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几声报晓的鸡鸣,M放下眼镜,努力柔了柔疲软的双眼,电脑右下角模糊的影像告诉他已经早上七点了。M戴上眼镜站起来,努力的想要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没有成功,只得将困意无奈咽下。他已经熬一个通宵了。
想起上一次通宵还是在高中假期的最后一天,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M听着音乐,哼着小曲,一个人在台灯下补着作业,后来因为哼的实在太大声,打扰到父母休息而被骂了一顿。
不过那时候的精力很好,即使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开学报道时也是精神焕发,和同学有说有笑,放学后还能出去打闹呢,只不过在第三天起来时便觉得脑袋一阵胀痛了。
想到这里M不觉的笑了笑,想到自己也真是傻,报道那天班上好多同学都交的“白卷”呢,一边说着“这么多作业,老师不会看的,随便写点糊弄糊弄就好了。”M当时一心等着老师把他们的作业揪出来看笑话,可到了新学期期末老师都未成谈起假期作业的事。虽然那时M早忘了看笑话这回事,不过在那之后,M的假期作业也开始糊弄糊弄了。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现在是冬天,M并不嫌弃黑夜,相反比起白天他更喜欢夜晚。可着寒冷他是万万受不了的,若不是脚下有插电的暖脚宝,他可不敢在电脑桌前坐上一夜。
眼睛仍是湿蒙蒙,软绵绵的,好像在工地扬沙中行走,细小的脏东西刺激着眼角,不让它打开,那是眼睛疲劳的症状。M也知道,他对着电脑屏幕盯了一夜,眼泪水也溢了一夜。但眼睛还不能休息,M也不能休息,今天是他的工作日。
“就再加加班吧”。
M轻轻拍了拍略有皮肤略有下坠的脸庞,走出房间,来到洗手池前。
M平时早上是不洗脸的,他自己也忘记是在哪里看得的,各种皮肤在早上洗脸的建议视频,但他倒是把自己对应皮肤的建议记上了,之后早上就不洗脸了。不过今天他得需要在冬天特有的独特冷水清醒下自己(小区蓄水池在楼顶,水的温度随着天气的温度变化而变化)。 “啪”的一下。
“啪”的又是一下。
冰冷的水被M用手拍打在脸上,除了让脑中的血液受冷后像紧箍咒戴在头上,疼的M龇牙咧嘴外,困意并没有丝毫减退。悄悄的抱怨并骂了句粗口后,M便逃离了令人头疼的地方。
天还是没有亮,M只得边看着手机边在客厅中踱步行走以防自己因寒冷在舒适的家中睡着了。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天终于是稍有亮度了,M知道这天一亮便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他稍稍整理好衣服,拿上从学生时代就背着的书包顺便感叹一句这老书包的质量真的好,便出了门。
出了门,M还稍带困意,眼睛还稍有疲劳,他只得扶着栏杆下楼,以防自己不注意的摔倒,冬天的栏杆冷的像握着冰棒,不过M带着手套倒也能握住。
下了楼,出了水泥砖头的庇护,一阵冷风拍来,M便瞬间清醒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加班了,他知道自己需要外界唤醒的精力体力比不得从前了,他也知道总有一天未来的自己也是比不过现在的自己了。但他不想去在意,因为这些只会让他烦躁。
在夏天,阳关就能唤醒D市,而冬天,D市是由D市人民唤醒的。
M走在街上,即使天才刚亮,街上已经形成人群车群了。M很少这般早便出门,但他也见怪不怪了,纵使起的再早,出门的再早,也会有D市的人比M先走在街上。毕竟以前在M晚睡时,有时6点,甚至5点便能听到环卫工人清扫大街的声音。M那时无心睡眠,或是出于尊重,还默默的在站窗口陪了环卫工人十多分钟呢,直到那份声音渐行渐远。
现在还远未到M的工作时间,他出门的那么早还另有目的,那是他魂牵梦绕的早餐——三角油糕(一种用檽米做的,捏成直角三角形形状,外面再裹上一层薄薄的应该是面的东西,再放入炸油条的油锅中炸,慢慢变大然后定型,外表黄而脆,内在白嫩柔软的食物)。M常叫它“三角板板”,只因听起来更有家乡味。
说它魂牵梦绕是因为在D市个隔壁,M读大学的C市,虽然与D市距离不远,但M却从未在此找到这种事物。询问室友室友也只是未曾听闻。有几次M放假回家,寻那三角油糕的踪迹,却是各个地方也未有发现。本以为是那三角油糕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味觉里,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它卖的太少而买的又相对较多,几乎8点左右便卖完了,8点半再来就得碰碰运气了。所以M那喜欢休息日赖床的人便就寻它不得。不过今日因为通宵未睡,却也被他赶上了。
以前在C市的校园里,M买早餐喜欢货比三家。现在不一样了,一手给钱,一手拿着事物便就开始吃了,若不是为了味道和质地的差异,M早就在网上买回一箱便宜的面包屯着了。提起味道却也只有尝过之后才知道了,味道不好大不了就是下次再换一家。
随便来到一家早餐摊(没有固定门店,就推一辆车子,在车后空地摆上便携桌子,椅子。买完早餐便走,有些生意不好的,得守到中午饭点),摊后的位置早就一人一桌的坐满了人,D市中人也不在乎拼桌,但M不行,倒也不是瞧不起谁,只是觉得跟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尬尴,更何况只是个早餐,很多时候M连午餐也是站着吃的。
“三角油糕,来俩。”
伴随着话语,M嘴中跑出一道实体的白雾,融入到一旁包子蒸笼放出的白气,一共消散到空中了。
早餐摊大婶只是微微抬头,用眼睛稍一瞥M的相貌,迅速熟练的用长长的筷子将那2个三角油糕装入袋中递给M,同时嘴中还说着,
“好嘞,4块”。
也不等M递钱,便又低下头去融入嘈杂的人声,准备更多的食物了。
M也不说话,只是取下手套从裤兜中细心分出4张1元纸币,轻放入摊上收钱的,早已被油烟浸透了的木头盒子中。随后就提着袋子走开了。
M并不急于吃三角糕,他是猫舌头,他是慢性子,对于常人来说温度刚好的食物他也觉得烫,更何况是刚出油锅的炸物。每每他人看见M吹着气,小口小口的吃着食物时,总是会夸上一句,真斯文。但只有M知道他并不斯文,只要温度合适,他比谁都更狼吞虎咽。
M随着街角来到一家面馆,这家面馆M从小吃到大,每日7点准时开门,无论冬夏,但却只卖上午。以前这家店生意很好,吃碗面还要排队,现在生意淡了一点,可能是被周围新出现的店铺抢去了客户。但M只觉得可惜,不只是因老店衰退可惜,更多的是可惜,现在的人为了追求口感刺激选择在面中加油加辣,反倒遗忘了在这街角的角落中有一碗点了清汤便能一饮而尽,恨不得将碗也舔干净的面。
走进店门,厨房就在旁边。干净整洁的厨房隔着玻璃直接面向街道,里面两三人熟练工作的身影,M早已不知见过了多少遍,每次M都会大喊,二两清汤面,而后走进店里默默等待。不过今天M已经有了主食了,喊了一句,“一碗豆浆”,便在得到老板带有疑惑的确认眼神后走进店中,找到为数不多的空位坐下。
三角油糕已经等的差不多了,M轻轻咬下一口,黄金的油炸外衣口感味道就像平时常吃的檽米锅巴,随着温度的下降,慢慢因为硬化而变得酥脆。咬破外壳,尝到的就是内部软软糯糯稍烫的糯米,一丝甜又一丝咸又一丝油,总的味道就是常吃的糯米PULS版。咬下第二口,一口花椒的香味在嘴中爆开来,在一瞬间剥夺嘴中味觉的同时,又是麻的人全身一颤,许多D市人就爱这一口。但M不喜欢,用灵活的舌头将藏在糯米中的一颗花椒吞到两瓣嘴唇中夹住,而后嘴唇轻轻一抿,舌头悄悄向后退去,“噗”的一声便将花椒吐出嘴外。而后便抱怨着,“怎么又在里面加花椒。。。。”
M的三角油糕刚吃完半个,伙计便把热腾腾的豆浆端上来了。
“请慢用”
“谢谢”
道过谢,M伸手将伙计端在桌上的豆浆挪至自己身前,又再向垃圾桶中吐出一颗花椒,顺带着记下,下次可以再换家店购买油糕了。拿起汤匙搅动碗中沉底的白糖,也顺带着搅走了液体中温存的热度。
豆浆本是配油条之物,将油条撕成小段,丢入豆浆,拿筷子压下,使油条中饱含豆浆的汁水,再捞出吃下,便是独特的风味。但三角油糕跟豆浆就完全是两样事物了,如何搭配也不会见的好吃,M买来怕也只是用来润润口,毕竟油糕吃了着实口中发干。
慢慢享受着他的早餐,M抬起头,后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他习惯在吃东西的时候看些什么,那是他学生时代来养成的习惯。
在M小时候,家离得学校近,便是每日回家寻饭菜,等到饭菜端上来,M总会拿出他的手机,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小说,M的母亲自然会阻止,
“吃饭的时候不要看其他东西,专心吃饭。”
“那我什么时候看?”
“休息的时候。”
“什么时候休息?”
“晚上放学以后。”
“得写作业。”
“那就写完作业。”
“...睡觉了...”
起初,M还试图和母亲讲讲道理,后来便是烦得不讲了,随便“嗯嗯”几句便了事了。之后上了高中,寄宿了,再也没人管得到他,这习惯便保留了下来。
季节向来不是D市人民推迟出行的理由,论文寒暑、阴晴,你总能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见到固定的人,他们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般执行着复杂却固定的程序。M也不知道这个程序是什么时候开始运行的,自打他心里是不喜欢的,但最后还是融入了进来。再后来执行的次数多了,他时不时的会看见还挂在市民嘴角上未散的笑容余波,又感觉它并不是那般讨厌了。
刚过八点,面馆中早已是熙熙攘攘,很大一部分都是再旁读书的学生和来送他们的家长。M很开心,看来还有很多孩子和他一样从小便能尝到自己认同的美味。还有一些是在湖边练过太极的大爷大妈,又或许是正要去湖边。总之一隔三代人的嘴角上或多或少都露出着些许笑容。M也笑了,也说不出是哪里开心,但总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或许是因为他有段时间没有看过这样的画面了吧。
没多久功夫,M吃完了两个油糕,一碗豆浆,用纸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油记,用舌头猛的顶一顶那尚未被豆浆洗刷下去的,粘在牙齿上的油糕残渣。正如蒸饭时,锅底的锅巴,牙齿上粘着的残渣不用大力是去除不了的。若要放在学生年代,爱面子的M只得不断的喝水来洗刷牙齿,后来上了大学便改用牙签了,没有牙签就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清理,现在却也不讲究那些了,直接张口伸进手指一扣就下来了,确实简单快速。
M整理整理桌上的垃圾,低头看看手表,快要到8点20了,该是时候出发上班了,起身拍了拍衣服,从兜中掏出1快5角钱,压在豆浆碗下,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便解锁了一辆刚好停在门前的共享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