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河流,在深暗的峡谷中奔腾,两岸奇峰兀立,互不相偎。一座座峻峰如春天破土的竹笋似的凌乱地错立着,绵延五六里,形成了一片风景独特的峰林。山上披着绿色的藻类植物,其中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碎星般的小花以及一丛丛粉紫色的线菇状的海草。
海道浮于河流的上空,蜿蜒伸入峰林中,时而擦过这座山的山尖,时而切过那座山的山腰,时而从山体中洞穿而过......
海道上,飞驰着数十乘鱼车。
刁蛮和兔子候在一山洞出口,借着外凸的石头掩藏身形。
“待呆子从山洞里驶出来时,你负责冲上去干扰他的视线,我趁其不备,从后面用袋子将他套住......”刁蛮不忘再重复一遍制敌策略,提醒兔子紧要关头不要乱了阵脚。
兔子转过头,手指搭在嘴边对着刁蛮嘘了一声,轻声道:“他来了!”
刁蛮提了提耳朵,果然听到一串密集的飞鱼飞驶时发出的划水声。
近了!近了!声音来到了洞口!兔子一个激动,闪电般冲了出去,展开双臂挡在洞口外!
突如其来的路障使得毫无防备的飞鱼来不及停下,径直朝兔子撞了过去。兔子见体壮如牛的飞鱼气势威猛地向自己撞了过来,闪避不及的她吓得闭上了眼睛,浑身抖如筛糠。
见此变故,清弦迅速反应,抓住飞鱼身上的金索套,使劲儿往后拉扯,减缓了飞鱼冲撞的速度。
就在清弦试图阻止飞鱼撞到兔子时,刁蛮见时机来了,立刻抖开乾坤袋,闪身到清弦身后,将袋子飞快地往清弦的头上一套。
没想到扑了个空!
只见清弦快一步从鱼车上腾起,瞬息间飞到了兔子面前。他迅速转身,大掌覆在鱼的头上,稍一用力,便将冲过来的飞鱼阻停。
抬眼却看到刁蛮双手提着乾坤袋,僵硬地站在车后,表情像一个被捉了个现行的小偷。他心下顿时了然,目光沉静地看着刁蛮,不发一言。
刁蛮红着脸,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随后晃悠到山石边,拔了一丛海草扔进袋里:“拾蘑菇来了......呵呵呵......”
清弦没有说破,举步向鱼车走去。
刁蛮立刻拦在车前,语气凶狠地道:“再走一步,本刁蛮打断你的腿!”
清弦无视刁蛮的恐吓,一个瞬移到了车上,径自驾着鱼车向前驶去。
“你!......”刁蛮恨恨地看着飞驰离去的清弦,气得眼睛发红。
兔子赶紧安慰道:“别灰心!我们还有这个!”她拿出一巴掌大小的玉瓶,在刁蛮面前晃了晃。
刁蛮接过玉瓶:“这是什么?”
兔子呵呵呵干笑了两声:“迷魂散......”
“干什么用的?”
“这迷魂散,是本兔子克敌制胜的法宝!”兔子无不得意地道,“一滴就能让人昏睡不醒,没个两三日醒不过来!”
听了兔子的话,刁蛮半眯着眼睛,五指慢慢收紧、握拳,咬牙道:“别想逃出本刁蛮的手掌心!”
万峰林伏击失败,刁蛮和兔子只好火速赶往第二个伏击地点。
二人来到南海边界处,兔子变为一座草亭,刁蛮坐在草亭里,将放了料的葫芦酒壶晃了晃,放到桌上。做完了这一切,她化身为鱼,闲闲地游来游去。
刁蛮好整以暇地守株待兔,不料负责这一带巡海的夜叉扛着铁叉巡到此处,他纳闷地瞅着草亭自言自语地道:“这儿啥时候多了个亭子?”
很快,他发现了桌上的酒,顿时目露喜色,左右看看没人后,他大步跨入亭中,快手捞起酒壶,揭盖嗅了嗅,露出陶醉不已的表情来:“呜呜呜......本夜叉就好这口啊!不知哪个孙子孝敬本夜叉的?”说着,他迫不及待地举起酒壶,就要仰头大喝。
刁蛮立刻出声喝止:“放下!”
突入其来的声音让夜叉停止了动作,他四下瞅了瞅:“是谁?”
“那酒有毒!”刁蛮将身子隐藏在柱子后。
“有毒?”夜叉拿酒的手一抖,酒壶差点从手中滑了出去。
他稍稍镇定,目光左右扫了扫,没看到人。他半信半疑地道:“本夜叉一向与鱼为善,又好助鱼为乐,方圆百里素有美名,哪个缺德鬼要害我?我不信!”夜叉嘴上这样说,却没有再喝酒,但也没有放下酒壶的意思。
刁蛮不得已,只好化作七窍流血的模样,一头摔在夜叉面前。看着刁蛮血糊拉拉的脸,夜叉吓了一跳。
刁蛮作垂死状,仰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夜叉,气息微弱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酒......真有毒!”说完,刁蛮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夜叉骇然地看着刁蛮,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终于把酒放下。刁蛮微开一条眼缝,见夜叉放下酒壶,暗暗松了口气。
可随即夜叉又怒目咆哮:“究竟是谁想害本夜叉?”他看了看草亭,恨声道,“老子端了你!”说着愤然举起铁叉,朝着亭柱就要戳了下去。
刁蛮猛提一口气,赶紧仰起身,双手拽住铁叉:“想要知道害你的是谁么?”
夜叉瞪着刁蛮:“你还没死?”
刁蛮又虚弱地躺了下去:“还剩......一口气!”
“你说,谁想害本夜叉?”
“是胡老三......”刁蛮胡诌了一个名字。
“哪个胡老三?”夜叉一脸迷惑。
“你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吗?那么多鱼,长得一个样,我怎么晓得哪个是胡老三?”刁蛮生怕清弦赶上来,不耐烦此催促道,“快走!快走!让我安安静静地死一回!”说完,刁蛮又闭上了眼睛。
夜叉听了刁蛮的话,不好意思再停留,扛着铁叉走出了草亭。
夜叉走后不久,清弦驾着鱼车冲到了近前。抬眼便见亭中,背手站着一人,身姿秀挺,裙带飘逸,长发如瀑。鱼车驶到草亭边,停了下来。
刁蛮转过身,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道:“过了此界,你我从此便是陌路人了,与君一别,再无相会之期。离别在即,略备清酒,既为己饯别,亦为君送行!”
清弦下车,走进亭中。刁蛮转身倒了一盅酒,递到清弦面前。
清弦没有伸手来接,一声不吭地看着刁蛮,沉静的目光含了一丝探寻,这又是她的一次阴谋?还是......她真要与他辞别?
刁蛮神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异样。
清弦心头猛然升起一丝怅然来!方才万峰林一别,他心底竟然隐隐地希望着在前方某个路口,还能看到这个倔强的野蛮小妖的身影,不知道她又会用什么样的花招来阻止他。结果她如期出现了,却是为了跟他辞别!
他迟疑着,低眸看着酒盅中清亮的液体,希望时空就此静止,片刻也好!
刁蛮见清弦迟疑不动,心扑扑直跳,是不是看出了酒有问题?她将酒杯往前又凑了凑,那干脆的动作暗含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催促之意。
清弦收回心思,不管是计谋也罢,辞别也罢,既是她愿,他成全一次又何妨?
思及此,清弦接过酒杯,举到唇边,就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能喝啊!”紧接着一道身影疾风一般冲了过来,一把将清弦手中的酒杯打翻。
“你怎么回来啦?”刁蛮瞪着突然出现的夜叉,恨不得送他一耳刮子。
夜叉顺口回道:“后来我想起这毒酒如若不倒掉,必然还会误伤到别人,我就赶回来了。”夜叉看着地上的酒杯无不庆幸地道,“果然差点出了事,还好我回来得及时......”说着他突然止住话,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刁蛮,疑惑地道,“你咋还没死?”
刁蛮看了一眼清弦,见清弦嘴角浮起一丝意味莫名的笑来,脸上一热,没好气地道:“还剩一口气!”
“你究竟剩几口气?”夜叉天真地问。
刁蛮无言以答,遂翻着白眼,向清弦怀里倒去:“这回,没气了!”说完,她头一歪,靠在清弦的怀里,一动不动。
“这里交给我吧。”清弦对傻楞着的夜叉道。
“是!殿下!”夜叉如愿拿起酒壶,大步离去。
咚!咚!咚!耳边传来急促的心跳声,刁蛮心头一酸,泪意涌上眼眶,竟是多久了?未这般偎在他怀里,肆意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