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骥盘桓在风亭玉屋外两天未见姑娘出门，担心她在屋里闷坏了，就趴在姑娘窗前讲段子。玉姑娘没应声，倒逗得活泼丫鬟嗤嗤笑。李骥讲了一天，嗓子哑得像被烟熏过，遂请了波人在窗前吹拉弹唱哄姑娘开心。唢呐声一响，李骥终于盼来了姑娘的回应——窗子里飞出一只绣花枕头，将李骥砸得个人仰马翻。
“玉姑娘你终于肯理我了，嘿嘿。”李骥抱着枕头站在窗前傻笑。
“你不怕我真是细作，连累你的生意。”风亭玉倚着窗杆，将养两日，面上添了些血色。
“不怕，嘿嘿，我就怕手握金山银山却依然讨不到姑娘欢心。”李骥讨好的回答张口即来。
风亭玉关了半扇窗，冷冷道，“我虽非良籍，却也希冀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公子若求一夜云雨，还请另寻他处。”
李骥被浇了一盆冷水，紧忙挡住另一扇窗，“不不，姑娘误会了。我是真心爱慕你。”
“嘻嘻，公子脸皮厚，竟说些不知羞耻的话。姑娘家脸皮薄着呢，”活泼的丫鬟贴着窗棱道，“你若真心爱慕，就该三书六礼娶人家。如此不知礼数，倒像是在调戏青楼里的姑娘。”
李骥幡然大悟，连忙道歉，“是在下失礼，玉姑娘莫往心里去。不才这就备下聘礼，带上媒婆，往姑娘家中提亲。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家里何人做主？”
“蒙公子错爱，我对公子一无所知，恕不奉告。”风亭玉冷漠地关上窗户。
“别关，”李骥利落地伸出胳膊卡住半扇窗，“我对姑娘真心天地可鉴，”李骥空出的左手一边发誓，一边掏出玉佩往姑娘手里塞，“此玉乃我李家家传，今日就将它送与姑娘，请姑娘给我个机会。”
风亭玉撇了一眼玉佩，伸手将它拦在窗外，换了个理由回绝道，“我现在的处境会连累公子。”然后砰地将窗关上。
“我不怕！”李骥隔着窗户昂然道。
窗内再无回音。
“真可惜，好戏看不成了。”活泼丫头看着低落的李骥颇为惋惜地叹道。
祝筠曾受风亭玉庇护，故知其口味。一日三餐皆是祝筠备好亲自送去。两个丫鬟检查过餐食点心，换盘后再送到风亭玉面前，为的就是防止暗中传递消息。
“这次任务说来也简单，但要让顾大人满意，似乎又很难，”活泼丫鬟总是话多，“大姐，你说当初顾大人为什么不灭口？人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若她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妇人就罢了，百姓的状纸大人一句话就能摁下来。但她凤仪阁一舞、名声大噪后就不一样了，她若无缘无故死了，大人不禁要给孙少君一个说法，更要给江北那些为她捧场的豪商一个说法。众口铄金，我们清察司在江北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话不多的人，想得就多；冷美人总是有一副清醒的头脑。
“可我们这样看着，她根本传不出消息，还怎么端了她背后的人。要我说，就该欲擒故纵，将她放了，然后派人盯着，这样才能钓到她背后的大鱼。”活泼丫鬟掰开点心，确认没有问题后，趁机塞了一半嘴里。
“大人的计划不由我等质疑，听命行事就好。”冷漠的丫鬟坐在一旁道。
“诶大姐，你说王姬真想看她琴舞吗？会不会是孙少君诓咱家大人。”活泼丫鬟故意将手上动静弄得大，遮掩二人的说话声。
“顾大人坐镇清察司，自然思虑周全。孙少君离开后，大人就已传信大公主，请大公主出面向王姬求证。若他敢假借王姬威名，江北就不由他做主了。”冷漠丫鬟气定神闲道。
“不愧是大人。”活泼丫鬟冲着高处鞠了鞠手。
祝筠一番经营，酒坊的酒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想着蜀地战事焦灼，祝筠收购了几十车小鱼干，运回南魏，再经官道运往榆关。小鱼干是咸的，还是肉菜，祝筠觉得一举两得。算起来，等将军吃上小鱼干，也大抵到了年关。
这几日，祝筠除了探望风亭玉，便是往凤仪阁听说书，企盼从说书人口中听到将军的消息，只是江北人似乎更喜欢听些奇闻怪谈，祝筠并无收获。路过街市的铁匠铺，祝筠又买了几把匕首。外人看来，这位被王姬青睐的祝公子似乎有收藏匕首的喜好，都说宝刀赠英雄，沧海山庄里添了不少以此献礼的人，祝筠欣然收了。
“少爷，你最近怎么突然喜欢玩起利器。是打算带一柄防身么？”孙平无事时常喜在祝筠身边坐着。
“你说削铁如泥的兵器长什么样？”祝筠挥动右手里的匕首砍向左手的匕首，两柄匕首相安无事，倒是震的祝筠双手一阵酸麻。
“削铁如泥？这个词我最近好像听过……”孙平仔细回忆一番，方想起是凤仪阁的说书人——后凉有神兵，南魏不敌——祝筠惊将它记在心上。孙平面色顿时不悦，“我本欣喜少爷有了新的爱好，原来还在替那位将军殚精竭虑。”
祝筠见孙平模样好似醋意满满的妇人，乐得一笑，“我知你想说什么，你也不必劝我。将军不回来，我这颗心始终悬着放不下。”
孙平被噎了一下，猛然又想起另一件顶重要的事，“少爷，你之前同我讲过皮影戏里龙女和风神的故事，是在哪里看到的？”
“藏书阁啊。出什么问题了？”祝筠停住手上的试验。
孙平凑近低声道，“大家主来江北了，那日的皮影戏他也看了。他说那个故事犯了王姬的禁忌，嘱咐不要再讲。”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祝筠顿感惊慌。
“没有，”孙平笑道，“大家主平易近人，蛮随和的。”
“阿筠——”门外传来慵懒的声音。不待通传，门“砰”的打开了，李骥提着两坛酒，摇摇晃晃走进来，他双颊泛红，周身透着一股酒气，一进门就高声喝道，“来陪我喝酒。”
孙平大怒，当即着人将李骥叉出去。
祝筠心善将其喊住，“想来是今日被玉姐回绝，他心里不悦。”
“他不高兴就找少爷陪酒，他还以为是在白玉京耀武扬威吗！”孙平怒道。
“不不，我嘴笨，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骥狠狠拍了自己的嘴，磕磕巴巴讲到，“我是想请教祝公子，祝夫子，为什么，玉姑娘同你有说有笑，对我，冷眼相看。”
“算了孙平，他毕竟救过我的命，我且与他聊聊。你若不喜，就先回书房吧。”祝筠起身道。
孙平一向尊重祝筠的意愿，既然少爷开口，又着实不喜见到李骥的嘴脸，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祝筠之前对李骥算是不冷不热，但今夜李骥明显感觉祝筠对自己添了几分热情。虽带着酒气，李骥头脑仍是清醒，生意人向来六感敏锐，祝筠这般拉扯，必是有事相问。李骥按着杯盏相当沉得住气，对方不开口，我自不动如钟。
果然，先开口的是祝筠，“上次听你说烧窑，你用的是哪里的石炭。”
“淮州。”
“这么远！你为什么不直接在淮州烧窑。”
李骥觉得倒像是祝筠喝多了，“因为运炭比运瓷器省心。再者淮州离此很近啊。”
“哦。”祝筠此刻想得是淮州离巴蜀的距离，水路不通，石炭又很笨重，看来为将军雪中送炭是行不通的。若是能在蜀地附近寻得矿藏，即便是大雪封山将军也有炭火可烤。
“你问完该我了，”李骥敲敲桌子，“你说玉姑娘往北山溜达一圈就被当细作给捉了，那北燕霸占着那宝地，是不是正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本是多么好的一端姻缘，风流倜傥的本公子携手丰姿绰约的玉娘子，为江北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这下可好，想跟玉娘子说句话都不成！”
“是你不得玉姐心悦，怎么就赖在北燕头上。”
“我持文书进出北燕都没问题，他妈的踏上江北的北山就不成，你说这是什么道理！”李骥提起北燕就面红耳赤，“亏得玉姑娘在江北有些名气，若是张三李四误闯北山，当场就没命了。”
“是啊，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祝筠附和道。
“呸，那是玉姑娘命大。”李骥当即反驳。
“其实吧，男欢女爱这事儿还得靠缘分，当年玉姐做白玉京的花魁，你做白玉京的老板，都没对上眼，可见你俩无缘。你对玉姐大抵是见色起意，就觉得不到的最好。若玉姐应了你，你就不会再把玉姐当回事，回头你见着别家姑娘，必然移情别恋。”
李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终于忍不住跳起来骂，“嘿你个毛头小子，你懂什么！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你有喜欢的人么？什么都不懂就在这乱讲。”
祝筠不气不恼，悠悠道，“拜你所赐，这种事儿我见的多了。”
“我真是喝多了，裤子都穿不到一条腿上，我竟然向你求助。”李骥拍拍脑袋瓜子，拎起两壶酒甩袖而去。
“真是虎，说玉姐就说玉姐，扯北燕做甚，”祝筠敲着桌旁的匕首，喃喃自语，“啧，李老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这燕人派兵驻守北方山岗，莫非真有图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