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水就这样歪打正着成了稽查股长,审理股长一时成了空缺。
在人员短缺的情况下,按赵世荣的意思让稽查综合股连同审理股的职责代起来。
综合股长是个女同志,家中还有小孩,哪有那样充足的精力来兼顾好这许多工作,审理股形同虚设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冯清水上任的第一个月就接到了综合股传递过来的第一份选案通知书。
上面都是些个体户,而且还是大家公认的难管户,一个正规企业都没有。
冯清水问综合股股长为什么专门挑一些难管户和钉子户检查。
综合股的股长没有做更多的解释,说有不明白的去问刘有才。
看上去没有明确的理由和答案。
冯清水不难理解综合股之所以选定这样的被查户完全是刘有才的安排。
还有什么说的呢?
既然局里把这个胆子放在身上,他就应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管传给他的是什么户都必须无条件执行。
刘有才这样做,不排除是给他个下马威。
让他时刻警醒,稽查股不过是稽查局的一个股室,要受稽查局的领导,受稽查局长的领导,再有能耐,你也只是个弼马温。
温小强当稽查股长的时候尽管业务水平不高,给他的选案户数也都是有账可查有经济实力的企业。
冯清水的稽查股长虽说是张世荣钦定,在稽查局的工作还要稽查局长说了算,不分配给你有偷税实力的被查企业,专给你些难闹的无账可查的个体户,看你纵然会十万八千里的筋斗怎么翻。
冯清水虽不免有种酸涩的味道,退后一想反而心中安宁了许多。
检查个体户虽然说是多费点口舌,查不出多少钱,入不了多少库,但也比查大企业领导插手放人情水好得多,最起码不会担风险,也不会有责任,不会有压力,更不因此而犯愁。
在下户检查的时候,被查对象的抵触情绪还是小事,关键是两个稽查队员对他都意见很大。
跟着他去检查连一盒烟也没人给,和跟温小强的时候形成了天壤之别。
从原来的厚利可图,到现在的清水衙门,哪个跟班的会有好心情?
两个人几乎是轮流着请假。
不是他今天感冒,就是他明天气喘,三个人一起出去检查的时候很少。
有时候他们向冯清水请假,有时候二人直接就向刘有才请假。
冯清水不问起的时候刘有才也不告他。
管他呢,反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照样转,冯清水只好这样想。
他们愿意请假就请假,愿意请谁就请谁,反正是检查个体户,三个人没还有两个,两个都请假一个人也照样出去。
遇到实在四六不通的被查户就先搁着,也不去生气作呕,实在不好开展工作就撤回来。
一个月下来,派给冯清水的五户除一户已经关门停业其余四户中就有三户接受了检查,查补税款金额一千三百元。
他提交的资料齐全,证据清楚。
综合股股长说是审理,其实从冯清水把案卷传到她手里也没有正视一眼,图省事按照冯清水稽查报告上的稽查建议很快做出了处罚处理稽查文书。
另有一户不接受检查的钉子户,按照质量认证规定程序填单移交了税务治安室。
尽管这一个月来成绩不大,只有一千多元钱的收入,但从执法文书上看,稽查股的稽查运行文书证据资料基本无暇可击。
当然,这样的稽查状况和结果是所有有关人员都不满意的。
没有人找领导说情,打破了权力出租格局。
部分人不悦,失去了手中权力的市场,一个月连盒纸烟都没人给送,倍感失落和不快。
在大家都不看好的同时,赵世荣却没有忘记新调换以后稽查局的工作效率。
乍一听一个月就收回一千多元钱,也不免有些失望。
和温小强在时比较大有差强人意之感。
一个下午没事的时候赵世荣独自一人踱步闲转到稽查局,正好冯清水他们都在。
赵世荣有意问起了这个月的检查情况。
还没等冯清水细说详情,早有两个队员开了口:“放着全县那么多企业不让查,偏要让查几个将要关停的个体户,检查金额自然低,违章入库金额也就高不了。”
他们都不是傻子,尽管跟着冯清水清淡无味,而对综合股专门给选的这些瘦骨头更不理解。
赵世荣不知道实情,一听他们这样说,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
温小强当稽查股长时冯清水常常会带着温小强的检查资料提交县局重大审理委员会进行上会审理。
那时的检查户几乎都是经济较好或有潜力可挖的企业,而这个月如果只检查些难缠户钉子户的话,检查入库金额依旧自然不会高到哪里去。
赵世荣接着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事就出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刘有才叫冯清水到他的办公室里。
进门劈头盖脸就问:“冯清水你是什么意思,稽查股应该检查哪些户不检查什么户是由稽查局定还是由你来定?”
冯清水觉得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
刘有才见他不说话又说:“你说,你对这个月下达的稽查选案有什么意见?”
冯清水顺口答道:“没有啊,我没有意见呀。”
一看冯清水那种大智若愚的样子,刘有才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没有?既然没有,为什么要向赵局告状。”
听了这话,冯清水才如梦初醒。
冯清水心里非常坦然,其一那些话他一句都没说,其二两个稽查股员的话说得也是实情,索性不去细加辩解。
只是努了一句:“是昨天赵局到稽查股闲坐时说起的。”
“什么不好说,偏说这个!分明你就是不满意嘛。在背后告黑状,这是小人的勾当!”刘有才越说越气。
和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有些事是越涂越黑,倒不如少说两句,冯清水见刘有才暴跳如雷的样子就不由地从心底蹦出“跳梁小丑”四个字来。
心想你愿气不气,我反正心中无愧.
总不能为了试图洗清自己去把日后常在一起共事的同事出卖掉,大不了你下个月还给我派些无关紧要的个体户,我也图个省事,既不用费脑子查账,也不用费心机周应你们。
心意已定,只任刘有才气呼呼地尽力发泄。
冯清水大气不出。
心有芥蒂的领导说什么都是多余,倒不如省点气温肠。
没想到又过了一日,两个队员一改原来对他的态度,又给他倒水,又给他抹桌的,突然的殷勤反倒使冯清水不适应。
他不明白二人是吃错了什么药,原来是搭不理的样子一下子就成了这种以前跟温小强都少有的一反常态的热情。
过了一会儿就有其中一个笑吟吟地走过来:“冯队,昨天挨呛受败兴了?”
冯清水莫名其妙。
在他心里刘有才的排斥和不友好已是见怪不惊,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他压根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突然这样问还真让他不由地楞了一下,然后恍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二人今天的“友好”,顺口笑着敷衍了一句:“没有啥,他愿意说就说说呗,反正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有什么道理骂别人?这明明是事实嘛,别人不清楚,咱们谁不清楚!温队在的时候会维持他,他就捡着肥户给稽查股往过来送,大家查账查不了他也不在乎。现在冯队你过来了,谁不知道你是查账一把好手,反而尽派些不用查账的个体户,臭的不能闻的狗屎户,这不是看人做事吗?还大呼小叫的有脸训人,这种领导让人不服!”另一个也在旁边说了话,大有抱打不平之势。
那个刚说完这个又接上:“冯队,你不该受这份不白之冤,话是我们两个说的,与你无关,你应该告他说。”
冯清水的心里现在就跟明镜似的,原来两个人今天的异常态度是因为他一身担当了起来,为他们挡了风遮了雨。
人啊。
在冯清水看来,一次无意之中的小事就拉近了原来离心离德的两颗心,在一起的同事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接下来的事更是充满戏剧性。
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不出几日又出现了。
这次选案的不是综合股的女股长,而是刘有才。
他亲自把一张由综合股开出的选案通知书送到了稽查股。
没有了那天的怒气,一脸沉色。
口气异常严肃:“这是这个月的选户,你们准备一下进户检查吧!”说完头也没回就出去了。
冯清水没有拿起来多看,他也无需多看。
对于他来说好户歹户都是无所谓的事。
再说还用看吗?看不看不都是一样的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送过来的户一定又是考研大伙忍耐力的户,有什么好看的。
那两个队员倒不是这样想。
他们可不愿意去和那些半天磨牙费嘴抠不出半个子来的个体户打交道。
以前跟着温小强培养出了一种不良的嗜好,想到大企业谋点私利,也能多收点税。
现在虽然没有了得利的欲望,但还是巴望着能跟着冯清水到大企业学习学习查账,趁年轻长点本事长点学问。
刘有才一走,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飞快地拿起了那张单子,细看起来。
接着都不约而同地一蹦三尺高,那种高兴的样子,让冯清水觉得意外。
“冯队,全是企业,都是我县的大企业!”一个情不自禁地对冯清水喊道。
“冯队,这下我们有用武之地了,冯队,加油!”另一个难掩兴奋的表情。
冯清水听了觉得有些突然和莫名其妙,怎么会呢?刘有才怎么会这么“大方”?会把这些大企业交到不信任的人的手里?而且大多还是香饽饽煤矿?
感觉有点太阳从西边出来的错觉。
刘有才又何尝愿意这样做?
因市局明传来下阶段的稽查方向就是煤矿和改制后的原大型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
再加上今年全局的税收任务又在去年的基数上增长了百分之十四,以查促收不得不提到议事日程。
还有赵世荣对这件事专门对他做了强调。
稽查局必须在主要领域起到主力军和突击队的作用。
这次选户刘有才是出于无奈。
他非常明白给冯清水这些大户查清查透不成问题,依法促使企业及时入库也不是问题,问题是自己未必能找到他的存在感。
经过冯清水的手,他连个普通人情都给企业留不下。
这次的选户有着说不出来的无奈和违心,同时还有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