淹田、又是诬陷忠良通倭还有私自变卖沈一石家产的事儿,一环套一环,剪不断理还乱,还都拐弯儿抹角地指向了织造局。
海老爷正打算拨云见日、替天收人的时候,杨公公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恰到好处地就疯了,紧接着案子就被赵巡抚给叫停了,然后一拖就是七八天,好好的一锅饭,硬是给做夹生了。海老爷终于被赵贞吉给绕进了自己设的逻辑陷阱里,一心一意要把织造局给扯进案子里来的是海老爷,沈一石欲火焚身了、杨金水精神崩溃了、郑何二位也踪迹全无了;两套账本一套被郑何二位烧了、还有一套被道长给和谐了,如今人证物证皆无,这案子海老爷你还查个锤子阿,这就叫作茧自缚。
赵贞吉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堂而皇之地对海老爷摊牌,想立刻办案就不能牵扯织造局;想要牵扯织造局,案子现在就必须停下来,反正赵巡抚已经请示朝廷了,接下来案子还审不审、具体怎么审,全听朝廷的。所谓“现在你必须把军需立刻押运到胡部堂大营”,这是赵贞吉在给海老爷布置工作,根本没有征求海老爷的意见,也不存在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王书办给胡总督送军需那会,去程座粮船走水路要四天,回程骑快马走陆路,两天左右人也就回杭州了。总共七天的行程,赵贞吉硬是嘱咐海老爷走满十天再回来,充分说明在赵巡抚心中,以下犯上的下属比吃里扒外的内鬼更可恨。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赵贞吉靠着职务的光环硬叠了一层buff,这才勉强压了海老爷一头。赵贞吉举重若轻地把出差申请单递到了海老爷面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鸟知县满脸怨念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你不愿去?”海老爷虽然没中过进士,但规矩肯定是懂的,“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少数服从多数、地方服从中央”这是最基本的政治素养,海老爷也只得生无可恋地说了句“我去”。顺便插一嘴,胡部堂的大营那是相当的晦气,谁去给他送军需,一准儿就要倒霉,高翰文回去就被锦衣卫槛送京师了,王书办回去就被赵贞吉调离核心岗位了,海老爷回去郑泌昌、何茂才就当堂翻供了,连胡宗宪自己后来都差点自杀了,不信邪都不行。
五天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镜头一切,海老爷已经站在了胡宗宪的面前,胡总督端坐在办公桌后冲着海老爷侃侃而谈,“你的事谭子理都跟我说了,套一句俗话,‘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呀。今天你来不只是为了押运军需吧?”谭子理的嘴,那就是骗人的鬼,天知道谭大人背后是怎么跟胡宗宪形容海老爷的,所以胡总督口中的“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是不是褒义词还真不一定。海老爷这次押运军需与高翰文那一次基本是如出一辙,同样是遭顶头上司嫌弃被打发去了外地,押运的都是些只值仨瓜俩枣的破烂货,见了胡宗宪也都说些有的没的。高翰文说的是,“东南局势危急,面对朝廷,面对百姓,部堂您要站出来说话”;海老爷说的是,“卑职这次来,有三件事要请教部堂。”
胡宗宪没有接海老爷的话茬,一脸从容地望着海老爷,自顾自地说道,“听说你来呀,我把案卷文书都给搬走了,特地找来了一部《全唐诗》在这里等你。翻了一个时辰,给你找了一首,给我自己也找了一首。海知县,能不能先听我念完这两首诗,再听你说那三件事好不好啊?”除了押运军需这点鸡毛蒜皮的琐事,海老爷千里迢迢地赶来见胡宗宪,确实是别有用心,说穿了就是想说服胡总督转作污点证人,帮忙指认毁堤淹田以及通倭案幕后的一干嫌犯。
对胡宗宪而言,最近杭州那边的消息属实有点儿闹心,沈一石的家产最终还是徽商接了盘,胡总督赔了夫人又折兵,二十年的朋友也绝交了,这一波算是血亏;挨千刀的杨金水莫名其妙就疯了,浙江的案子也停摆了,这回大家都省心了,什么该查的、不该查的,都不用查了,安心在家等信儿吧。上回高翰文送军需,统共就送了不到两万两银子外加一百匹丝绸,还嚷嚷着让胡总督“要站出来说话”;这回海老爷送军需,运的一堆破烂货值不值两万两银子还不一定,一进门就大放厥词地说“卑职这次来,有三件事要请教部堂”。
胡宗宪也确实郁闷,如今这些当官儿的,难道就没一个是正经八百,专程过来押送军需的吗,胡总督都已经躲到军营里了,这帮人为啥还非要找上门来,一张嘴就说些有的没的。听到海老爷要请教三件事,胡宗宪脑门儿都疼,杨金水疯了,郑泌昌、何茂才也人间蒸发了,钦点的陪审官千里迢迢地上门给自己送了一堆破烂儿,闭着眼用屁股想也知道海老爷他要问点儿啥。徽商的事儿、毁堤淹田的事儿还有通倭案的事儿,三件事儿没有一件是该查的,道长特当初地嘱咐过胡宗宪让他“把着点儿”的,胡宗宪也很为难,生怕海老爷从自己这儿倒腾点证据或者套点证词走,再把自己给搭进去,所以早早就“把案卷文书都给搬走了”,桌上就摆了本《全唐诗》,等着海老爷上门取证。
海老爷要请教三个问题,胡宗宪则是顾左右而言他,正经事儿不谈,非要给海老爷读两首诗,先套一套磁儿再说别的。海老爷是个急脾气,赶了五天的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问胡宗宪,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听胡总督念诗,不过官场上拜见上司的基本礼仪还是要讲的,该客套的时候也要硬着头皮客套一番,海老爷也只得耐着性子答道,“请部堂赐教”。扫了一眼满脸不耐烦的海老爷,胡宗宪微微一笑说,“古人的诗,我赐什么教阿,给你找的是高适做县令时写的一首诗。”待海老爷落座,胡宗宪便自顾自地捧起手边的《全唐诗》开始朗诵,“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胡宗宪为海瑞选的是高适的《封丘作》,仅仅念了前四句。高适45岁的时候才科举中第,去河南封丘县做了个县尉,相当于县公安局局长,封丘县尉跟南平教谕的职位差不多,都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吏。海老爷与高适都是四十几岁还在苦哈哈地做着基层公务员,两个人都算是爱民如子的清官,又同样对官场种种丑陋之怪现象心存不满。高适后期出任淮南节度使,讨伐永王李璘叛乱、讨伐安史叛军,被封为渤海县侯,死后追赠礼部尚书,谥号为忠。胡宗宪将海老爷比作当代高适,不仅是对海老爷个人操守品性的高度赞扬,更是寓意着海老爷日后必将成就一番事业,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不得不说胡总督这番吹捧那是恰到好处,真正做到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听的海老爷是心潮澎湃、满眼放光。
尤其是“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这一句,不就是海老爷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吗,半首诗念完,海老爷赶紧起身冲着胡宗宪一揖手,深有同感地说道,“部堂过奖了,但不知部堂给自己找的是哪首诗?”海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自己这顶高帽戴地舒服,还不忘给胡宗宪递了个话茬回去,让胡总督也夸一夸自己。胡宗宪云淡风轻地说,“我喜欢岑参的诗,他有一首诗前四句可以明我心志,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边塞苦,岂为妻子谋!”
胡宗宪为自己选的是岑参的《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其中两句,把海老爷比作高适多少还算贴切,可把胡总督比作岑参,总感觉有些不伦不类的。说胡宗宪“万里奉王事”确实没毛病,可要说胡总督“一身无所求”,这就有点扯犊子了,徽商的事儿还没说清楚呢,胡总督你在海老爷面前如此装哔,真的合适吗?至于“岂为妻子谋”,那纯粹就是胡总督在打嘴炮、过嘴瘾罢了,没想到海老爷却把这句当真了,既然胡宗宪如此深明大义,那后面收拾起胡公子的时候,就别怪海老爷心狠手辣、百无禁忌了,这就叫求锤得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