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昇微笑:“婠婠姑娘仙音悦耳,少了那丝清冷,还是令人心旷神怡。”
“那你喜欢我清冷些?”
“不不不,我喜欢你与我熟络些。”柳昇连忙摇头。
“不要乱动!”夏婠婠娇羞脸红。
不知是因为他那不老实的脑袋,还是因为他愿与自己更亲近的想法。总之,满心欢喜就是了。
“之前我给你的感觉,很是冷酷无情吗?”
“比较现在的你来说,判若两人都不为过。”
“也不是我愿凉薄。”夏婠婠并非撒娇,真心不高兴道。
“在未遇你之前,我一直如此。根本不会与人熟稔的语气,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柳昇小心翼翼地问:“自小如此?”
沉默片刻,不得回应。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要开口。
犹豫很久的夏婠婠复回清冷:“娘亲逝世以后,我便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了。”
柳昇赶紧安慰:“至少你还记着你母亲的样子,不是吗。我呢,从小就由师父、师兄抚养,大概无法体会你的伤心。但很羡慕你还有父母的样子可以记住,我即便想记,也无从记起。”
夏婠婠痛苦地闭起双眼,气息紊乱:“如果最后记着的,是你困在柜里,看着她受尽屈辱、痛楚挣扎的样子,你会怎么办!”
柳昇明显感到她悲愤痛恨的情绪,空气中仿佛凝满了仇怨。
他怔怔语塞,没想到夏婠婠的童年经历中,会有如此黑暗的过去。
这一刻,他幡然醒悟!初睹仙容时,眼神里令人怜惜的倔强,原是来自此处。本该是与芩苓一样无忧无虑的花季少女。
若放给自己,恐怕竭尽毕生全力,也要报仇雪恨。
夏婠婠应柔而倔的模样,让他格外心疼,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若你大仇未报,让我帮你!一定能将恶徒绳之以法。”
柳昇的真诚让夏婠婠内心安慰,也使她突然清醒。
重新正视他的身份,心生矛盾质疑:“我是不是不该喜欢上他,更不应让他喜欢上我。”
遂有意中伤道:“恶徒?!你觉得你是吗?他们可都与你一样,是自称名门正派的仁人君子!”
不知她为何徒然针对,权当无处发泄引来的迁怒,所以柳昇心有难过,却并未正中下怀:“婠婠姑娘,好人就是好人,恶人就是恶人,与何门派绝无关系,不可以偏概全。你我如今也算患难与共,难道你还不愿相信我?!”
“那你甘愿为了我,不惜与天下正道为敌?!”
“我会拼命守护你,一直陪在你身边,为你寻求正义!”
“正义?!是不是你们名门正派弟子必挂嘴边的说辞?!这个世界上有公正可言吗?!那好!我问你!我既非名门正派,也不想寻求什么正义!唯有一心复仇!无论用尽任何手段!只有将那些畜生碎尸万段,覆灭他们的门派,毁掉他们的家族根基,才算大仇得报!如此,你是否还愿跟我一起?”明知不可能,她眼中还是透出一抹期许。
柳昇反问:“将凶徒斩尽杀绝休矣,为何还要诛人家族毁其门派?”
夏婠婠悲伤道:“因为,这就是我的经历,当年我家被各派围剿,门庭血洗,佣人门客力不能敌。娘亲怕我出声,于是封点穴道后,将我藏进柜里。那年,我初初垂髫...”
哽咽又起,痛苦的伤疤被一点一点揭开:“娘亲将我藏好后,跑出门外,不一会儿,又被几个男人堵了回来。然后...然后就...”终还是忍不住地大声悲泣。
柳昇十分疼惜,却不知如何安慰,无论此时说什么,怎么说,都只显言轻语微。就这样陪着她,让她哭个痛快,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良久,夏婠婠陨泣着,赓续追忆:“困在那间房里,时间无法推移,所有痛苦缠在眼前、耳边、心底!围绕身不由己的我,不停地循环、循环!直到心脏连酸软痛楚都感受不到,甚至不知那时的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活着。当繇叔解开我的穴道,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已表现不出任何情绪。扑向蜷缩在地上的娘亲,等意识到她没了呼吸,那是时至今日之前,我最后一次痛哭流涕。”
“婠婠......”柳昇听了她伤痛的回忆,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拥裹住她柔软的心,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夏婠婠红着眼睛,不停地抽泣:“所以我再问你一遍,若换作是你,你会怎样。”
柳昇叹气:“可能我也会想斩尽杀绝。”他不得不承认道。
紧接又问:“各门派为何聚集,对你家围剿血洗?”
“后来得知,是因为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当时有人传言,南雀剑就匿藏在我家。”
“江湖盛传,一剑焚万物的南雀剑?”
“嗯。”夏婠婠悲伤点头。
“这怎么可能,这样的消息如不是出自赫赫有名的人物,或是誉满天下的名门,怎会有人轻易相信?甚至还能召齐各派云集。”
“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在查寻真相,线索全部指向荦隅庵上任掌门,廖鹤华。”
“荦隅庵?酒大哥是荦隅庵的人,等咱们出去以后,我就去问他。”
“没用的,廖鹤华自那之后便销声匿迹,荦隅庵亦否认消息出自本门。这件事在江湖上渐渐被人淡忘,直至无人提及。”
夏婠婠更加痛恨道:“从那以后,我再没出过山门,日复一日地勤修苦练,就为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将当年欺辱我母亲的畜生和前来剿洗我家的门派统统赶尽杀绝!包括散播谣言的廖鹤华以及置若罔闻的荦隅庵,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柳昇皱眉:“婠婠姑娘,我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始终觉得颇有偏激。若换作是我,我会将罪魁祸首和那些灭绝人性的畜生诛尽杀绝,让他们血债血偿,而不会牵连其门派家眷。”
“够了!你也说你不能感同身受,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无关!我与你倾诉这么多,只因恰巧被你看见了我的脆弱。从一开始你我就不是一路上的人,今后我们也毫不相干,各奔东西。”
“婠婠姑娘......”
夏婠婠情绪激动:“不要直呼姓名,我与你不熟!”
柳昇依然不愿放弃唤醒她:“你想想马家大哥和他孩子,男孩儿也不过髫年,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残忍对待。”
“那并非我的主意,是繇叔自己动手。”
“你不拦着他,就与你无关了吗?”
“你觉得马家干净?!他也曾是飞叶门的弟子,与龚潮一起害人无数。如今就因有家有室,便可以不用追究以前的罪过?”
“我不晓得他过去,但怎样都与那男孩无关。你们怎能对小小男童下此毒手?!”柳昇面露心痛,吐出心中郁结。
当初夏婠婠是对鸩繇的手段有所不满,甚至很长时间不曾理他。但鸩繇行动直属父亲指令,不会听命于她,她也无权干涉。于是便想事情过后,悄无声息地医好马家男童。
可想着柳昇刚刚对己不偏帮的样子,本就令她心生寒痛。
现在他又拿马家事不断地指责自己,夏婠婠连解释也不愿做出,恼火赌气道:“就是我让繇叔动的手!我就是如此心狠手辣!那你还救我性命干嘛!”
字字令两人心如刀绞,柳昇心痛道:“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执迷不悟!从现在起,我不愿再喜欢上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豆大的泪珠瞬间滚滚而出,夏婠婠歇斯底里道:“混蛋!你滚!不要压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