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茗离开科考府,心情大好,既没叫马车接送也没让婢女随从,倒是一个人漫步在这市集上。
听着街上的欢声笑语,她也应该高兴才对,不知为何会感到隐隐的不安。
这种欢愉倒像是灾难前的狂欢,虚假得让人看不真切。
沈泽许和林淮晚是躲过了一次次刺杀才平安回到皇城的,按照情节发展,龙敖那边应该继续有动作了才对呀,怎么现在纪谨延这还那么波澜不兴。
龙敖刺杀的重点是皇族的人,尤其是太子沈泽许和总督纪谨延,一个是大肃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另一个是边疆护国大腕,除去这两个,大肃从里到外都得完。
尽管那个小将军最后用血肉之躯换得了大肃的百年安宁。
沈茗不知怎的,思绪很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只认为一个少年将军,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不应该年纪轻轻就埋没在沙场的狼烟风沙里。
她说过会帮他改命的。这场命中注定的博弈要是输了,不仅纪谨延会命死沙场,她自己也要被送去和亲,落个不幸的结局。
“啧……”沈茗恨不得穿回去改个人人欢喜的结局,当初光考虑男女主感情的美满,什么悲苦都让小人物扛了。
正想着,她脚步忽然一顿。布衣满席的街边小摊,鹤立鸡群地坐着一位安静的小公子,温润如玉,眉清目秀的。
直到她注意到那位小公子头上的白玉簪,才认出来是……彦语深。
“哭包兄!”沈茗走向他。
彦语深抬眸,愣了几秒,面容和善地向她笑着。
“见过二公主。”
沈茗见他全身上下全然没有昨夜的颓废和戾气,才放下心理负担和他交谈,“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她在他对面坐下,看向他的眸光很亮,“哭包兄点了什么呀?”
哭包……兄?
彦语深又是一愣,反应过来那都是源于昨晚的事情后,心理斗争了几个回合,勉强暂时接受这个称呼。
“一碗馄饨,都是粗茶淡饭罢了,实在是让二公主见笑了。”他带着笑,听不出半点卑微,倒是十足的谦逊和礼貌。
虽然在府里山珍海味惯了,但自己毕竟是一个普通人,像馄饨这种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怎么会有心理隔阂呢。
“哪里哪里!听说真正的美味都是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小铺子里呢,还是哭包兄懂得多。”
沈茗笑着,回过头给自己也叫了一碗。
彦语深没明白,一个贵气高雅的公主,为什么会和他这个无名无权的小臣坐在一起,在这陈旧的小摊子吃馄饨。
他眼底难以捉摸地闪过一丝猜忌:兴许是有事求他罢了。
“哭包兄……昨夜我问了一下府里的婢女,她们说你是神通阳阳两界的占卜师!”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果然是有事找他的。
“那些只是微臣为了谋生所学的伎俩罢了。”
这时候馄饨上来了,氤氲的蒸汽萦绕在两人之间。
“占卜师诶!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能招抚鬼神,还能预测天命,这个一听就很帅气诶。”
馄饨散发着诱人香味,沈茗已经一早上没吃东西了,她从旁边的竹筒里抽出两个勺子,递了一个给他。“先吃东西吧。”
彦语深迟钝地接过,笑道:“谢过二公主。”
“你们占卜师……一般都做什么呀?当真能看见凡人看不到的东西?”她的狐狸眼里的光璀璨得星星点点,就这么好奇地等他回答。
看着她妖艳的脸,那样大胆的目光,彦语深不禁耳根微红,强装镇定地回应:“二公主似乎对这个很好奇?”
“嗯嗯!哭包兄可否说说一些奇闻异事,我比较喜欢听这些。”
她到底想干嘛?
这到底是有事相求,还是随便聊聊?
彦语深有点捉摸不透。
“奇闻异事?二公主想听哪方面的?”
“灵异怪谈,鬼神幽灵,什么都行。”
彦语深失笑,“没想到二公主虽是女儿家,却独好这一口。”
他死死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什么鬼神,你们名门望族不就是游荡在人间的恶鬼么。
沈茗只笑了笑。
“既然二公主想听,微臣讲便是。”
……
午后的阳光收敛了几分狂躁,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偶尔会有几片枯叶散落。
轻轻的马蹄声随风飘来。
烈阳似乎为马背上的少年染上了一层金光,分外夺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瞳孔骤然一暗,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茗听得入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前人,甚至连眼皮都没眨,那样的眼神,那种与长相不符的呆呆的表情。
是他在熟悉不过的。
然而这次却是对着别人。
纪谨延在心里自嘲了一番,勒紧马鞭,神情蓦地冷了许多。
她只不过是对每个人都这样罢了。
枯叶散落,在风中飘舞,卷入马蹄中。
马蹄声随风散去。
彦语深早早就瞥见了马背上的人,只是不好说罢了,他面不改色地讲诉着,看着沈茗既入迷又害怕的神情,不知为何,他心底荡起一丝的喜悦。
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听他说这种闲话,他们在乎的不过是一个占卜的结果,至于过程如何艰难根本和他们没半点关系。
“然后呢?那个妇人怎么样了?”
沈茗眉目带着几许惊恐。
“那灵汤并不是仙人所赐,而是……那老婆婆所取的婴儿血。像这种未满月的婴儿……”
彦语深平淡地说着。
沈茗打了个冷颤,打断他,“行了行了……就到这吧……”
“二公主这是害怕了?”彦语深轻轻冷笑,“可怕的不在鬼神,在人心。”
沈茗点点头。
确实,有时候人为的远比幽灵鬼神要令人害怕。
“二公主,既然故事听了,那微臣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