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轻拂,碧波荡漾,芸角湖也;有亭临于湖上者,招仙也。
“雁过西楼引愁去。此小女所作上句,可有哪位才士接下句?”林淑立于亭中,望着周围各色人物——有世家子弟,江湖侠士,亦有闲人看客。每月初九,聚于招仙亭,只为一场诗会。
一青年起身,向她微微颔首,转向众人道:“雁过西楼引愁去,鱼潜芸角带秋归。”林淑眼前一亮,工整,意境也美。她刚要出声,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走上前递给她一张纸:“姑娘,这是我家公子回诗。”她伸手接过,展开——她定住,目光落在那行字上,竟是……一行魏碑!半晌,才由字渐渐转移到诗上:“月踩招仙送思来。”她心中默念,忽而一笑,明艳动人。
林淑回到座上,四处观望,偷偷问身旁的孟萱:“萱儿,你可见方才送诗的是何人?”孟萱正往西侧角落张望,听她问,忙收回视线,撇嘴,随手指了一处:“那位,看见了吗?”林淑顺她手指方向看去,见一少年,一袭宝蓝长袍,面容清秀,也看着她。她忙转过头,脸上晕开两抹红霞。西侧角落,一位灰袍男子轻抿一口茶,转头问身边小厮:“那女子是谁?”“皇……公子,那是林相的女儿,名林淑。”男子指腹抚摸着杯沿,不语。
宴罢,林淑与孟萱正要回府,那蓝袍男子走了过来,拦住她们,拱手一揖,看着林淑道:“在下苏淮景,可否请林姑娘同往游湖?”林淑低下头,轻轻应下。转头对孟淑说:“妹妹,你先回吧,我与这位苏公子同去观景。”孟萱皱着眉“姐姐,姑姑说诗会结束便要回的!若不回,姐姐怕要听姑姑责怪了!”林淑拍拍她:“好妹妹,你最是懂我,帮我同母亲讲,我一会儿便回。”孟萱还未来得及开口,林淑已随苏淮景上了船,孟萱站在那,气的跺脚:“哼,林淑,给我等着!”
芸角湖上,几只沙鸥盘旋,湖中粉荷娇艳,林淑和苏准景坐于船头,共同品茶,林淑看他,他目不斜视,只低头看着杯中的倒影,耳朵微红。林淑心下好笑,有心逗他,身前微倾,轻唤:苏公子?”“啊?”苏淮景猛地抬头,一阵清香扑鼻,如芸角的湖水,轻轻荡进了他心房,他惊慌失措,向后退去,衣袖却带倒茶杯,打湿蓝衫,好不狼狈。林淑捂嘴偷笑,再看他时,却见他两颊通红、一手撑在桌上,湿发微卷,她心念一动,落荒而逃。
宫内——
沈君亦立于案边,身旁的老公公开口:“皇上,您要纳林相之女为妃?”他抬头“嗯,今日诗会,文采不错,且——”一闭眼皆是林淑的笑颜。“可韩大人不会同意的。”沈君亦皱眉:“哼,朕即便登基数年,却还总要受制于这帮旧臣,尤其是韩忠,当初朕未拜他为相,便处处打压林渐,又仗着为先皇立下功业,愈加放肆,不把朕放在眼里!如今朕要一个喜欢的女子,他也要管?”沈君亦将砚台丢出去,墨花四溅。
林淑游湖回府,林夫人她羞涩模样,直打趣:“萱儿,你看你姐姐,是不是遇上哪家公子,被人家勾了魂去。”孟萱酸溜溜的扭过头去,不语。林淑脸更红了,飞快跑回卧房。
第二日,林淑正在庭中修剪着花枝,忽见墙头“扑棱”飞下一只白鸽,她走过去,却见那白鸽脚上绑着一张字条,她好奇,打开——“未时,招仙亭,景留。”她心跳得得厉害,忙将字条撕碎,生怕别人瞧见。
用过餐后,孟萱见她心不在焉,便奇怪:“姐姐,怎么了?”“啊?没什么,我没事!”林淑连连摆手,转身对林夫人说:“今日天儿甚好,我出去走走。”
招仙亭——
林淑刚到,却发现苏准景已在那里向她招手她招手,她一笑,感觉一身轻。两人谈古论今,酣畅淋漓。未发现东侧酒楼上一双嫉恨的眼睛,“表小姐,大小姐出来竟是见男人,若夫人知道了,定会生气的!”孟萱抓着帘子的手缓缓松开,冷眼看着亭中两人:“不,总有一日,她的都会变成我的。”
一连几天,林淑日日出府,哼着小曲回来,林夫人心下生疑,私下里偷问孟萱,孟萱装作一点也不知情,林夫人只得作罢。
“淑儿,下月,我便到林府提亲下聘,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要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苏淮景将她揽入怀中,两人无言,望看芸角湖上的飞鸟,一拍翅,飞过招仙亭。
临近傍晚,林淑回府。发现气氛有些凝重,父亲母亲坐在堂上,孟萱站在一侧,下人大气不敢出,都不语,她奇怪,走入厅:“爹,娘,这……这是怎么了?”林相看着她,叹气:“哎,淑儿,今日,皇上身边的刘公公来府中说,皇帝,要……要纳你为贵妃。”“什么?”林淑心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不要进宫……”林相红着眼:“淑儿,不可胡闹,这,这可是圣旨,岂能违抗,爹也不想你入宫,可,可这是皇帝钦定的啊!”林淑似被定在那里,泪模糊了双眼,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抬头想逼退眼泪,身一仰,栽了下去,“小姐——”
林淑再醒来时,床边站在父母和孟萱,林夫人见她醒来:“淑儿,你可算醒了,吓死娘了!”“阿娘,淑儿不要入宫,不要入宫……”林夫人闻言,只是握着她的手,不答话。“姑姑,我来陪姐姐吧,你一夜没合眼了,回去休息吧。”孟萱在一旁一脸担忧的看着林夫人,林夫人,林夫人擦干泪:“好,萱儿,你多安慰安慰你姐姐。”然后被老妈妈扶着离开。孟萱坐在床边,拿着帕子又为林淑拭泪:“姐姐,你,你真糊涂啊!你,你与那苏公子……”林淑睁大双眼:“你,你怎么知道?”孟萱一脸委屈:“我,我爹爹去的早,六岁起便被姑姑接来,自小同姐姐一起长大,那日,你支支吾吾,且举止反常,我觉着不对劲,因为担心,便偷偷随你出去,却见你,你与苏公子在招仙亭……举止亲昵……昨日你听闻要入宫,急得晕了过去,我,我便猜是这样……”
林淑听言,别过脸去,泣不成声,“我,我与淮景,……他说,下月,下月,便来提亲的啊!”孟萱连忙安慰:“姐姐莫难过,萱儿有一个办法。”林淑一愣,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妹妹,你快告诉我是什么!”孟萱一脸为难:“可,这样做,便是姐姐不孝了!”林淑摇头:“我,我不想入宫,萱儿告诉我,告诉我吧……”孟萱见拗不过,无奈开口:“姐姐不如,不如同苏公子离开吧!”
夜半,寂静无声,林淑已在城外林中,她当时即刻写信,让孟萱想办法带给苏准景,他也应允会同自己一起走,就在今夜,一起离开。她等着,听鸟啼,看冷月高悬,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不知过久,忽闻远方一声:“淑儿——”她一哆嗦,向前跑去,近了,她瞪大眼——是父亲。“混帐东西!”林渐涨红了脸,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林淑跌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将小姐带回府,关到祠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