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安静了下来,屠杀似乎已经停止,整个村子仿佛被一双巨手碾碎扔在了地上,到处都是尸体、破裂的门窗和还亮着车灯却坐着尸体的汽车,怪物们在火光和黑影里时隐时现,在断壁颓垣中间徘徊着,似乎在搜寻着幸存者。
欣怡和余子涵躲避着沿路的怪物,又回到了旅馆。
旅馆立在大雨中,大堂的灯忽明忽暗,忽暗忽明,看不到保安,也看不到怪物。欣怡想起花十三娘的尸体还在旅馆的另一边。
“我们走!”欣怡说。
“不先观察一下吗?”
“不,今晚的失败都是因为犹豫,我决定了就去!我有种感觉,我会成功的!”
“那好。”
两人走进旅馆大堂,惨白的灯光照着一地的死尸和狼藉,角落里蹲着个很小的怪物,伛偻着身子,正用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看着他们,似乎没有敌意。
他们绕过死尸,走上二楼,却没有找到阿银。他们在旅馆里仔细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阿银。
“也许他已经进迷宫了,毕竟那才是他的家,对他来说最安全。”欣怡说。
“那我们不管他了?”
“不用管,我的感觉很强烈,我就要成功了!”
他们走进201房间,走进了密道。密道里是绵延无尽的台阶,他们打开手电,一直走到地下很深的地方,进入了隧道。
灯光里忽然出现了一只白狐狸,坐在隧道旁,一双有六个瞳孔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她。
她吃了一惊,急忙举起手枪。
“没事,那是假的。”余子涵说。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个塑像,被放在一个装饰华丽的神龛里,面前是一张小供桌,供桌上放着石头雕刻的鸡、兔子和青蛙。她用手电四下照了照,墙壁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神龛旁有副对联,上写着:
“百年后皆成土灰,一念前还是本心。”
欣怡已经无心细想,她继续向前走去。
“不要走了。”背后有个人说。
两人猛地转过身,用手电在周围搜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和怪物。
“离开村子,什么都不要做。”那个人说。
那声音竟然是从神龛里的狐狸塑像身上传出来的。
那狐狸竟然动了,它悄然跃下神坛,用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看着她。但是欣怡已经不害怕了,她已经见识了太多的怪物和诡异之事。
“你已经害了很多人,不要再执迷下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走开!门就是让人开的,路就是让人走的!”
欣怡对它举起了手枪。
狐狸叹了口气,轻轻跃进神龛,又一动不动了。
欣怡拉了拉余子涵,两人继续向前走,走进了黑暗深处。
他们搜寻着余子涵上次留下的印记,沿着印记,一点点向前走着。
一个又一个岔路,一段又一段隧道,迷宫似乎永无止境,黑暗也仿佛永无止境。
他们似乎已经走了很长时间,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岔路,然而墙上并没有印记。
“怎么会没有印记?你确定所有的岔路你都做上印记了吗?”
“我当然确定。”
两人在岔路口的墙壁上仔细搜索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印记。
即便被人抹掉了,也该留下痕迹。明明上一个岔路还有标记,这里为什么就消失了?
两条岔路,仿佛两张黑洞洞的巨嘴,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欣怡看着那两张巨嘴,几乎要急疯了。
这迷宫,难道是活的?
“我们……是不是回去?”
“不回去!我们就赌一赌!”
欣怡捡起一块石头,随手一扔,石头落向左边。她立即走进了左边的岔路,余子涵只好跟在后面。
黑暗如同永无止境的黑色潮水,不断涌向欣怡,她却不畏惧,她心里仿佛有一只以火为翼的鸟儿,在欢快地飞腾着、翱翔着,她从未感到这样轻松、愉悦和焦急。
她走得很快,有时甚至在跑,遇到岔路,她连石头都不扔了,随便选一个就继续前进。
“那怪物又追上来了。”余子涵忽然说。
她急忙转身,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滑行着。
那家伙为什么又追来了?
“快跑!”
他们不顾一切地在黑暗中狂奔,甚至忘了自己的目标,只想着赶快甩掉白色怪物。欣怡已经筋疲力尽,她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撕裂了。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跑,那白色怪物始终都在他们身后不远。
灯光里忽然出现了一条笔直宽阔的隧道。
到了?不对,上次那条隧道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她顾不上了,她使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向隧道的尽头。
是那条隧道,门口的怪物不见了,大铁门敞开了一大半,门上满是上次战斗留下的可怕痕迹。
门口站着个女人,身穿绿色的衣服,手里抱着个绿色的贝利亚。
是绿绿!
欣怡顾不上她,跑进了门里,绿绿和余子涵也进了门。
“你还好吗?”绿绿问。
欣怡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面有怪物在追你们吗?”
“有,有个白色的怪物。”
“你还能跑吗?”
“我实在跑不动了。”
“门外面墙上有个按钮,似乎是这门的开关,去按一下,把门锁上,我们就安全了。”
这扇门如此厚重,恐怕用炮弹都打不开,而且门已经扭曲了,一旦锁上,可能有钥匙也打不开。
“对啊,只要有人去外面把门锁上,我们就安全了!”
可是让谁去按开关呢?
自己当然不能去按,因为自己还想活。绿绿?这女人阴阳怪气稀奇古怪的,肯定指使不动她。那就只剩下了余子涵……
“让他去吧。”绿绿在她耳边低声说,“做一些生离死别的表情,刺激他的保护欲和自尊心,像他那种男人,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她看着余子涵,却没有说话,她说不出口。余子涵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要不……我去把门锁上……”欣怡说。
“还是我去吧,而且那白色怪物的目标似乎是你,对我也许不会做什么。”余子涵说。
“不,你不能去!”
欣怡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们最好快点,我看到隧道那边有个白色怪物,正在飞速向这边跑来。”绿绿说。
“你不能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总得有人去是吧?”
余子涵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欣怡的头发。
“你不能……”
“真是奇妙啊,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我出去以后,你一个人要当心。对了,送你件礼物。”
余子涵取出一张对折的画纸,递给欣怡。欣怡刚要打开,余子涵一把推开她,冲出了门外。
“子涵!”
大门发出一阵痛苦的“吱嘎”声,猛地闭上了。
欣怡靠在冰冷的铁门上,不住地颤抖着,她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
她的心就像被砍了好几刀,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那把无形的大刀似乎还要砍下来。
欣怡打开手里的画纸,画上是一片沙滩,远处是大海,空中是月亮,沙滩上坐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来,落在画纸上,在沙滩上留下几点墨渍,像几个浅浅的脚印。
“好了,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得继续,不是吗?”绿绿说。
“是啊……”
“我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那么惨重的代价,背负了那么多的东西,是不能后退的。”
“是啊……”
她把画纸折好,放进口袋里,举起手电,照着大厅。
大厅已经遍布上次大战的痕迹,到处是坑凹和碎石。那无头巨人竟然就在大厅正中。
它手扶巨剑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欣怡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无头巨人身上又多了很多可怕的伤痕,石像脑袋正中裂开了一条缝隙,左手没有了,肚子上多了个大洞。
它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
三个房间就在大厅的尽头,开着门。欣怡走进银斧头的房间,无数璀璨华美的光辉包围着她,无数蜡烛在她周围静静地燃烧着,在那张精美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是阿银!
欣怡急忙走到床边,阿银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她。
“你……你没有事?”
“我很好。”
“你怎么回到这里的?”
“我也不记得。”
阿银缓缓坐起身子,肋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只有光滑白皙的皮肤。
“你的伤……都好了?”
“看来是都好了,又可以侍奉你了。”
“好,好,好……”
她猛地抱住了阿银,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抚摸着他的肩膀和手臂,她闭上双眼,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和放松,仿佛在父亲怀抱里的婴儿。阿银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阿银还在,银斧头的房间也在,无论蒙受了什么,无论背负了什么,无论损失了什么,那都是值得的。
绿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嘲笑。
身后传来了巨雷般的大吼:
“女人,金斧头,银斧头,铁斧头,哪一把是你的?”
那无头巨人已经站了起来,手持巨剑,正看着他们。
欣怡看了看阿银,阿银微笑着看着她。她已经不再犹豫了,也无法犹豫了,她下定了决心,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