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诗雪见娇栀是震惊神色,又道:“这也是姑娘与诗雪有缘,救人本就是大功德,这于自身也是好事…姑娘,不必如此感念。”
娇栀是因为感怀念谢找不到恩人所以陡然听到恩人在眼前而震惊吗?
娇栀是被朝阙人的无耻震惊!
“竟是邺姑娘救的我?”娇栀不敢置信,“邺姑娘真是圣国第一奇女子,度量大过宰相。”
说着又捂了口,“…宰相就是邺姑娘父亲,是栀儿口不择言,未曾想到。”
邺诗雪很满意她的反应,自然生了自傲凌然之感。
而凌然俯视,又会道貌岸然生悲悯。
觉得这个对自己羡艳都羡艳不来的宠囚,还被太子拘禁锁着,十分可怜。
十分微贱。
便道:“姑娘现下是得殿下青眼,可姑娘,想过往后么?”
娇栀自然迷茫不知所措。
她在圣洇流,明景帝,还有眼前这位才女邺姑娘眼中都是文盲,那她怎么可能会想过往后呢?
她要是想过,多打他们这些文化人的脸啊?
“…殿下,只让我如此活着,没说什么往后。”
娇栀嗫嚅,看一眼天青瓷盘的墨子酥。
邺诗雪瞧见了,好心姐姐样地解释:“那是陈国天青盏,据说是陈国皇帝最爱的瓷色。”
娇栀心想我都把这个颜色看腻了,要不然它能在你屋里?
但面上仍天真,小声道:“盘子就是盘子,我又不吃盘子。”
邺诗雪又被逗笑,心想该是太子殿下爱她有趣罢了。
便更和善:“姑娘若是喜欢,就带些回去。”
不及娇栀回话便吩咐:“将那个描金盒子拿来装,多装些,就怕不够。”
娇栀看到盒子,又觉得眼熟。
连馥姝这回都觉得眼熟。
描金盒子被冒绿塞在馥姝手里,馥姝凑近一看,大为震惊。
这不是…这不是前几天扔了的给兔子玩的殿下带回来的嵌宝石花盒子吗?
宝石呢?
馥姝看了又看,当时是被娇栀抠掉几颗又摔坏几颗,也不至于剥落得这么干净吧?
“真是没见识,金子没见过?”冒绿瞧不上馥姝这样穷酸样。
“还说什么宠囚,也就是个囚,哪来的宠!”
冒绿鄙夷又当笑料,邺诗雪维持风范,斥责冒绿:“多嘴!”
又对疑惑的娇栀道:“这丫头自幼跟着我,故而宠爱些。”
疑惑宝石去了哪里的娇栀看到冒绿头上的一支绿滢滢簪子,脸色更是一言难尽。
邺诗雪看着娇栀,娇栀看着冒绿的头。
邺诗雪也就看到冒绿的簪子了。
“…哦,原来姑娘是看到这个?”邺姑娘很慷慨,“这本是殿下所赠的数十件物件里的一样,因这丫头与旁的不同,故而赏了她。”
又很没有原则,赏的东西都能收回。
“冒绿,”邺诗雪唤自小的与旁不同的那个丫头,“既然这姑娘在太子那儿讨不到,又喜欢你的这个钗,便给了她。”
这哪好意思!
那盒子上的宝石是她抠的,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圣洇流这么抠啊!
怎么尽是给些残次品,给些旧物件……
这就罢了,这回她到邺姑娘的居所,还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
不行不行,她还没有那么不要脸,她情难以堪。
“不,还是给…”
话未完,冒绿就拔了钗给她,逗小孩似的:“您拿着,要是再喜欢别的,也来找我们姑娘要,太子不给,姑娘却是大方的。”
邺姑娘很舍得,也很慷慨:“姑娘不必介怀。”
娇栀心想,都这样了也不能强推,拿回去继续逗兔子吧。
便不再作声。
馥姝:“……”
她以前觉得邺姑娘不会放过娇栀,现在她觉得太子不会放过邺姑娘。
给一个人有多宠爱,对另一个人就有多决绝。
邺姑娘看来娇栀身上锁链是太子对娇栀的轻薄侮辱,但现在的旧物,不更是诛心愚弄?
馥姝忽然就觉得腰杆硬了,对这圣国未来太子妃都敢觉她可怜了。
“说到以后,姑娘就不想想日后在东宫后院,有无名分吗?”邺诗雪想起正经事来。
娇栀呆呆地:“名分?”
冒绿又是不屑,白眼过去脸朝了另一边。
“…傻孩子,男人的心意是随时变的,是不长久的。”邺诗雪叹惋,“唯有名分才是咱们女子立身的保障,你要想清楚啊。”
娇栀想了想,道:“我…不懂这些。”
邺诗雪款款言来:“现下是殿下也给不得你名位,所以只给你个道号来遮掩。”
冒绿这个被偏爱的丫鬟也来说话:“现今,唯有我们姑娘能给您一条后路。”
娇栀抬眸,“真的?”
邺诗雪自然不会应答,那样反而显得不真。
只冒绿道:“这是圣国,嫡庶尊卑严明,男子纳妾若无妻室同意,那便是外室,是没有名分也为世人唾弃的。”
“这庶出子女好歹能混个爵位财产,外室,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娇栀听了便问:“邺姑娘肯帮栀儿么?”
馥姝都不劝也不阻拦了,她同情邺姑娘。
“你往后入了东宫后院,自会知道我们姑娘的好,现下可是你的报答时候!”冒绿见宠囚还敢这么说话,立马呛口道。
娇栀“哦”了一声,“我又当怎么报答呢?”
“你当然要…”
“冒绿!”邺诗雪厉声斥责,“施恩不望报,谁叫你这样功利的!”
娇栀:“……”
她还没承上这个“名分”的恩,她们就计较起来报不报了。
“若是有心人,又何必说开呢?”邺诗雪看向娇栀。
娇栀头皮发麻,道:“是是是,您说的对。”
馥姝也跟着点头,颇有被感动的意思。
邺诗雪见这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便送客。
娇栀恨不得赶紧走,再不走自己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邺姑娘这样的人,当真少见!
她的学识才华就像是个影影绰绰拼接的市井歌谣,听来是韵脚生动,词与歌都清丽惊艳,但仔细一看其中典,又像是被偷换的有错字的盗版书。
这太矛盾,又太无谓。
娇栀不明白,但也未过于深思,她只觉得邺姑娘最好一辈子做邺姑娘,否则到了嫁给圣洇流时,就只有苦和嘲讽了。
不过她这境况也说不得旁人,只带着馥姝回去。
“你就是太子的那个宠囚?”
面前又是个朝阙的怪人。
这人不是见过她的么?就在南巡的接风宴会上啊。
姬问贵人多忘事,而且娇栀今日穿得朴素,都是些浅紫淡黄的清雅颜色,不如那一日出尘。
而且面纱未褪,靠身形认人一般都是武者…看来姬问这身上武功,也是个看头而已。
也是假的。
娇栀只说一声:“是又怎样?”
便是一剑袭来,破空而出还有问罪:“就是你引得三皇子与太子较劲,将贫道卷入失体统的!”
这关她什么事?
圣洇流做事又不向她请示!又不是她指使的!
“身为道门,居然甘于堕落,向权贵谄媚邀宠,你不配做道人!”
这…反正圣洇流也没打算让她一直顶着道人名号……
娇栀在剑势袭来时推开馥姝,密银链绞住长剑。
几个回合下姬问就被甩到一边。
娇栀拍拍手上灰,心想反正她是玉虚子弟子,会点武功多正常,才不怕你告状!
她又想起在邺诗雪那里受的气,什么玉山青和门槛。
便讥讽姬问道:“你母亲弄玉郡主修道和玩儿似的,看见姬明就还俗,姬明死了又入道,她当道观是什么呀?”
“你!”
娇栀说人短是不地道,但是一时受气罢了又遇着一个接着受?
没有这个道理!
“殿下!”馥姝惊呼,赶忙拉回娇栀。
娇栀回头,见圣洇流面色不悦地看着自己。
“回去。”
圣洇流警告地看向娇栀。
娇栀想想,反正气也出了,就不多言转身就走。
馥姝:“……”
太子都气成什么样了,您真就这么走回去了?
姬问爬起来捡了剑就要刺,又被圣洇流拦住。
“贫道为道门除害,太子管不着!”姬问目凝寒光,不知哪里来的恨。
圣洇流道:“她的道释文书还在孤手里,同样,往后天下文书无论道释都会归圣,你说谁管不着?”
他语气平平,似乎还能商榷,但只是浓浓警告和威胁。
圣洇流看姬问未再言,便退后几步,也回的雪舞楼方向。
姬问恨恨,剑掷在地上……
圣洇流实在是气得狠,在路上直接丢了娇栀,与之擦肩而过。
这妮子当得了细作,她还不晓得家宅妇人私斗的厉害?
这邺诗雪的地方都敢来,真是反了她了!
但丢了没几步又觉得不行,要是那邺诗雪给栀儿吃了什么怎么办?
要是有毒呢?那怎么办!
便又赶紧折回去,却看到娇栀果真在一处凉亭吃东西。
还是用那个眼熟的盒子装的……
真是要吃不要命!要了他的命了!
赶忙跑过去,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吃得正开心的娇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