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文尧神情激动,元宇澈继续劝说:“永州的战斗力想必庄主也看到了,到时还会有武源等地的军力加入,对付三百山匪如汤沃雪。大崖顶这个毒瘤一定要除掉的!”
张文尧心里梗塞,他也知道山匪损兵折将,士气低落,奈何匪首正是自己的亲妹夫!
元宇澈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张庄主,当断未断,自招祸端。耕读山庄清白两百年,难道从此沦为藏污纳垢之地?”
句句锥心!张文尧拳头握得青筋弓起。
元宇澈知道他在痛下决心,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孤之所以上门拜访,一是疫情未艾,目前剿灭山匪确实捉襟见肘;二是山匪趁天灾围攻永州城,尽失人心,现今正是剿灭的好时机;三是大崖顶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四是,孤不忍心百年山庄从此名声委地。”
张总管在一旁说:“殿下说的是。庄主,三小姐一时糊涂,我们不能跟着糊涂。”
张文尧终于抬起头,直盯元宇澈眼睛,说:“张某愿为朝廷出力,万死不辞。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殿下能否饶舍妹一命?”
“可!”元宇澈说。
“能否饶扈大炮一命?”张文尧目光躲闪,他也知这个请求实在过分,“殿下恕罪!实在舍妹走火入魔,当初就为了扈大炮几次寻死,老母亲对她又极是宠溺,我只担心老人家……”
元宇澈沉吟起来。
肖捕头在旁边急得想跺脚:这耕读山庄没得救了!庄主张文尧如此优柔寡断,拎不清;老夫人又如此目光短浅,是非不分……没得救了!
张文尧一夜失眠,从此进出庄门就频繁起来。
夫人顺嘴问起,张文尧回应说:“前日得了一笔好生意,正在备办。”
夫人是老太太娘家侄女,本是老人家耳报神,所以老太太很快知道了,立刻找来门房细细盘问,听到前几日确实有两个行商带货来见庄主,老太太就放了心。
这样过了几日,张庄主收到一封大崖顶来信,是扈大炮亲笔所写。
信上说,近日得到讯报,官府对耕读山庄颇为不满,扬言早晚要治张文尧通匪之罪,如若不信,且到永济、衡宁等地探听民间舆论。
左溪正属永济县管辖,耕读山庄则处于永济县最边上,与右溪隔江相望,与县城倒有百里远。
张文尧派出庄丁副队长孙青山,骑马去县城打听消息。
孙青山走了半日方到县城,到几个茶肆酒楼坐几回,果然听到不少风声,与大崖顶来信所说无二。
听了孙青山禀报,张文尧又悔又惧,整日在书房喝闷酒,刚刚做成几单大生意的喜悦烟消云散。
夫人很是担忧,一日三趟前来劝解。张文尧第一次冲她发起了脾气:“你当初也不拦着,眼睁睁让我带人去永州!”
夫人委屈:“官人,我什么时候能做主?”
“是,你就只是听话,听话!什么都听!到如今看看,丈夫去坐监,你高兴了吧?”张文尧一口闷气出不来,不敢对老太太,就指着夫人的鼻子骂。
又骂:“走出一步与走出百步没有区别,通匪了就是通匪了,眼下与官府芥蒂深结,你倒说说,怎么解?”
夫人跪倒在地,捂住脸嘤嘤哭泣。
一只茶盏滚落夫人脚边,张文尧赶上,一脚踢到旁边去,继续怒斥道:“哭,就知道哭,明日我就到县府自首去,有你们哭的!”
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听书房门口传来颤巍巍的声音:“这是怎么了?闹得沸反盈天的!”
夫人赶忙站起搀扶老太太,说:“母亲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现在官府要拿山庄出气,他,他说要去自首哇!”
老太太大放悲声:“原是我做错了!为的那无良人来到了山庄,而桐姐儿又在他手上,困在大崖顶,若不从他的话,他就会对付桐姐儿……”
张文尧忍气吞声上来给母亲行礼。
老太太仍悲不自禁:“如今如何是好?我这老人心都操碎了!只是你去自首那是万万使不得,耕读山庄两百年从未出过阶下之囚!”
张文尧说:“母亲且宽心,容儿子想想。”
张文尧“想想”的结果就是——“上大崖顶”。
做阶下囚万万使不得,那只能上大崖顶了。
况且扈大炮十几年来很会收拢人心,下山剪径截胡也只是针对外地客商,对本地人则和悦相处,时不时还扶贫济老,虽说围攻永州城名声有损,但还是可以挽回来的。
张文尧自信上了大崖顶,大崖顶会变得更好。
于是悄悄召集几个庄丁队长商议,让他们在庄丁中做好铺垫,又悄悄地物色一些新庄丁。
到了选定的日子,趁着夜色,张文尧带着大部分庄丁渡河,神不知鬼不觉上了大崖顶。
他前一晚才慢慢告诉夫人,又派人盯住她,因此第二日早上夫人才有机会告诉老太太。
不出所料,老太太又是一阵哭闹,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清白两百年的耕读山庄,堂堂庄主,最终还是选择了上山落草。
“哥哥,你终于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秋桐才到庭院里,就欢声喊了起来。
“嘘!”张文尧拦住她,示意妹妹小声,“我不想大张旗鼓。”
“为什么?”张秋桐不高兴了,“大崖顶怎么啦?哥哥你去附近村庄问问,百姓怎么评价的大崖顶?他们都乐于将家中的女孩嫁到大崖顶,现在大崖顶已经娶了五个新娘呢!”
张文尧说:“不和你说这个了。母亲托我带了些药材来,你好好看看食用方法……”
“我就要说,哥哥你就是看不起大崖顶!”张秋桐不依不饶,“我知道,要不是官府逼迫,你也不肯到这里来。大半年了,山庄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你们何其狠心!”
张文尧有点过意不去:“这是哥哥不对,但是……”
“你就是怕我连累山庄!”张秋桐的眼泪像珠串一样往下掉,丫鬟燕儿连忙扶住她。
张文尧心有点慌,忙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别哭了,我这不就来了么?”
张秋桐破涕为笑:“看在你连夜赶来的份上,我暂时不生气了。待会吃了午饭我带你各处走走,明天带你到附近村庄看看。”
“别,来日方长,你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