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姑娘正捧着一大碗豪华版麻辣烫吭哧吭哧地大快朵颐。这是李队为了贿赂她,中午特意给她点的外卖。所谓豪华版,不过是多加了两片火腿和鱼丸。
王姑娘一边往嘴里填,一边端详着李队长塞给她的几张照片。
“钝器损伤,创缘还挺整齐,颅骨枕部表皮剥脱及皮下出血、骨裂。估计颅脑损伤跑不掉了。嗯......这是个啥形状?像‘U’型,但是没有U浅,这是用啥东西砸出来的啊?李队。”
“那种圆柱形的不锈钢垃圾桶。”李队连忙接上话。
“怪不得,圆柱体的边缘,是这个形状了。而且,你看,这个骨裂线,着力的中心点非常的清晰,没有交错的截断现象,说明只有一次击打行为。只一下,就骨裂了, 凶手力气够大的,运动员吧?要不就是个常年有运动习惯、力气挺大的男性。”
王姑娘往嘴里填了一块鸭血,看着照片上这个后脑勺,刚剃过头发,血渍和头发茬儿糊成一片,创口处还依稀向外翻着皮肤组织。
“这人没死吧?你看,这头皮都有脂肪层,都翻出来了,一看就是个胖子,这身肉救了他!”小王吧唧吧唧嘴,碗里红红火火的麻辣烫和这血呼啦的后脑勺很是搭调。王姑娘好似没看到,又吃了片毛肚。
“嗯。没死,刚做完手术,ICU躺着呢,还没醒。”李队看到此情此景,咽了咽口水,摁下恶心,心下决定午饭不吃了,减肥。
“怪不得,没转到我们法医科呢,要不,我可得好好地剖一剖,这一粒粒的脂肪, ,啧啧啧……我们学校的大体老师很少有这么胖的。”
李队头有点儿疼,“小王,你今年多大了?交男朋友了吗?”
王姑娘登时双眼迸发出精光,抬起头,一条红油顺着嘴角流到了下颌,像獠牙一样。
“没有呢!怎么了?李队,你有帅哥介绍给我??”
★★★
黎清到了学校,出乎意料,没人找他,大家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一样,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
因为判定为自杀,展厅的警戒线撤了,展会肯定是要停了的,黎清跟英国方面的主办方协调了一上午撤走展品的具体流程。
回到办公室,黎清看着郑音空空的办公桌,有些怅然。郑音的私人用品已经被家里人清理走了,只剩下一台桌子和一把转椅,连片儿纸都没留下,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已经中午了,黎清不想去食堂吃饭,接受大家目光的检阅。
他抄起手机拨了什方的号码。
什方没接。
黎清发了几条微信,等了十分钟,什方没有回复。又打了几遍电话,电话那头嘟嘟作响,即是回音。
这还是头一回。
黎清心底涌出不安的洞,越积越大,抄起外套就往咖啡厅冲去。
“他今天请假了啊。”咖啡厅的老板自己一个人在吧台忙活,手忙脚乱的,回答着黎清。
什方不见了。
黎清有些木了,站在原地发愣,呢喃的只有耳边的风,谎言仿佛出现在梦里。
咔嚓!
西北角墙边的角落里,杯子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争吵声,引起整个咖啡厅所有人的注意。
黎清也闻声望去,不禁哑然。
他赶紧闪身躲进吧台旁边的麦草之中,不动声色地注视。
是温慧和饶益。
大概是饶益起身要走,温慧想要阻拦,一时情急,匆忙起身,衣角一不小心剐掉了桌上的咖啡杯。
陶瓷碎片沁在咖啡和奶泡之中,溶在地上如同一朵花,沾得温慧皮鞋上都是。
她毫不在意,从背后抱住饶益,呜呜咽咽,从饶益的后背抬起头时,眼镜上都因为泪水起了水雾。
“你不能走。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呜呜呜……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温慧已经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放声哭喊着。
这和黎清心目中一直温婉、静默甚至有些怯懦的温慧,完全不同,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饶益抬起头四处张望,警惕地环视着咖啡厅里有没有学校里的熟人,黎清急忙往麦草里又捎了捎。
今天的饶益看起来也跟往常有些不同,胡子拉碴的,眼底通红,头发也没打理,凌乱地揪着,黄棕色的飞行员夹克皱皱巴巴,看起来不像是今天刚换的。
他一边环顾左右,一边把温慧的双手稍稍用力扯下,转过身来,目光焦灼,急于阻止温慧。
“要不我们一起死吧,反正事情已经到这步了,大家谁都好不了!不如一起死……”
温慧声嘶力竭的哭闹被饶益一把掩住了嘴,拉扯着出了咖啡厅。
……
“妈的!真尼玛倒霉!钱还没给呢!”
胖胖老板的一句吐槽,把黎清的魂儿喊了回来。
黎清脑子里面千回万转,心里骂娘一千遍,痛下一万次决心要马上告诉关钥,饶益这个狗东西,有可能和温慧牵扯不清。
到底,还是没拨出那个号码。
他决定先搞定自己的事,去找左凡汇报一下展会停办的后续事宜。
左凡不在。
关键副院长的办公室也是大门紧锁。
黎清想找方丰乐这个包打听,询问一下学院现在什么情况,这家伙也消失了,电话不接。
整个学院一片死寂。
什方,什方,什方。
没隔几分钟,黎清都播一遍什方的电话。
无人接听。
死寂裹挟着黎清。
黎清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停好车,刚准备上楼。
看到黑暗中有个若隐若现的橙色小光点,由远及近。人还未走近,已经闻到了烟味。
是什方。
不知他等了多久,地下烟头积了一小撮。
“我……有话想当面告诉你,所以……就来等你。”什方的语气带了点儿拘谨,甚至有些结巴。
黎清摁下寻找一天未果的不安、焦灼和疑虑。
他在,就好。
随即点了点头,“好,上楼再说。”
光刺破黑夜,打在黎清和什方的面上,黎清下意识地用手肘挡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攒住了什方的手腕。
刹车声戛然而止,是辆车停在了他俩的面前。
车上的人匆匆忙忙的下来,车灯未熄,车门都没关上。
来人冲到两人面前,分辨了一下。
一道寒光咋起,他扑到了什方的面前。
什方嘴唇半掩着,双眼茫然地凝视着来者,只能倒吸着气。
他觉得自己的肚子一阵凉,接着又热,一抹红沿着刀把滴滴答答摔到地上,裹着泥沙,星星点点的艳。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黎清嗓子眼似被蜂蛰了,生疼、甜腥,又抑制不住地要低吼……
嗓音终究还是冲了出来,挟着怒与哭音,百转千回。
“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