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排的同学，有几个是爱学习的？
上课吃东西，睡觉，早就成了习惯。
后来为了改善这种现象，吴老师把班上的同学打乱，重新排了一次座位。
不过也没多大区别。
受老师喜欢的小公主小王子们，依旧坐在前排。
那些不喜欢听课的顽皮孩子，还是在后头。
沉檀也就从倒数第一排，坐到了倒数第二排。
当然，对沉檀来说，也有区别。
现在她回过头，身后不再是冷冰冰的墙。
而是一个会主动找她讲话的小男孩。
她从来没有被人拉着说过话，所以她除了有些害怕，更多的，则是激动。
她就在住在花园里的巨人。
把自己冰封了一整个寒冬。
而后春天到了，花园里头开出无数花，吸引着别人来看，来玩。
那个小男孩问她：“你有没得语言书？”
沉檀觉得奇怪，她点点头，说：“我有啊，你没得嘛？”
小男孩摇摇头。
沉檀觉得，她应该帮助这个，肯主动同她说话的朋友。
所以她十分大方，将自己的书给了他。
并且主动问他：“数学有没得？”
不管她问哪本书，小男孩都是摇头。
于是她将自己所有的课本，全部赠给了对方。
沉檀想着，自己本来也用不上，要不要书都无所谓。
她从未认真听过课。
此后，因为没有课本，她更是什么东西都不学，整日便是睡觉，和同学说小话，偷偷吃东西……
这个幼儿园，彻底变成她混日子的地方。
但哪怕这样，忙碌的外祖父和心怀鬼胎的吴放龙，还是，都没注意到，他们家小孩，整天背着上学的，是一个空书包。
吴放龙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上过学了。
他觉得他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但他确实很迷茫。
他不知道真正的人生该是哪样。
母亲终年如一日的睡着。
父亲天天早出晚归，连骂他都没有功夫。
奶奶去了大伯伯家后，就像不再是他奶奶一样，不管说话还是喊他，都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他在河流上，独自撑着小舟，看不到灯塔，也看不到同行者。
父母和姊姊们的日子都过得一塌糊涂，兄长也常年漂泊不归家。
无人能拯救他。
有时，他会在母亲病床前说些心里话。
但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他，总是会急得发狂。
他觉得身后有一只大手，把他往深渊里死命地拖。
他无能为力。
吴放龙甚至开始思考，家庭到底是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的。
他就像沉檀母亲，像他的大姊一样，开始在为内心的愧疚，找一个替罪羔羊。
他如果能找到罪魁祸首，就能毫无心理负担，把这一切都丢给那人，让自己的堕落，变得心安理得。
他大姊当年认定，是他的出生，让母亲吃苦受难，让父母疏忽几个女儿的管教。
他也一报还一报，认定沉檀，就是家境变坏的凶手。
自从沉檀来后，母亲开始生病，父亲开始忙着搞钱，就连奶奶，都要陪着这个小孩子玩。
所以他对沉檀，越来越不上心。
沉檀发现，每日带的炒菜，渐渐变成咸菜。
干咸菜拿油炒了，她干吃后，渴得找不到水喝。
吴老师正好在讲乌鸦喝水的故事。
“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
她就是那只乌鸦，她渴得嘴唇满是死皮，黑黑地，厚厚地，像给柔软的嘴唇，罩上一层保护套。
“它终于找到一个小瓶子，瓶里有半瓶水……”
她完全找不到水，但她看见吴老师在黑板上画出的瓶子，看见里头盛了些水，她仿佛就，就像那乌鸦一样。
真的，找到了水。
“可是瓶口太小了，乌鸦那大大的鸟嘴，无法伸进去，它喝不到水……”
她就是那喝不到水的乌鸦，唇上那些黑膜，变得发白，而后爆裂开，像白花花的纸屑沾在上头。
“乌鸦想把瓶子撞倒，可它用尽力气，撞得头昏眼花，瓶子纹丝不动……”
她想，原来不只是她喝水很难，就连乌鸦喝水，也是那样的难。
“小朋友们，大家想一想，乌鸦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喝到水呢？”吴老师问大家。
那会儿的孩子也是真的单纯，没有手机，也没有那么多心机。
没有人去翻书上的正确答案。
有人书摊开在桌上，也不见低头去看。
大家七嘴八舌，开始帮乌鸦想办法。
沉檀想不到办法，她现在跟那个乌鸦没什么区别。
她要有办法，她早就喝到水了。
大家讨论一阵，吴老师又找人起来回答问题。
可惜，小孩子们想出的办法都差不多。
不是把瓶子砸破，就是换个地方喝水。
吴老师笑了半天，最后才公布正确答案：“乌鸦找来一颗石子，它往里头丢下去，发现水面上升了些，于是它到处找石子……”
沉檀觉得自己就要喝到水了，忙用舌头舔舔唇。
她舔到那些死皮，觉得有些扎，不如从前的软嫩。
于是她拿手去撕，把唇撕得支离破碎，撕得血流不止。
她用舌头舔舔，舔到一嘴腥咸。
吴老师的故事里，也讲到了结尾：“随着石子的增多，水面不断上升，乌鸦也终于喝到水了……”
“叮铃——铃——”
教导主任手动摇响放学铃声。
吴老师笑笑，告诉大家：“好了，同学们，放学了，回家去吧。”
沉檀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身后不断传来各个小孩子跟吴老师说再见的声音。
如果可以，她也想做个那个有礼貌的孩子。
可她性格怯懦，不敢大声说话。
说句吴老师好，吴老师都听不见。
她一路出了校门。
校门口，许多家长都守在那里，来接自己孩子回家。
沉檀一一穿过他们，直奔校门口的小河。
圆润卵石被她踩在脚下，有些石子长年被浸泡，显出不同的白色来。
太阳一照，晶晶闪亮。
沉檀伏下身子，趴在河边上，朝水面，像小鹿那样俯首饮水。
这河水并不干净。
河水不远处，便是学校堆放垃圾的地方。
那里常年堆着垃圾，周边的水泛着酸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