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临床前期的专业课较少,大抵都是医学预科教育,每每走在路上,在食堂吃饭或者坐电梯,都会听到一旁的学姐学长们不是讨论关乎解剖和手术,就是关于实验室项目和科研进展的问题,她觉得有必要趁现在课业不那么繁重时为以后铺天盖地的基础课及日后的研究做足功课打下基础,所以她对相关各个领域的杰出学者以及教授的讲座都绝不错过。
除此之外,最让莫如烟感兴趣的便是PBL。这次的PBL案例依旧由莫如烟主持,为了更好的引导组员讨论,她打算利用课外时间查阅相关资料,以便在下次课上作出汇报。
在图书馆里坐了一下午,收获颇丰。差不多告一段落,但在此过程中发现人类依旧对很多疾病无能为力,更坚定了日后要从事科研的决心。她感到有些疲乏,伸了伸懒腰,想起莫离,还有一优,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将桌面收拾妥当,胸口揣着满当的笔记,打算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
靠窗的位置。
一双手布满细小褶皱的痕迹,但依旧纤长,正翻动着桌面的报纸。旁边一小杯咖啡正冒着袅袅热气。
视线慢慢往上移。
一袭淡雅的牛仔连衣裙,及腰长发平整地铺在清瘦的肩背上,小麦肤色带着光泽,极具特色的五官组合成一个俏丽的容颜,卷曲睫毛在下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面容清心寡欲,唯独淡粉红的嘴唇闪着迷人挑逗的光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骨子里透出的一丝不得不引人注目的清冷,但却不孤傲。
女孩见着一个显眼的标题:初中女生被老师性侵,自杀在老师家门口。
又自杀了?因为一张膜?
最近频繁见着类似这样的新闻。她莫名烦躁地瞥向窗外,见着不远处正打着大幅面整形广告,底下内含这些个字:私处紧致,私密漂红,处女膜修复,阴唇修复,细薄娇小,粉嫩诱惑,里外年轻。
现在随处可见类似广告,早已见怪不怪。
既然在意,何不去手术呢?如果不在意,干嘛要去死?
一张膜,两毫米,或许固然重要,那生命不比它更重要么?
为什么不报警呢?
也许你会说,你想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以为你被强暴了你还嫁得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区区一张膜,如果不想满城风雨,既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何不就当做一次体验?
谁说体验都一定得是心甘情愿的?
说到贞操,联想到的就是女性。是谁把贞操两个字变成女性的专属标签的?你是自重的,并非自愿,怎么就没贞操了?女性的贞操不在她的阴道里。
心灵创伤,精神崩溃,不是来源于性侵,而是传统思想,语言攻击。所有的一切归结为一个字,爱。这是一场爱的教育。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只有像他们师徒那样迎难而上,才会取得最终胜利。”
——“都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吗?”
——“没有定数。也许比这多,也许比这少。但无论如何,总要做好准备。”
其实,这不过是阿婆说得小小磨难而已,实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任意一件事的大小严重程度,取决于自己的态度。如果认为它是可怕的,那它就是可怕的。
一定要自杀吗?自杀也解决不了事实,还白白浪费一条活鲜生命。
想死的话,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多一天时间,等到明天呢?
最成功表达愤慨的方式不是自我毁灭,痛快了别人。
默读说得对:美好的东西就像瓷器一样,对它们来说,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在房间里乱跑的猫,是瓷器没有意识到自己易碎。
也许,很多时候,她们的不幸在于,并不‘开’心吧。
她这才发觉,她是多么幸运。有张大婶,有林麦麦,爱她的人。
能活着,是多么幸运。
而她,的确太幸运了。
她不想再纠结于她们为什么非得自杀这件事上,遂淡然地翻过另一面,则是另一条新闻。
引起她注意的是一张照片,而照片上正是史华英,莫文和那满脸伤疤的丑陋男人。即便打了马赛克,也会一眼认出。
“梅岛一中年妇女史某与某男人发生性交后,被割双乳,面目全非,惨死家中。凶手是该岛上一名满脸伤疤的中年丑陋男人。案发前,他们有过自愿性行为。死者史某儿子莫某杀凶手为母报仇。
据村民了解,死者史某生前背着丈夫暗地长期与该丑陋男人私通,为其生下一子莫某。莫某实则为杀害史某的凶手之子。
史某丈夫死后,凶手一直要求搬到史某家中与其同住,每次都因其面貌丑陋而遭史某拒绝。
村民猜测是因凶手多次要求同住遭到史某嘲笑与拒绝而引发命案。
最后该凶手也被史某儿子莫某捅了数刀身亡。莫某因故意杀人罪已被警方拘捕入狱。除此之外,警方怀疑其还涉嫌诱奸未成年少女甚至吸毒贩毒。”
这个消息着实让她心里一片震惊。
没想到的是,会有这么一天,她会悠闲地坐在咖啡厅里浏览着他们的新闻。
更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结局,并非寿终正寝,竟以这样的死法来收场。
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震惊,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是林麦麦打来的。
“你看到报纸了吗?”
“嗯。”她随口应着。
“作恶的后果。真替你解恨。”
她嘴角机械式的轻呵一笑,“这些已与我无关。”
“不过…”
“怎么了?”
“听说莫叔叔的骨灰壇子被那个丑男人拿到房前的空地上摔碎了。忽然飘过一阵风,那骨灰,都被吹散了。”
她微微一怔,心里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脸上也未见喜怒哀乐。她想起那时史华英抱着莫离的骨灰壇子在屋里来回晃悠,如同孤魂野鬼般游荡的情形,甚至都不让她碰那个檀子。她说那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这些,至少已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具体,她倒没有算过。
她只是呆呆地看向不远处的那条街,人群熙攘,一眼望去,就是一片黑海。路边的烧烤摊上新疆人在烟雾弥漫中双手舞动翻飞,动作熟稔,生意接二连三,忙得不亦乐乎。
她发觉自己对这些食物竟提不起一点兴趣。她想她应该只会在正宗的餐厅里吃着干净纯正的新疆烤肉,只用盐、孜然和辣椒面,把肉全部捋下来。做着这份美妙食物的新疆人还是一张帅气的脸。
或许这就是莫离的意愿吧。散在风里,随风飘扬,自由自在,再无困扰。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
林麦麦感受到了她对过往的云淡风轻。
“张婆婆还好吗?”
“挺好。她说让我谢谢你,你送她的鞋子尺码很合适。”
“那就好。最近如何?”
“挺好的。你咧?”
“挺好的。”
“我找到她了。”
“真的吗?”
“嗯。”
“那林叔叔应该可高兴了。”
“不,她从没回来过。从来没有。”
“那她在哪?”
“还记得江边那栋房子吗?”
“记得。难道她是女主人?”
“不,不是。那栋房子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而她成了他的后妈。”
“你俩见面了?”
“没有照过面。”
“那你不去找她吗?”
“不去。”
“为什么?”
“或许这样也好。”
“那林叔叔知道吗?”
“不知道。”
“你没告诉他?”
“有必要吗?”
“那你还恨她吗?”
“无恨亦无爱。”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老板娘——
“好啦,不和你说了,有空再聊。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之后,她轻叹一口气,无恨亦无爱,无爱亦无恨,这两个阶段,林麦麦都经历过了吧。
她将报纸合上,放在一旁,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继续看着那条黑压压的街发呆。
电话另一头的林麦麦,抿了抿嘴,轻叹一声,想起送别莫如烟的那一天。
“小姑娘,你没事吧?”不知什么时候,院内一个老伯伯正站在面前,透过镂空铁门和善地看着她。
林麦麦这才从遥远里抽离出来。
“哦,没事。这房子很漂亮。”林麦麦有些尴尬。
“当然。”老伯伯微笑,“这是少东家为一个女孩专门而建的呢。”
“是么?那女孩真幸运。”林麦麦有那么一丢丢失望,但很快褪去,“那女孩喜欢这个小岛?”
“那女孩啊,就是这个岛上的。”
听到这话,林麦麦稍稍有点失落。原来她的唯美爱情邂逅早已名草有主没有盼头了。
不过这有什么呢,她从来就没遇见过不是吗?何必自寻烦恼。没准这也不是她的菜。
她转念又改了主意。她从来不会揪着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放。
“小姑娘,你很像我们夫人呢。”
“唔?”
“而且她也是这岛上的呢。”
像夫人?也是这岛上?难道是?她?
“是么?那你夫人叫什么?”
老伯伯说了名字。
林麦麦心头一紧,脑袋有点晕眩,差点没站稳。她不相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那你夫人会来这里吗?”
“应该不会。她似乎从来没来过。”
“那她以后会来吗?”
“依我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的。”
“为什么?她很忙吗?”
“她和我们大东家在国外呢!两个人感情可好了。何况这是少东家的。”
林麦麦很绝望。她不懂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无情?难道她从来没有想念过自己的女儿吗?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欸,老板娘,买单。”
“哦,哦,好的。”
林麦麦这才回过神,拿起扫描枪对着商品条码‘嘀’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