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琪和苏墨的初次见面,是在薄琪十六岁生日的那天。
那时候她的朋友们为她在饭店举办了生日会,亲近的初中同学加上高中同学,前前后后总共几十人。
生日派对开得很隆重,三层翻糖蛋糕加数不清的礼物,鲜花一茬一茬的在派对上盛开。
那时候薄琪的生活还是充满了光明。她是人人羡慕的小公主,生活在爸爸薄清远给她铸就的城堡里,衣橱鞋柜琳琅满目,想要什么,只需张张口。
宴会结束后,朋友们三两成群的走了,管家载着礼物也走了,薄琪执意留下和朋友们一起步行回家。
可在薄琪上厕所的时候,她的好朋友们偷偷地躲了起来,想继续逗弄薄琪。
薄琪找了好几圈都寻不到人影,一路叫唤她们的名字也得不到回应。薄琪又气又急,跺了跺脚便打算一个人回家。
刚走出饭店的薄琪气鼓鼓,一出门就看到了在花坛边上抱着一束花的苏墨。
那年苏墨十八,早早到达派对的他一直在外面候着,绕了整个花坛走了数十圈,都没能鼓起勇气入场。
苏墨大薄琪两届,其实早在很久之前的一次运动会上,苏墨就对薄琪一见倾心。而后一发不可收拾,苦于没有机会,就一直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
自那苏墨开始在学校默默寻找薄琪的身影,收集她的各项喜好,依次珍藏。
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苏墨得知薄琪今天生日,于是早早准备起了礼物。当然不仅是这一束花,每一朵花里面还卷进了苏墨亲手写下的十六首诗。
这些都是后来俩人在一起后,薄琪才从苏墨口里得知。
当时走出酒店的薄琪对苏墨的心意一概不知,又在气头上,看了苏墨俩眼就径直从苏墨身边走过。
苏墨直接愣在了原地,心想这是尚未开始就终结了吗?当时的他是既沮丧又心怀不甘,于是就一路跟在薄琪身后,盯着薄琪的身影,祈求她能够回一次头。
而薄琪,一直被跟了两条马路才觉得不对劲,随后一脸茫然地转身问向苏墨:“你家也住这边吗?”
苏墨前几次的祈求没有回应,正沮丧着想要放弃时,猛然看到薄琪回头,瞳孔震了震,眼底一片惊喜划过,随后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后终于一鼓作气对薄琪开口:“生日快乐!我喜欢你!”
明年一到,他就马上面临高考,也是怕自己再没有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然而即使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话离开嘴时还是呼吸不稳。
薄琪听完更加茫然,十分确信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苏墨,想了想便拧着眉回答:“我不认识你,而且我才十六岁。”
苏墨一听忙解释道:“我…我叫苏墨,我是高…三一班的。我不急,我可以等你。”
苏墨出口,声音又是一哆嗦,就连断句都十分不顺畅。
回想到这,薄琪嘴角慢慢漾开弧度,当时的两人真的很稚嫩。
不过这段故事若是由苏墨回想,怕是都能再次感受到手心里汗水的潮湿。第一次爱的人,总归是小心翼翼并惊心动魄。
那晚薄琪当然没有答应苏墨,从小她就被保护得很好,尚不知道爱情是为何物。
婉拒了苏墨一番后,在苏墨的坚持下,薄琪还是同意苏墨陪同回家。
也是那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俩人发现了彼此有太多共同之处。
他们都喜欢在深夜挑灯读纪伯伦,也同样喜欢秋日微凉的午后,并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于是渐渐的,他们开始形影不离。
虽然俩人的家距离得不近,不过苏墨几年如一日,一有时间就坚持绕一大段路陪薄琪去各种地方。
不仅细心教导对于薄琪来说稍度高的数学和后面大学里的高数,周末约着去上兴趣课,在公园里在草地上讨论哲学讨论诗歌讨论音乐,彼此相互鼓励,还相约着上同一所大学。
那会苏墨温暖爱笑,薄琪善解人意,虽还没在一起,那般登对,任谁看了都要揶揄两句。
每当这时,苏墨也只是笑着盯着红着脸低下头的薄琪,他坚信他总能等到心爱的女孩点头的那天。
后来他们确实上了同一所大学,苏墨在南大等了两年,等到了只有考上南大这一个目标的薄琪。
再后来他们也确实走到了一起,只是世事无常,那场意外猝不及防带走一切。薄琪的人生瞬间被拦腰砍断,那场原先无暇的感情也开始出现鸿沟。
其实早在薄琪十八岁的时候,她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是无忧的年纪,她却开始从倒塌的城堡里跌出,比其它人更早明白世界的残酷。
那一年,她父亲受人陷害失了工作,此后一蹶不振,整日沉迷赌博消愁,家道也由此中落。
家中顶梁柱的失业本就让这个家庭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加上外债更是雪上加霜,仨人的生活一下子就落进了泥沼,再没有爬起。
可以说,苏墨是薄琪那段荒诞生活里唯一的光。
无论当时苏墨是对薄琪的处境略知一二,还是说了如指掌,能够肯定的是,他确实始终待她四年如一日。
他们曾在南城的大街小巷留下足迹,他们共读文学史了解各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履历,也曾在初雪下嚷着要共度白头,兴许南大校园那棵树下的石头缝里,还留有他们的字迹。
时隔五年,回想这些薄琪仍旧心生感动,眼眶又是一红。也许正因为只能追忆,这些回忆因此灿如辰星。
如果时间能重来就好了,薄琪多少次如同今夜,在睡梦中将这一句呢喃出声,眼泪渐渐渗出,滞留在泪沟。
第二天和产商的见面会议上。
会议室里,产商早早带着七八人,其中有家属,还有律师,一行人坐在薄琪的右手边。
而薄琪的左手边,也就是对面,是李豪天的下属,浩浩荡荡十几人。
李豪天则坐在中间,脸上带着不屑,只留给右侧薄琪和产商等人一小部分侧脸。
产商率先带着怒气开口:“客户提了要求我才来你们这里预定,几百万花下去了,你们就给了我这样的产品,还死不承认你们的错误。我不管,我今天就要一个说法,我们可是事先签了合同的,如果确定这批麻料不是真的,你们必须按时给我支付违约金。”
李豪天的一位下属,估摸是分公司的采购经理站出来说道:“我以我个人的名誉担保,这批麻料是真的,如果有假,一切按法律程序走。”
李豪天十分赞赏的看着自己的下属,又得意洋洋地看向薄琪。
薄琪不作声,十分平静的看着他们趾高气扬钻文字漏洞的嘴脸。
“这么明显的假料,你还以你的名誉担保,我的律师就在这,你们直接准备赔偿吧。”
产商怒气更甚,直接站起了身,指向刚才发话那人。
“赔偿什么?任谁看都知道这是麻料,不是吗?”
李豪天这才出声,面向产商十分淡然的站了起来。
“可我要的是布达佩斯的麻料,这是吗?”产商刚坐下又‘唰’地一下站起身,将手边的布料丢出去,接着说道:“你们总公司的采购呢?我要见他,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薄琪应声站了起来,站起身的同时,还被李豪天用眼神警告了一下一番。
李豪天已经设想过了,如果薄琪一口咬定这是正品,加上合同上只签了不是正品赔偿而不是非布达佩斯正品赔偿,这场官司他们一定能胜诉。到时候这批麻料产商要是甩手丢了,他们还能转卖拿到另一笔钱。
不过薄琪没看李豪天,只是侧身略带歉意的对着产商说道:“这批麻料是正品,但并非布达佩斯的正品。经总公司安排,我们会重新为你采购一批麻料,在这期间给你们造成的损失会由我们这边公司承担。”
李豪天脸色顿时大变,眼里的恶毒初现,虽是什么都没说,心底却将薄琪杀死了无数遍。
他没想到薄琪胆子那么大,昨天他已经那么说了,薄琪竟然还是一五一十的转达总公司。
且不说如今要重新采购,甚至还要进行赔偿,这可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
除了金钱方面,李豪天可能还会面临停职处罚,一想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李豪天看向薄琪的眼神淬了毒。
产商倒是没料到薄琪这么好说话,和律师窃窃私语了一番,大手一挥决定不再继续追究,只追回原先付过去的费用外加一些延时补偿,留下律师就和家属先行离开了。
薄琪不顾李豪天骤变的眼神,还有他那群下属想将薄琪拆开裹腹的目光,对着产商躬了躬身,目送产商走出了办公室。
薄琪知道李豪天一步步到今天也不容易,可诺大的公司竟然没有一个人真正懂得麻料,实在也是罪过,毕竟这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也许其中还有着其它原因,但就像管军说的,谁做事不都有个原因。
产商走后,薄琪迈开腿也要离开。
“站住。”李豪天厉声道,他的下属立马将薄琪围住,截了薄琪的去路。
“这个决定是昨晚张总下达的,你们改变不了这个局面。”薄琪站定,神色自若地看着眼前这波人。
“改变不了公司的局面,但能改变你的处境,不是吗?”
李豪天推开薄琪面前的那人,一挤进来,就将薄琪刚才坐着的椅子踹翻。
“你想怎样?”薄琪侧了一步,无畏的看着李豪天,随后亮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硕大的“110”正在通话中。
为了让李豪天听清对面的声音,薄琪还点开扩音。
“你觉得一个小小的警局能奈我何?”
李豪天伸出手,就要夺过薄琪的手机,身旁的下属也立马摆出架势。
他在江城横行十多年,没点势力也就不会有这般底气。
“江城的警局奈何不了你,那青城的呢?你以为我会在你的地盘拔你的胡须吗?昨晚我就备了案,近期一有什么好歹人家找的第一个就是你。”
薄琪说完就当着李豪天的面挂断了电话,她没什么好怕的,她相信这是个法治的社会。
这一句倒让李豪天止了声,只见他和手下不再有什么动作,只有恶狠狠的视线一直跟着薄琪。
薄琪挺了挺肩,拿起包就走出分公司。
薄琪知道李豪天势力不小,光是外表看起来李豪天就有一股痞气。不过她问心无愧,她只是说了实话,并没有做错什么,再说了她不过是传达领导的意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