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打人？”
岳锋再次上前一步，紧盯气势汹汹的歪嘴男人，左手叉腰，右手握拳，脸上露出十分气愤的表情。
歪嘴男人本能地后退一步，愣是没敢说出什么话来。他第一次看到岳锋愤怒的样子，更没想到岳锋愤怒的样子会让他也感到有些害怕。他连续摇头，迅速地扫视被吸引到的路人和其他店铺的老板或者店员，再看向拦在自己身前的同伴，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几个打麻将的客人先后从围在店门口和玻璃墙周围的玩家中间穿过去，走出店门。为首的高个子男人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前发生的事，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卡牌游戏玩家们，只是带领自己身边的同伴向引发冲突的歪嘴男人走去。多数卡牌游戏玩家纷纷把不满的眼神投向他们。
“说话！为什么打人？”
岳锋再次提高音量，似乎完全不在意从各个不同方位投射而来的旁观者的目光。事实上，他完全能够用眼角的余光看清从商业步行街一楼的几家店铺里面走出来的每一个人和处于相同方位的几个路人的表情和动作。但是，他根本没有去注意那些暂时与他毫无关系的旁观者。
龙旭同样上前一步，和岳锋站成一排，用最简单的肢体语言表达对岳锋和支持和对自己的同伴的维护。葛崇达和尹斌则主动地帮宁天浩擦掉沾到身上的尘土和污渍。宁天浩略微缓过神来，连续摇头，抬起手背，用手背擦拭自己脸上的伤痕。
“别，别，别……岳哥，别……”
谭楷连忙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岳锋和歪嘴男人中间。站稳脚步之后，他便强行挤出一副几乎可以说是有些谄媚的笑容，连续挥舞手臂，先向岳锋和龙旭挥手，再向歪嘴男人和叼着烟的男人挥手，似乎完全没有去认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意思，只想把这件事压下去、别让它吸引到更多与此事完全无关的路人。
“大家都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
“动手打人，还有什么可好好说的？！”岳锋丝毫不领情，直接转过脑袋，对谭楷喊。
谭楷同样被岳锋的喊声吓到，整个身体突然颤抖一下，脚下没站稳，一下子打滑，整个人差一点摔倒在通道上。他完全没有想到，岳锋竟然会直接当着店里的所有人和一些路人的面反驳他，甚至还会对他大喊。在此之前，哪怕他和岳锋之间有观念或者做法上的分歧，岳锋至少也会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岳老板？”
高个子男人稳稳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地走到岳锋和谭楷身边。他完全没有去看被打倒的宁天浩，只是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两个同伴，随即再把脸转向岳锋，一张脸上毫无情绪波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龙旭和曾普信为首的卡牌游戏玩家纷纷把带有几分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几分敌意的表情投向高个子男人。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自从这个男人和他的同伴们来到店里打麻将之后，他们这个团体的每一个人都完全没有和任何一个卡牌游戏玩家主动进行过任何交流，甚至总是露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到岳锋、谭楷和吴臻之外的每一个人都和完全没看到一样。
“他动手打人，而且是打没成年的孩子！你说是怎么回事？”
岳锋抬起手臂，指向歪嘴男人的脸，再指向已经重新站稳的宁天浩。
站在卡牌游戏玩家中间的吴臻不由自主地露出尴尬的表情。他整个人表现出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缓慢地上前两步，从游戏玩家们中间走出来，却又没有走到当事人身边，只是站在横、纵两条通道的交界处的空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几个刚刚从小区通往商业步行街的大门中走出来的路人先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是……是他先撞我的！是他先把我的烟撞到厕所里面的！”
看到自己的同伴主动走过来，歪嘴男人像是突然找到救星一般，抬起手指，用指尖连续指点宁天浩。嘴里叼着烟的男人也开始向宁天浩和他身边的中学男生们翻白眼。
“你……你胡说！我没有故意撞你！”宁天浩鼓起勇气，握紧拳头，奋力向把自己打倒在地的歪嘴男人大喊，一张脸憋得通红。
胖胖的尹斌握紧自己又肥又厚的拳头，用自己厚实的身躯遮挡住宁天浩。和自己的同伴一同遮挡在宁天浩身前的葛崇达则迅速地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上面的拨号页面，把手指贴在屏幕上显示出的“紧急呼叫”四个字的上方。
“去你妈的！你怎么不是故意撞我的？啊？你这个小王八蛋！”歪嘴男人再次大骂起来，整个人似乎瞬间忘掉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的存在，挽起柚子，又想上前打人。
“你再骂一句试试？！”
岳锋同样挽起袖子，紧握拳头，迎着歪嘴男人就要冲上去。跟在一旁的龙旭也摆出一副要冲上去打歪嘴男人的架势。
谭楷连忙上前两步，伸出双臂，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地挡住岳锋和龙旭，并用力把他们两人的身体往回推。
“岳老板。”
高个子男人上前两步，走到自己的两个同伴面前，向两个男人摆手，示意他们先往后退，不要和岳锋、龙旭发生正面冲突。
岳锋和龙旭同时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一些。歪嘴男人和嘴里叼着烟的男人则往同一个方向后退，主动拉开自己和两个因同伴被打而怒气冲冲的男人的距离。两人都毫无悔意，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方不占理。
“你能不能先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再下结论？厕所里面发生的事，不在里面的人怎么可能看得清楚？”高个子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某些机器或者软件合成出来的声音。
站在一起的几个八中男生先后把目光投向高个子男人。除仍然显得十分冷静的葛崇达之外，每个人脸上的不满都明显地加深几分。
“还需要怎么调查？”
岳锋转向高个子男人，双眼圆睁，两根手指反复地向歪嘴男人的面庞指指点点。
“有几个人没看到他动手？啊？难道孤独心是自己从厕所里面摔出来、自己倒在楼板上面的吗？”
高个子男人没有回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岳锋的话一样。
谭楷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先看向岳锋，再看向高个子男人。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做的局面。
“我告诉你！无论他有没有故意撞你，这都不是你动手打他的理由！”
岳锋索性不再理会高个子男人，再次转向歪嘴男人，高抬起手臂，指尖直接指向歪嘴男人的嘴巴。
“在我的店里，任何人都不许故意捣乱，也不许妨碍他人！更不许随便打人！不认可这几点的，只能离开！”
歪嘴男人的嘴巴连续抽动好几下，却又没说出什么。他的右臂也反复小幅度地挥动，像是要抬起来却又不敢抬起来的样子。嘴里叼着烟的男人伸出一只手臂，遮挡住他的手臂和躯干。
“我宣布，从此以后，你是本店不欢迎的人！本店不再接待你！请你立刻离开！”岳锋直接向步行街靠近马路的一侧的出口的方向比划出一个“走人”的手势。
宁天浩和另外两个八中男生先后把目光投向岳锋的身影。宁天浩的眼神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感激，另外两个男生则露出敬佩的神情。
谭楷露出带有几分担忧的表情，把脑袋转回店门的方向。站在店门和玻璃墙之后的卡牌游戏玩家大都站在原地，也没有说什么话。包括唐沁在内的几个十四中玩家也已经从二楼走下来，注视已经变得剑拔弩张、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规模冲突的人群。
“岳老板，你这样做合适吗？”
高个子男人再次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语气和语调都像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在向自己的下属讲话，而不像一个正在和店家沟通的顾客。
谭楷、龙旭和曾普信不约而同地对高个子男人露出带有几分嫌弃的表情。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认清，这几个只喜欢打麻将还时常喝得醉醺醺的人根本就是不可以进行正常交流的人。
“你觉得，我应该接待一个在我的店里动手打人的人吗？你觉得，他动手打我店里的玩家，动手打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合适吗？”岳锋毫不相让地反驳。
另外几个打麻将的男人先后上前，走到高个子男人身后，整齐划一地站成一排。
谭楷和龙旭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几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的动作。
“我数到三，如果他仍然拒不离开，我只能报警。我不相信警察会帮他说话。”
岳锋丝毫没有动，右手依旧紧紧握拳，左手则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另外一部外观明显已经很旧的手机。手机的屏幕上显露出明显的裂纹。
“好。”
高个子男人的嘴角略微抽动一下，转过身，向步行街通往小区一侧的出口看去，随即向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几个男人挥手。
“既然岳老板已经不欢迎我们，那么，我们也没必要继续不识趣。都走吧。”
谭楷的嘴角也略微抽动两下，扭过头，看向岳锋的侧脸。看清岳锋的脸色之后，他便牢牢地闭上嘴，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并把自己原本准备迈出的脚步收回去。
“申哥，申哥！”
吴臻突然抬起手臂，连续挥手，大踏步地走向围在一起的麻将室客人们。
所有的卡牌游戏玩家再次把目光汇聚在吴臻身上。原地停下看热闹的路人渐渐散开，不再理会这一件和他们完全无关的事。只有站在便利店门口和密室逃生店门口的人还在围观。
“你……你别急啊，”吴臻的脸也憋得有些发红，像是还没有完全组织好自己要说的话一样，“这……这只是误会啊……”
“我没有着急，”高个子男人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向岳锋，“是你的合伙人很着急。”
吴臻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连续跺脚。岳锋低哼一声。
“吴臻，我们是一群兄弟。”
被称为“申哥”的高个子男人走到歪嘴男人身边，伸出手臂，搂住歪嘴男人的肩膀。
“岳老板不欢迎他，自然也就是不欢迎我们所有人。他不得不走，我们自然也要一起走。如果你能说服岳老板，我才能给你这个面子。”
“可是……”
吴臻低下头，咬紧牙关，一边摇头，一边重重地跺脚，露出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岳锋、谭楷和好几个卡牌游戏玩家先后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
“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说。”
高个子男人转过身，面向步行街通往小区一侧的出口，向自己身边的几个同伴招手。
“走吧，走吧。”
几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齐刷刷地转身，和高个子男人一同面向小区的侧门。歪嘴男人和叼着烟的男人也先后转过身，没有去看任何一个对他们表示明显不满的卡牌游戏玩家。
“你不能走，吴臻。”
岳锋及时地开口，喊住刚刚和几个男人一同抬起脚的吴臻。
吴臻停下脚步，再次重重地跺脚，随即呼出一口粗气。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走。事实上，他也没有真的打算立刻离开。不过，在这个情况下，多余的解释什么用都没有。
“比赛结束之后，我们要和你谈一谈。”岳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所有的不满和恼怒恰如其分地收起来。
谭楷走向岳锋所在的方位，站到岳锋身边。不用多说什么，每一个人也都清楚，在这个时候，他的想法和岳锋相同。
“对啊。”
高个子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向走在后面的几个同伴摆手。
“待会儿，你们几个另外叫一辆车回去吧。别妨碍岳老板和合伙人谈事情。”
几个男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所有卡牌游戏玩家的视线之中。所有围观的路人先后散开，只剩一个站在密室逃生店门口的人依旧留在原地。
“回去吧。比赛继续进行。”
岳锋转过身，面向围在店门口的所有玩家，向所有人摆手，以最简单的话语和手势示意玩家们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
玩家们迅速散开。身穿红色校服的十四中玩家们纷纷上楼。不想上楼观看比赛的玩家则分别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
谭楷和八中玩家们走在一起。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不言不语的吴臻。
吴臻独自一人走在通道的另外一边，整个身影在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色之中和店铺中的灯光的反衬之下显得十分孤单。
岳锋加快脚步，直接超过谭楷和吴臻，率先向楼梯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