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珺瑶慢慢走到桌子面前,拿起了那串他留下的糖葫芦,咬下一颗含在嘴里,真的……好甜。
姑娘的眼神暗了暗,有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涌动,时隔多年,她再次从他人嘴里听到了人间的种种,只是物是人非,讲的人变了,听的人也变了。
“阿娘……今天有第二个人给我讲了人间的故事……”姑娘失落的喃喃。
少年离开后的房间,重新被死寂占据,姑娘扑通一声倒回床上,她望着那白的瘆人的天花板,思绪不禁开始游走。
他和她的阿娘好像,都热烈的向往着人间,只不过他向往的是人间的物,而她的阿娘宋枝落向往的则是人世间的那个人……
姑娘将身体蜷曲起来,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腿,她的腿有什么错!她阿爹阿娘相爱又有什么错!世人总是将与自己常规认识不符的事物看做异类与厄运……
小姑娘想着想着,渐渐来了困意,许是她曾偷偷从她阿娘的记忆石中看过太多遍那段过往,许是她对她爹娘的故事印象太深,以至在梦里,她又看见了那段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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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一支箭从宋枝落的肩头划过,鲜血瞬间从皮肤里渗出。
“好险……”姑娘在心里暗自感叹,还好她躲得快,不然今日怕不是要葬身于此。
但容不得姑娘喘息半刻,对方又展开新一轮的攻势,他们已经整整纠缠了一个时辰,看来对方今日是铁了心想要她的命!
姑娘的体力已渐渐不支,对方的实力又在她之上,宋枝落知道若是硬碰硬,她今日已经没有胜算了,她必须……必须做点什么或说点什么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乘机脱身……
“我说这位侠士,你我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啊”
“要怪只能怪宋二小姐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黑衣人许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便有些放松警惕,竟然真回了姑娘的话……
宋二小姐……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猜的没错,眼前这人果然不是简单的土匪,而是受了那个人的指示,是那个人,想要她死!从前十多年,那人只是搞些小动作,而在她18岁,又初步得到鲛人仙的认可,成为圣女候选人的今年,那人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她出多少价买我的命,我给你双倍可行?”姑娘继续叨叨……
但对方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又开始笑着嘲讽道:“双倍?死了母亲的庶出二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自己能养活自己吗,还双倍价?”
黑衣人的话是硬生生的戳中了姑娘心里的伤疤,但这就是宋枝落想要的效果,她就知道对方听了她的那番话会有这般反应。
宋枝落趁着黑衣人嘲讽松懈的片刻,使足了力气给对方来了一击,直接将对方震了出去,让自己脱离了他无间止的攻击。
果然啊,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些人连伤疤都是自保的工具。
姑娘趁机逃跑,但是没想到,这杀手功力深厚,被他震出后,没缓多久,又重新追赶上来,并且恼羞成怒,黑衣人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刚成年的丫头伤到,杀她的心,一下子更加坚定,很快,姑娘和他又陷入了混战。
而在不远处,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们打斗,宋娇看着自己眼前的两人,不禁回想起当年的桩桩往事,她的阿娘是高家嫡出大小姐,她的父亲是宋家嫡长子,当年高宋两家结亲可是羡煞了整个鲛人族,她作为宋家嫡出大小姐,自出身起就宠爱加身,而她的父母更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恩爱如初,但这一切都在她10岁那年发生变化了。
她的父亲,那个当年口口声声说一辈子只爱她阿娘一个女人,一辈子只娶她阿娘一个女人的父亲,竟然强娶了一个落魄世家的小姐当妾。即使那位小姐并不愿意,但终究是抵不过权势,被家里人嫁了过来。
后来,那位姑娘怀了一个孩子,但那位姑娘心中始终怀有怨恨,在怀孕期间多次自杀,只是每次都被她的父亲匆匆拦下,她曾在门外看见过她的父亲死死的抱着那位姑娘,嘴里说着曾经和她母亲说过的话,他说,他会对她好一辈子。而那位小姐只是疯了一般的挣扎着,挣扎无果后,就像死尸一般躺在男人怀里,拿那双充满血丝的眸子,绝望又愤恨的盯着她的父亲……
再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位被强娶来的姑娘,早就与人私定终身,郎有情,妾有意,本可与自己心爱之人相爱相守,如今却被她的父亲搅的一团乱……
最后,在一个夜里,那位小姐生产了,那日,正逢当年的鲛王生辰,她父母都必须一同出面参席,而她因为身体不适就没去参加,整个府邸,没有人管那位小姐,尽管她深受父亲喜爱。
但她去了那位小姐那,她看着她痛的满头大汗,她听她叫的撕心裂肺,她忍不住了,她想,这一切都不是这位姑娘的错,不是吗?尽管自从这位姑娘来后,她的父亲对她和母亲颇有疏远,但这一切和这位小姐本身有什么关系,她想,这一切也不是这位小姐心中所愿。
她跑去为姑娘叫来了府中一位会接产的老人,帮助姑娘生产,她就呆在姑娘的门外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也捏了一把汗,最终有惊无险,那位姑娘顺利生产,但那位老人却匆匆离去,走时还不忘和她叮嘱一番:“大小姐,你可千万别和大夫人说,是我为二夫人接生的,你也快离开吧,要是让夫人知道,会责怪你的。”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是要快点离开,否则她的母亲会不高兴,可她看着那位小姐怀里小小的一团,心中不知名的来了一股暖意,那就是她的妹妹或弟弟,是以后也许可以和她一同玩闹的人。
她自小就羡慕别人有可以无话不说又无理由相互信任和偏袒的手足,她在她11岁这年,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手足……她甚至开始想,她的父亲会为这个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她自小是宋府的掌上明珠,她的父母为她取名为宋娇,寓意她一辈子都娇娇贵贵,既然她叫宋娇,那这个孩子,难道会叫宋贵吗?
就在这时,只听见屋内的姑娘虚弱又愤恨的念了句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你叫“枝落”可以吗?”
宋娇听到声音,就立刻朝着屋内看去,只见那位小姐留着泪抱着孩子,嘴里还不停的轻声喃喃,姑娘面露难色,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下一秒,一口鲜血从姑娘口中吐出,惊的宋娇一瞬间不知所措,女人将孩子更加紧的搂在自己怀里,这一次,宋娇听清了女人嘴里说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娘也不想这样……对不起,枝落……”姑娘将头轻轻的抵在孩子的额头,滚烫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最终落在了孩子的脸上,脸上突然的湿润感让婴儿感到不适,嘤嘤呀呀的哭闹声从婴儿嘴里吐出,听到孩子的哭声,女人的泪就像溃堤坝后的洪水,纷纷从女人的眼里奔涌而出,在姑娘的脸上肆意妄为。
她又将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仿佛要将孩子融入自己的骨血,她知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她来到宋府是错的,她怀上孩子是错的,她生下孩子也是错的……
她在生产前就服了药,想要和孩子一起离开,但是阴差阳错,她的孩子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抱着她,是那么小小的一团,软软的一团,看着那么小的一个糯米团子在自己怀里,她的心又动摇了,这是她的孩子,叫她怎么舍得!
腹部剧烈的疼痛将女人从伤感中唤回……她的嘴角又涌出鲜血……她绝望的看着孩子,眼里早已失去了任何光彩,是啊……错的就是错的……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她无法忘记她的爱人死在她面前的那一幕!而她夜夜还要在罪魁祸首的身下被迫承欢!这叫她如何能忍,这是她的孩子……但这也是那个禽兽的孩子!
最终,女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一把抹掉自己的泪,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伸向婴儿的脖子,她想,她终是不舍的,但有些错误不该继续下去。她想,她真的很残忍,是她没有经过孩子的同意就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又是她没有经过孩子的同意,就要结束她的生命。她想她真的很差劲,什么都没法给她,可是她曾经说过,如果她有孩子,如果是个女儿,她一定会把她宠成公主啊,她一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啊。可是现在……她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法给她……
那只手,最终还是落在了婴儿的脖子上,她的眼神绝望,麻木又带着挣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伸出这只手的,她看着婴儿在自己怀里开始挣扎,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用每一个生命的求生本能来大声哭泣,她又犹豫了,但是……但是……
婴儿的哭闹声渐渐小去,脸色开始慢慢泛青,这时,宋娇意识到了事情真正的严重性,她家的二夫人,真的想杀死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她急匆匆的冲进屋内,拼命去争夺女人手中的婴儿,也许女人心中终是舍不得下狠手,在最后时刻,她,放手了。
婴儿最终来到了宋娇的手中,宋娇来不及想别的事,马上给婴儿注入了自己的灵力,最终,婴儿在她的救助下回过了气,可当她再次看向女人时,女人已经口吐鲜血咽了气……
宋娇一下子慌了神,她第一次看见别人死在自己面前,她疯了一般的抱着婴儿游出了屋子,一路游到了府邸门口……她痴痴的望着门外,手紧紧的抱着婴儿,时不时再轻轻拍打几下来安慰婴儿,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直到现在,她都还是愣愣的。
等了不知多久,她的爹娘从宴会上回来了,她远远的就听见她的阿娘焦急的唤了她一声“娇娇!”
宋夫人一看到女儿狼狈的在门外等着,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奔到宋娇面前,“娇娇!娇娇你怎么弄成这样,你没事吧娇娇!”宋夫人里里外外给宋娇检查了一边才放心,刚刚情绪一直紧绷的宋娇,一看到父母回来了,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她知道母亲已经注意到她怀中的婴儿了,她也知道,她的母亲看到这个孩子不会高兴,于是,她来到了父亲面前,把婴儿递给父亲,告诉他,这是妹妹……
宋杭看到孩子,一阵高兴,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她终究是给自己生了孩子,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宋娇的狼狈模样,宋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展示父女情深,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但她心里也心知肚明,这一切,谁才是罪魁祸首。
宋杭一边哄着婴儿,一边问道:“那二夫人呢,她现在还好吗,娇娇,你有没有安排人过去服侍二夫人。”
一提到姑娘,宋娇心里不由得一颤,她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才说出,二夫人已经逝世的消息,宋杭听到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时间感觉自己再也不能听见别的什么话,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宋娇衣衫狼狈,一看就是刚刚和人发生过争执的样子,他又注意到婴儿脖子上的掐痕,一瞬间,他被泼天的怒气包裹,他联想到他的原配妻子一直不喜他的妾,那他的长女又怎会喜欢在这个家里有别的孩子出现,一定是她们干的……一定是她们联手,害死了他的妾,还想害死他的次女,一定是!
“娇娇,父亲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孩子!”
“还有你,高柠,你有什么冲我来啊,你冲着她们母女做什么!”宋杭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些自己臆想出来的话。
宋娇没想到她的父亲会是这种反应,一时感觉百口莫辩,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而高柠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宋杭发狂,她的眼里,除了失望别的任何情绪都没有,这一刻,高柠才彻底知道,她和宋杭之间,是真的什么情都没有了,过去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高柠一把拉过宋娇,把宋娇护在身后:“娇娇,别理,回去吧,去自己房间里。”
“你敢!来人啊,把大小姐关到面壁室去!”
“宋杭!你敢!”高柠丝毫不干示弱,他怎样说自己都没有关系,可他竟然敢动女儿!
只见宋杭不再说话,而是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几个抓住了宋娇,几个控制住了高柠,高柠的眼里充满了不敢相信,她终于忍不住情绪,破声大骂道:“宋杭,你个混蛋,宋杭!”
最终,宋娇还是被抓去关了禁闭,而宋杭后来去了那位小姐那里,看到姑娘是真的没了气,他到时,姑娘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间,她的肉体最后在他的怀里彻底消散……只剩一块记忆石落在了宋杭手中。
鲛人族有记忆石,看到记忆石里的内容有两种方法,一个是记忆石主人自愿,一个是记忆石主人死亡,肉体消散。
宋杭颤颤巍巍地将记忆石放在自己的额头,看清了刚刚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