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黄雀在后
昭信十九年正月开始,马承华的身心都已经极大地缓解了,开始重新认真地为晋国思索未来。
三月初,在一次朝会上,就晋国各地的区划划分上,三子马运鹏及其支持者提出仿武国制度,并结合保宁行省的经验,将南洋其余地区也划设行省。建议将铭英府、文林州、武宁州合为一省,治所在铭英府;将永晋府、慧亭州、晋宁州和永宁州合并为一省,治所在永晋府;将昌南州、镇海州与天雄府也合为一省,治所在镇海州。
客观地来说,是有道理的,也具备一定的操作性,因此得到了不少臣子的支持,马承华开始阶段也并没有反对。
然而在三月十日,马运扬公然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马运扬:“就现实情况和操作性而言,三弟所提不无道理。但是儿臣认为不可,至少是暂时不可。世祖曾言南洋宜分不宜专,为至理名言。铭英府及文林、武宁州合并后,必将完整地据有卡宴河谷的山川形便之地。而永晋府及其周围的永宁、慧亭、晋宁州合并,则其地域广袤与海山洲同列,况且永晋府及其周围大部分地区土壤肥沃,又有良港环绕,还有盐铁渔盐之饶,实难控制。而镇海州等地,虽然多年来发展不错,但其实力根本无法与永晋府及其地域抗衡。”
马运扬的一席话,让在场之人无不恍然大悟。
马运扬接着说:“自古区域划分无不讲究山川形便与山河犬牙交错。我晋国以海山洲为根本之地,闽东为前沿,宁西为门户,南洋为后方。自高祖、太宗开始经略南方,世祖定鼎南方,父王设立保宁行省,无不重视南洋。我海山洲缺铜铁之利,良木也多赖南洋。故南洋不仅为我之后方,亦为我再起之根基,故对南洋万不可轻视。”
马运鹏:“大哥所言甚是,而南洋划设行省也是为了专一和重视啊。当然在具体区域上,是可以考虑,用山河犬牙交错来制衡的。”
马运扬:“不错,但是南洋毕竟与我海山洲本土相隔大海,顺风航行尚且要需七日,逆风情况或者风浪,无有半月甚至一个月是难以通信的。故此我至少暂时不主张南洋合并设省。南洋为我后方,宜为我资源人口之后方,也正因为是国家后方,我们不能自己给自己挖坑,树立一个强大的隐患。”
马运鹏:“大哥是怀疑父王无法控制吗?”
马运扬:“我从不怀疑,但是如父王和祖宗雄才大略者不可能时时都有。如果他日在南洋有一如安史奸邪之人,利用南洋之丰饶据乱而起,阳奉阴违,必将酿成大祸。别说占据整个南洋之地,当年孙先逸不过据有不到一县之地,大军尚且平乱两年,耗费百万。如果有人占据整个卡宴河谷之地或者永晋府广大平原,恐必为大患。儿臣所患,不在今日,而在他日。”
马运鹏:“大哥杞人忧天了吧。”
马运扬:“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我们必须为长远考虑,眼光要看的更远,而不是眼前。当然南洋合并为省,是有一些好处,但对我晋国长远而言,弊大于利。”
马运扬接着说:“保宁行省内设汉洛两地,可互相牵制。卡延河谷地区以铭英府一府之力可当二州,而以二州南北呼应又足可牵制一府。永晋府亦然,另设镇海州,则可以南面制约。如有战事,则可战时统一指挥,但日常民政事务不宜合并,当然亦不能过于分之。况如果合并,各地等级必然提高,又将增加至少上千官吏衙役,此费何出啊?武国地域人口皆百倍于我,尚且不过一十三省,我晋国仅靠海山洲和南洋之地,加起来地域不足武之一省,就要分设四省乎?如若分设,我知其所以然,而武国或周边之国不知,误认为我地域广袤,若开启边衅,实属得不偿失啊。另外南洋除保宁行省外,府州各地级别高者不过四品,驻军不过数千,尚好控制。而如果设行省,必将是二品大员的一方封疆大吏,驻军也必然增多,如若不轨,众人响应,何以挡之。”
马运扬的分析是井然有序,而且句句在理,在场的公卿勋贵大臣无不震惊,虽然他们平时也知道这位长公子的才能,但是这次则更明白地见识到了,深深地佩服其长远眼光。而马运鹏的则多少显地有些操切了。
马运扬接着说:“参照武国体制无不可,但我晋国自有体制国情在此。为了使晋国富庶繁荣,我们可以吸收武国及任何一国和历代的经验和技术,但是我晋国体制乃祖宗所手创,并吸取前代之精华,去武国一些糟粕,不可轻易大规模的变动。庙堂如果管的太多,会给下面添乱。庙堂主政者不宜没有主意,但是也不要主意太多。”
马承华:“世祖既然有言,祖制是不可轻易违背的,南洋各地仍按照现状治理,不议分省之见。”
马承华虽然没有夸长子,以祖制不可违压下了此事,但内心从此对长子更加地器重了,从此马承华开始认真思考可否交由长子来接班了。
五月的时候,马承华给长子马运扬加封为安宁郡公,开府仪同。
虽然都是虚衔,但已经让人感觉到了不一样,马承华极有可能要传位给长子了,迹象已经明显。
七月,按照惯例,晋国要开始筹备每年十月的对武国的贸易。马承华此次让马运扬准备,并让他带领精干和随从前往,顺势前往武国境内考察。武国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正庆帝了,是其堂弟即位,改年号为嘉佑。而即位的几年来,这个二十三岁的皇帝却显示出了少有的老辣与狠心。强硬解决了反对自己的人,并进行了一番改革,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武国正庆以来的颓势。而派长子借贸易去武国看看,一来可以提高其认识和见识,也是让他为了解武国,进而为日后执政奠基。另外特许他可以自由行动,去想去的地方。
昭信十九年的八月,怀远府的天气也分外炎热。马承华不耐这里的炎热,于八月带着次子马运建和宠妃林尚珍、郑萍茹等前往宁林别墅的山中避暑,以左相凌淮智留守处理日常事务。
八月底,马运扬等从怀远府出发,启程前往武国,九月中旬抵达了连海县,开始了第一次武国之行。
马运扬的武国之行,主要是贸易,但是贸易由宁安府和易物司的人来具体办理,他给予了手下充分的信任和自主。而他则在牛山榷场一带认真考察当地的情形,并在短时间内与当地武国官员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并在其安排下武国的闽州府知府和双海行省帅守阮山峰会面。几个人在一个多月里交谈了好几次,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阮山峰私下曾对随从说:“此人果断、主意很正,不拘小节,是个务实的人,看起来很温和。”
一个多月的贸易很快就结束了,马运扬让大部分人在十月底先后返回海山洲,他则和随从乘船北上,在十一月的时候抵达了原飞扬岛地域。并偷渡到了武国最为繁华的建江府、宁绍府等地域,并在此过春节。其实他的目的不是留恋这里的繁华,而是想从中看看,找到一些是否于晋国有用个东西。
而另外一方面,马承华避暑宁林别墅期间,与宠妃林尚珍、郑萍茹度过了很久没有的欢乐时光。林尚珍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绝色之容,也已经四十之年。但却依然风姿绰约,风韵犹存。林尚珍也许因为上了年纪,经历的事情多了,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心机那么深了,更随和温柔了。在生活中她更加从容不迫,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的优雅。岁月是给她留下了痕迹,但是并没有留下多少。天生丽质,上天的垂眷加上心态的转变,让她始终能受宠。
而郑萍茹比林尚珍年轻几岁,却也是年近不惑。虽然跟随马承华也多年且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但她为人温和谦让,另外也许正因为她没孩子,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她也成了马承华的妻妾中唯一的最放心的人。马承华的儿子、女儿们也都对她很尊敬。即便没有孩子,可是马承华依然对她很宠爱,而年近四旬,但保养的还是很不错,非常的耐看。虽然身体已经不可能像当年那样俊俏婀娜,但声音依然碎骨,加上岁月的洗礼,反而能让人喜欢。
平日的忙碌,让马承华内心是疲惫的,在这里,他难得享受清闲的时光。一直住到十一月仍不想离开,最后决定待来年二月再返回。而且经历了这段时光,他似乎有些厌倦政务了,而长子这几年的表现是稳当的,所以他已经流露出了要传位长子的打算。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怀远府,其余儿子也知道了。
而怀远府方面,凌淮智是马承华的铁杆,马承华也是放心的。但是凌淮智事务繁杂,身体则难免有些吃不消。
马运鹏自上半年在行省之议上遭到一定挫折后,十分懊恼。多年来在与大哥的争夺中,看起来是平分秋色,但是这次的失败,则尤其严重,一些原来观望的中小地主家庭和中级官吏瞬时间投向了老大的阵营。而不久前大哥加封郡公和开府仪同,更是让他深感不安,也让他变的急躁起来了。
在这样的条件下,他手下的铁杆刘休仁、余安道、余安武、江湛、萧明智提出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即趁马承华和马运扬都不在怀远府的时候发动兵变,假传马承华的命令,提前登基。
马运鹏一向勇猛果断,他不怕,但是也不做毫无把握的事情。此事他觉得有风险,是比较犹豫的,但刘休仁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刘休仁:“东林驻军都统制江宗明是江湛大人的弟弟,是绝对忠于您的。因此可让江大人派兵包围封锁东林境内,东林群山环绕,一旦封锁,晋公消息难出。另外您也有卫队千人,提前控制宫廷,挟持祖母黄傲英和王后,以她的名义下令晋公生病期间由您主政。八公子也一向支持您,他的字很好,但是臣还知道他对晋公的笔迹十分熟悉,可让他假造一封晋公手令,下令封锁海山洲,断了大公子的回来之路。”
马运鹏:“虽然如此,但机会仍然不大啊。”
江湛:“三公子,风险大,机遇也就大。一旦晋公返回,大公子也返回。晋公必将传位。”
萧明智:“三公子,时不我待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刘休仁:“三公子,如果这次把握不住,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马运鹏:“好,那就去做吧。”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马运鹏总算是说服了小弟马运雄,得到了马运雄的支持,并草拟了马承华的手令。
十二月二十日,马运鹏觐见母亲崔迎彤和祖母黄傲英。黄傲英身体不怎么好,加上年近百岁,已经不管事,真正管事的是崔迎彤。
马运鹏:“母后,儿臣受到了父王的密信,请母亲过目。”
崔迎彤拿起后,信中写道称自己旧病复发,要将大位传给马运鹏。
崔迎彤看后,立即就识破了。
她与马承华结婚近四十年,对马承华的一言一行和思维太了解了。如果马承华有病要给她传话的话,怎么能通过儿子,而不是直接通过她。
但是崔迎彤也是久经世面的人,看破但不说破。
看后,她说:“儿啊,你也是嫡子,即位也无不可。祖上也并非只有嫡长子才能,何况你大哥现在尚在武国,不知何日回来。你接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眼看就要春节了,你还是先准备春节的事情吧。另外多和元老重臣们商议,这也是得到他们的支持啊。”
崔迎彤的话是先稳住他,然后再想办法。
马运鹏信以为真,就按照母亲的话去做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马运鹏以春节期间加强防护为名,劝说凌淮智和谢宣明下令春节期间封锁西部海域,禁止任何船只无令停靠各个港口。
凌淮智觉得不无道理,答应了。谢宣明敏感地发现了不对。事后谢宣明向凌淮智说明了原因,凌淮智方知上当,但是命令已下。不过谢宣明有办法,他以枢密使的名义下令只封锁西部海岸线,但海山洲兴北县通往乐东国和航线和思岭县通往南洋的航路则暗中保留了下来。同时派人火速在封锁令下达前告知马运扬,让他将来返回时候走兴北县或者思岭县的航路。
而在马运鹏走后,崔迎彤立即让向文芯派人前往东林县的宁林别墅,派人火速迎回马承华,同时派人立即过海去寻找马运扬。
崔迎彤的安排是恰当的,但是已经晚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东林驻军都统制江宗明已经接到了马运鹏的密信,开始了部署和行动。
十二月初,他首先是派兵软禁了东林知县赵明亮,十二月十日的时候秘密派兵封锁了东林与东兴、怀卡和兴通等地的边界,许进不许出。宁阳府知府赵简之与十二月十五日的时候发现了异样,多次派人前往,但是一连好几日都不见回信,就已经发现出了问题。而马承华这段时间则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许他太累了,长时间的休息让他忘却了警惕。
昭信二十年的正月,一切平静,但是太过于平静,则未必是好事。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正月十七日,郑萍茹派出去采买动心的人一直没有回来,郑萍茹发现有所不对,立即询问了最近的情况,发现了极大的反常,然后赶紧上报马承华。
马承华此时才意识到出了问题,林尚珍很惊慌,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被软禁了。”
马承华:“是,不怕,有我在,没事的。”
马承华说罢,一个人回到卧室去思索休息了,没有让任何人跟随。
向文芯从十二月二十日晚就派人前往东林,但是因为封锁太过于严密,他派去的人都被拦在了半路,或者被扣下了。刘休仁已经提醒了马运鹏,并通知了江宗海,扣留一切企图前往宁林别墅的人。
马承华正月十八日密令自己周围的驻军和卫队做好最坏的准备。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给自己重复自己做过的事情。
二月初五日,向文芯派往宁林别墅的名叫沈俊链、黄惠琪、徐梓琳的一男两女共三人总算是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了宁林别墅见到了马承华,说明了情况。
马承华立即召见他们。黄惠琪她是认识的,是黄澄泽最小的孙女,年仅十五岁,按辈分,是叫马承华姑父的。十三岁时就被派往内事厅,跟着向文芯学一些东西。徐梓琳则是徐天远和向文芯的女儿,十六岁。沈俊链,则是内事厅中最精明能干的青年才俊。
沈俊链说:“向姐(向文芯让自己的男性下属统一称呼自己为向姐)让属下禀报晋公,三公子要密谋即位,已经封锁了海山洲西部几乎所有航线。凌相和谢枢密使悄悄保留了兴北、思岭县通往乐东国和南洋的航路。王后在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请晋公想办法脱身,尽快返回怀远府,同时已经通知大公子让他火速返回。”
马承华:“真忠臣,你多大年纪了。”
沈俊链:“臣不敢,臣今年十八岁。”
旁边的马运建说:“父亲,这个沈俊链虽然年轻,却是沈明哲的孙子。”
马承华:“哦,也是名门出身啊,好,我记下你了,你先下去休息。”
马承华:“好,我记下你了,你先下去休息。”
而马运扬方面,他从十一月到正月底,一直在东南沿海秘密考察武国的社会情况。武国自嘉佑帝上台后,推行了一系列的新政。如整治勋贵、宦官集团和外戚实力,丈量土地、改革赋税、完善科举,尤其是清查了勋戚强占的庄田,还田于民。这些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武国的社会矛盾,使得武国的实力较正庆帝时代有所恢复。
而海山洲本地的消息,马运扬于正月二十日才得到。得知后,他表现的很平静,问身边的首席幕僚张少微,他也表现的很平淡,笑着说了一句:“不自量力,必将失败。”
张少微都这样说,其余的随从刘道宝、董元嗣等人也就稳定了下来。
马运扬:“少微,我们也该回去了,你来安排吧。”
张少微:“臣遵命。”
马运扬的这些幕僚中,张少微能力最强,董元嗣温和也务实。而刘道宝比较倔强,另外他虽然是海山洲生人,但常年在连海县长大,也因此经常在武国和晋国的交界地带生活,对武国比较了解,也对武国很有感情。
张少微紧接着做出安排,船队于正月二十三日从建江府经宁绍府返回海山洲,预计二十六日可抵达原飞扬岛地域,然后向东南方向航行,二月十日到十五日可抵达兴北县。抵达兴北县后前往宁阳府,然后调动宁阳府的驻军立即开赴东林县境内。
张少微的时间推算的是比较准确的,二月十二日的时候,其一行只有不足二十人顺利地不声不响地以乐东国商人的名义抵达了兴北县。然后于十五日抵达了宁阳府,见到了知府赵简之。
赵简之与张少微是连襟的关系,但是知道的人很少。
二月九日,马承华召来了沈俊链,赐给他一柄剑,对他说:“今日交给你一个任务,拿着这柄剑,此乃高祖剑,一定要在十五日之前抵达宁阳府,沿途如有阻挠者,你可以自行决断。到了宁阳府后去见知府赵简之,然后自然会有人看到剑然后与你联系的,到时候你听他的就能了。”
沈俊链跪接,说:“臣一定不辱使命。”
二月九日夜,沈俊链和马承华的五个侍卫悄悄趁夜出了宁林别墅,杀掉了几个在边界上看守的东林驻军士兵,然后换上他们的衣甲,以避免别人注意。最后在换防的时候,悄悄溜走向西进入了宁阳府。
二月十五日夜,沈俊链等人终于抵达了宁阳府,求见知府赵简之。
来到府衙后,沈俊链发现马运扬已经回来了,说:“大公子,你怎么回来了,你是何时回来的。”
马运扬并不认识沈俊链,但认识高祖剑,说:“我受到了这柄剑的感召而回来的啊。”
沈俊链:“这是高祖剑,是晋公让我带出来的,说有人会见到,然后让我们都听他的,难道就是您。”
马运扬:“是的。”
赵简子:“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糊涂了。”
马运扬:“我去年夏天出行的时候,父王曾给我讲了晋公高祖剑的许多事情,让我见剑如见人。”
其实马运扬只是随口说了说而已。其实高祖剑的故事,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真实的情况是自去年行省之议后,马承华已经多次与马运扬商谈了,也是继续考察他,在他走的时候就内心已经默定了他,但是还不想立即交权。不过也向他做了一番交代,说:“如果回来的时候有不顺利,就不要着急回怀远府,去宁阳府,等我的剑。”
马运扬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直到知道事情发生后,联想到这些,终于明白了,原来马承华隐约之间已经预料到了会发生事情。
马运扬接剑后,立即调动驻守宁阳府的侍卫亲军主力向东林地带集结。
江宗海于二月十七日突然发现西部出现大批驻军,前往察看后方知是侍卫亲军的兵马。
主管侍卫亲军的裴子烈派人传话给江宗海,如果其能幡然悔悟,则一切好说,否则必将出兵剿灭。
江宗海是死硬派,拒绝投降。裴子烈不得不派兵进攻,仅接一战,地方军的东林驻军根本不是侍卫亲军精锐的对手,江宗海也在冲锋中被活捉。
江宗海被活捉后,马运扬下令将其羁押在宁阳府,以知府赵简之暂兼都统制,同时率部分人马前往宁林别墅。
此战虽然很小,死伤也不多,但却是晋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内战。
战后,马运扬说:“哎,自相残杀啊,悲剧。”
二月二十五日,马运扬终于来到宁林别墅见到了父亲马承华,还有二弟马运建以及林尚珍和郑萍茹。
父子相拥而泣,马承华随后说:“不愿意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马运扬:“父王,我们何时启程返回啊。”
马承华:“你回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后日我们一起回。”
二月二十七日,马承华、马运扬等一行人从东林启程出发返回怀远府。
马运鹏直到二月十九日才得知了马运扬返回的消息,大惊失色。
正月和二月的上半月一切都非常平静,崔迎彤、凌淮智等都对他一如既往,崔迎彤还答应要在二月下旬正式宣布由他接任晋公。
但是直到此时,马运鹏才知道母亲一直是在做戏给自己的儿子看。
二月十九日夜,马运鹏连夜派兵要封锁怀远府城,但是凌淮智、谢宣明已经派兵包围了马运鹏的府邸。
同时还派仪仗司的人将刘休仁、江湛、萧明智等马运鹏死党的府邸全部包围,将刘休仁、余安道、余安武、江湛、萧明智等全部下狱。
凌淮智、谢宣明二月二十日来到马运鹏的府邸,马运鹏大怒,对二位重臣是口出狂言。
凌淮智不慌不忙地说:“奉王后令,马运鹏著在家安心读书,无令不得擅自出府,如擅自出府,立即锁拿入狱。”
三月五日,马承华一行等终于返回了怀远府,还有萧明智也一并押回。
崔迎彤、林静姝等见到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非常地高兴,一个个都喜极而泣。马承华则在高兴的同时也万分悲伤。
三月五日夜,马承华召来马运鹏。马运鹏求饶,全部推诿于刘休仁等人身上,想把自己撇干净。
马承华:“危难时刻,推诿部属,仅仅这些,你就难成大器。”
马运鹏不说话了,只是不断磕头求饶。
马承华:“将其关押到仪仗司大牢中,来日再说。”
在这几天里,刑部和仪仗司对刘休仁等人进行了审讯。
除刘休仁和余安道兄弟外,其余三人都供认不讳是谋反。
刘休仁承认马运鹏确实想早日即位,但却将主要的罪过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即便是用大刑之后都不改口。这让审讯的人也颇为敬佩。
而余安道、余安武兄弟二人在狱中则是饱受酷刑,但是始终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余安道更是说:“各为其主,主辱臣死,要杀就杀。”
三月七日,马承华召集众臣怀晋殿议事,崔迎彤作为王后也出席了。
众臣对马运鹏的谋反都主张严惩,但没有一个人敢主杀的,毕竟是马承华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
既然不能杀儿子,那么就有人要死。刑部拟定对刘休仁、江湛、萧明智、江宗海、余安道、余安武等人斩立决,灭族。
中书省左右相和枢密院的大臣没什么反对意见。
马运扬说:“江湛、萧明智、江宗海杀之,儿臣无意间。但是刘休仁、余安道兄弟二人还是颇有才能的,如果杀了颇为可惜。”
马承华:“刘休仁,确实有才,可惜用错了地方。就将他外放吧,让他到昌南州去做个同知吧。余安道兄弟吗,受伤太重了,先养伤吧。”
马运扬:“父王圣明。”
紧接着,马运扬要将晋公高祖剑正式地交换马承华。
此时,张少微不顾礼仪拦住了马运扬,说:“晋公,臣有事启奏。”
马承华:“你说。”
张少微:“晋公已经年过花甲,虽然依旧雄风健壮,但是终究上了年纪。大公子正值壮年,体力充沛,仁德才具,重臣皆知。况此行前往武国,得知武国正在锐意改革,我晋国与武国相邻,尤需注意。臣冒死奏请晋公禅让于大公子,以大公子之年轻和才学,必能广大祖宗基业。”
张少微这么一说,刘道宝、董元嗣等人都跪下来附议,大殿中,接着又跪倒一片人,放眼望去,除了左右相、枢密副使沈明哲、参知政事张光化及少数中下级官吏之外,其余重臣如枢密使谢宣明,参知政事田宜兴、王士青等也都纷纷赞同。
这无异于逼宫,马承华和崔迎彤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刚刚平定了老三的叛乱,长子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要求即位了。
而那几个未下跪附和的官员中,马承华看到一个就是他的女婿庾道济。庾道济当时只是个七品官,为枢密副承旨。
马承华毕竟久经世面,对马运扬说:“你怎么看呢。”
马运扬:“儿臣听父王的。”
马承华:“好,既然你这么众望所归,那么即日起你接任江淮沿海沿江闽浙安抚制置使、宁远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太尉,好了,就这样吧。”
张少微:“晋公圣明,但是请晋公将晋公、宁阳王的职爵也一并禅让,即日举行禅位大典。”
马承华彻底被激怒了,说:“你这和他们的造反有什么不同。”
张少微:“臣不敢,臣是为晋国大业计。”
马承华想调兵,但是他转念一想,既然张少微敢如此,肯定军中将领已经转而支持他了,何况大殿已经被封锁,马运扬已经是早有准备了。
崔迎彤是十分疼爱这个长子的,但是也没有想到长子会如此。她不反对儿子接任,但是张少微如此,没有马运扬的支持,是万万不可能的。也十分火大,当场怒骂,但无济于事。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左相凌淮智、右相张世振和枢密使谢宣明不愿也不忍看着这种局面继续耗下去,耗的时间长了必然生变。
谢宣明最后出来打圆场,说:“大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依我看,晋公可将晋公爵位也禅让给大公子,之前有过先例。但是宁阳王的头衔是武国封赐,需要武国同意。如果大公子实在想要,可以宁阳王的名义行事,但同时需要奏请武国皇帝同意。另外,大公子必须做出如下保证。”
马运扬:“你说。”
谢宣明:“第一,晋公、王后移居永寿宫,嫔妃仍居原处,待遇不变;
第二,不得对晋公嫔妃与诸位公子及其家属报复;
第三,必须按礼制,三揖三让,方能服众;
第四,现有大臣人员不得侵犯和随意更动;
第五,按时节参见晋公、王后与王太后。”
马运扬:“我答应。”
张少微:“按礼制三揖三让可以,但是今日晋公需明确册封大公子的储君之位。”
马承华:“好,我同意。”
马承华很不情愿地说出了口,虽然表情很淡然,但内心的苦可想而知。
随即马承华让人草拟诏书,宣布以嫡长子马运扬为晋公、宁阳王世子。
张少微本来想让明确为太子的,但是马承华坚决不肯,说太子是皇帝的儿子才能有的,我不是皇帝,只是一个郡王公爵,世子已经是极限了。何况世子就等同于太子。
马运扬也不想在此问题上做过多纠缠,就答应了。
就这样,在刚结束了一场政变后,又迎来并很快结束了一场政变。
而马运扬操纵的这一切,马承华事先竟然完全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这是反常的情况。
其实内事厅、仪仗司早在去年五月间就已经接到了各种奏报,称马运扬的得力助手张少微和勋贵集团及大官僚和不少官吏接触甚多,但是仪仗司都指挥使杜立鹏已经是马运扬的人了,扣下了不少情报。而向文芯搜集到的情报也有类似,还上报到了马承华那里,马承华都不大相信,因而忽略了。以至于酿成这样的结果。
三揖三让的礼节,按礼制,是要持续几个月的。但是在张少微的强力推动下,到三月底就完成了。
三月三十日,马承华和崔迎彤从文昌宫迁居永寿宫。
次日,马运扬搬到了文昌宫。
马承华原以为虽然让出了晋公头衔,但宁阳王的头衔是武国封赐,一时半会儿应该拿不走的,只要有宁阳王的头衔,他即使禅位,也能如昔日马仲云、马若文那样继续掌控大事。
然而还有更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武国皇帝的册封令在六月初也抵达了海山洲。武国嘉佑皇帝于五月得到了海山洲政变的消息,不久就下令封马运扬为宁阳王、柱国、少师,以马承华为安宁王、太师,待遇等同亲王。
马承华想到了一切,但是没想到武国竟然会这么快就册封了马运扬。立即派人去调查,能够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马运扬早与武国有联系,而且是不为人知的联系。
经过了秘密的调查,得知了大体的前因后果。
杜立阳的母亲陆涵婷是陆云风的女儿,陆云风在致仕后与武国的嘉佑皇帝父亲有过来往,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幕僚。而陆云风的孙子陆清民和嘉佑帝是玩伴,关系极好并与其大太监吕定方也是至交。故而马运扬、张少微、刘道宝后来通过陆涵婷的这层关系与陆云风的孙子陆清民乃至嘉佑帝搭上了关系,对嘉佑帝及其周围的人是年年孝敬。而嘉佑帝即位后,陆清民也水涨船高,在陆清民的提议支持下,嘉佑帝选择了支持马运扬,并表示可以正式签订盟约,商谈一切事情。
而在马运扬的幕僚中对武国的态度上,张少微属于实用派,而刘道宝则是比较亲近甚至羡慕武国的。刘道宝对武国的政治、军事、文化乃至经济和民风等方面都非常感兴趣。而且因为多次来往武国,与武国不少官僚关系很不错。而在刘道宝的影响下,不少他的下属和志趣相同的人也都成为了亲武派,进而影响到了马运扬。
而马运扬在与双海行省帅守阮山峰的会晤后,也秘密会见了南下的陆清民,陆清民此次是代表嘉佑皇帝,有着皇帝的授权。双方在昭信十九年十月底与建江府达成了最后的一致意见和妥协,然后张少微和陆清民草签了盟约。陆清民表示大皇帝坚决支持马运扬即位,并可以出兵帮助他。只要马运扬即位后就可以派人去大京城觐见皇帝陛下,然后商谈正式签下盟约,并永为定誓。
马运扬对嘉佑帝及陆清民表示了感谢,至于派兵帮他大可不必,他自有办法回去并即位。然后双方草签内容非常广泛,包括了双方名分、边界、贸易和在南洋的利益划分等。
马承华得知这些后,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平时看起来不温不火的长子,他恼怒于这个儿子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儿,还与武国私通,但是当他看了双方草签的盟约后,又觉得儿子做的这些事情却事实上没有损害晋国利益,反而为晋国争取到了不少的利益。这让他完全是有口说不出啊,甚至还有些佩服。自己也是搞政变起家的,但是没想到儿子竟然是有些青出于蓝的意思了。
马承华卸任宁阳王,当了一个名义上待遇更高的安宁王后,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但木已成舟,他也毫无办法了。崔迎彤遭遇了此番变故,更是心情沉痛,一时间哀伤不已。
马运扬就任宁阳王后,一方面非常高兴,但是毕竟自己也有些做的不地道。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只能是在生活和待遇上给父母以最大的关照,同时对马承华的其余妃子也以优厚的礼遇。
马运扬接任了晋公和宁阳王后,其他的兄弟也不得不承认。老二自不多言,历来是支持大哥的。老八与老大有过争执,但是大方向与老大主见差不多,老大接任,他也自然无话可说。让大哥接任总比老三和老九要强。老四、老五、老六和老七是淡泊名利的,因此也不会多说什么。老九曾参与老三的阴谋,而且仿造马承华的笔迹,马承华和老大后来都知道了,马运雄也主动认错,马承华和马运扬父子还是不忍追究,将其暂时也圈禁在府中。
四月的时候,老八马运泽主动去文昌宫觐见马运扬,成为马运扬的弟弟之中除老二外第一个觐见他的人,并表示从此非奉命不再过问政务。
马运扬对老八马运泽的总体感觉其实是很不错的,如今马运泽主动向自己表忠心,是非常的高兴。
六月初,参知政事兼吏部官王士青因病卸任。马运扬同意,以张少微正式出任参知政事兼吏部官。
而身为左相的凌淮智在此事后,是马承华的铁杆,一向精明,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次竟然有这样的疏忽,为此突发疾病,不得不请假在家,并提出了卸任的要求,被马运扬婉拒,但实际上凌淮智已经不想再干了。而右相张世振也为难,马承华对张家是不错的,可自己的侄孙女还是马运扬的妻子,他夹在中间也是心力交瘁的。凌淮智称病后,他也提出卸任。马运扬同样婉拒。不过这么以来,中书省左右相事实上都不想干了。马运扬只能下令以枢密使谢宣明代行左相事,张光化以参知政事兼刑部官代行右相事。
谢宣明代行左相事是目前格局下最好的结果,他是马承宣培养起来的。但是为人谦让、温和,干一行专一行,无论谁主政,他都尽忠职守,这也是马承宣倒台后他能为马承华重用,而马运扬也对他信任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少微确实也能干,但是朝堂之上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公开逼宫,一定程度上招致了众怒,因此马运扬本想让他代理右相的愿望不得不落空。而选择了忠于马承华的张光化出任代理右相。
七月三日,马运扬正式下令接受了张世振的请辞,以张光化实授中书右相。左相仍为凌淮智,但谢宣明代理。
同时还下令以自己最信任的二弟马运建出任公族府令,妹妹马雅春为宫苑府使。
马运建出任公族府令,是马运扬强力推行的。而以妹妹马雅春为宫苑府使,则是综合考虑了各种影响。马雅春在兄弟之争中不偏不倚,没有站队因素,故而她出任宫苑府使是众人都可以接受的。
不过马雅春并没有做官的经验,马运扬就以妻弟张若水和荀景松的孙子荀文斌为宫苑府副使,来辅助马雅春。
张若水是文职,有些经商能力,荀文斌则是军人出身。
二人一文一武,正好辅助。以张若水主持日常事务,荀文斌则专职宫苑府对公室成员的出行依仗和保卫事务。
同日,马运扬还正式宣布次年改元为昭文元年。
父亲没去世就改元,这在晋国历史上虽不是头一次,但是如今的晋国,马承华尚在,黄傲英也在。并没有人去世,就急着改年号,总的而言是比较少见的。同时也可以看出马运扬急切的希望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