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沉,仿佛一只大军,正沿着山路杀向这个小山村。
室内黑沉沉的,三个人坐在渐渐变浓的黑影里,彼此的面孔越来越模糊。
“你胡说!”余子涵忽然站起来,吼了一声。
“胡说?真相总是有点伤人的,你问问她自己吧。”
“他……他是胡说八道……吧……是吧……”
欣怡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
“是。”欣怡说。
“不可能!”
“是真的。”欣怡说,她竟然镇静了下来,“我们关系不好,可是又离不了婚。那天我们又吵了一架,他又开始打我,不知怎么的,我就拿了把水果刀,把他……刺死了。”
余子涵惊愕地看着她,说不出话。
“说得挺轻巧啊,说得自己挺无辜啊,你丈夫出 轨了吗?”红面罩问。
“没有。”
“他狂嫖滥赌吗?吸毒吗?”
“没有。”
“他背着你私藏财产吗?”
“没有。”
“你丈夫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他打我,骂我。”
“很多吗?”
“只是偶尔,都是他喝多了的时候,每次事后都会跟我道歉,有时还会下跪,哭着说自己只是太爱我了,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嘛。他爱你吗?”
“他爱我,但他对我的控制太强了。”
“爱本来就是一种控制!”
“我们的婚姻都是错误,两人完全不能互相理解,生活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
“说得对,那些婊 子破鞋都是这么说的!婊 子,你现在沦落到了这步田地,是不是很后悔啊?”
“我不后悔。”欣怡说。
“你说什么!”
“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会那么做。”欣怡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他爱的是自己编造的那个女神,他觉得我和她有点像,就选择了我。他觉得我应该是她,他要求我这样,要求我那样,那一点稍微不对头他就暴跳如雷。他给我打造了一个笼子,想把我养在里面,每天心满意足地欣赏他的女神或者宠物,可我不是动物,也不是女神,我活着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满足谁的欲 望。”
“那你呢?你有真正爱过他吗?”
欣怡说不出话。
“你从没爱过他,说喜欢他都嫌勉强。你只是因为年龄到了,也遇不到真正爱的人,就凑凑合合找了个结婚对象,是不是?所谓的婚姻,你都是敷衍,都是完任务,你一直像演员一样在扮演妻子的角色,你只拿他当丈夫,从不拿他当爱人,是不是?”
欣怡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
“你说得对,我也有错。我和他的婚姻,一直都是互相折磨,本来就不该开始,后来又无法结束。”
“是啊,何必这样呢?你说怪谁啊?”
欣怡不说话了。
余子涵呆呆地看着她,也说不出话。
红面罩忽然又拍了拍余子涵的肩膀:
“小伙子,你现在怎么想的?你心中的女神,早就是别人玩剩下的二手货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还要怎么说?你了解她什么?你爱上的只是一个半真半假的女人,其实她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她小肚鸡肠,冷漠自私,自以为是,她整天就会胡思乱想,却不洗衣服不做饭不节约用水,没事就喜欢蹲在马桶上玩手机,玩到都忘了拉屎。如果你和她结了婚,你最好培养一点恋尸癖之类的爱好,因为她在床上半死不活,就比死尸热乎一点有限,最可恶的是,你在上头攻坚破难奋力拼搏,她却他 妈 的拿起手机来看微信,每到关键时候她还问一句‘还没结束吗’,他妈的这算不算高速路上踩刹车!”
“你……你……怎么知道这种事?”余子涵问。
“因为我调查过她,我手上的证据有一大堆,你想看我可以一样一样摆在你面前。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奇葩女人?简直他妈的和我老婆一模一样!你问问她,是不是真的?”
“是。”欣怡说。
“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在你不在的时候,这女人和那个小鲜肉眉来眼去你侬我侬,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可完全不是一个表情,我这有刚传到手机上的视频,想看看吗?你本来就是备胎,现在直接被扔进车库了,哈哈!”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余子涵面色惨白,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他低着头,竭力不去看欣怡。他越是不看欣怡,就越让欣怡觉得难受。
欣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烂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不起生命里的每一个人,她甚至觉得自己这种人就不该生下来。
“小伙子,这女人是个什么货色你现在也有数了,你还想维护她吗?”红面罩蹲在余子涵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告诉我吧,你和这女人究竟在地下发现了什么?”
余子涵抬起头,看了看红面罩,又看了看欣怡。
欣怡希望他不要说,红面罩他们一旦得知了地下迷宫的秘密,自己对他们就没有用了,那时除了杀人灭口,自己还能享有什么其他结局?他们就算放自己一条生路,又能怎么样呢?
可恨!距离最终的胜利已经如此接近了!距离幸福和自由已经如此接近了!自己这糟糕透顶的一生,就要以这种方式终结吗?
“小伙子,值得吗?就为这么个只见了一两面的女人,就为这么个二手货、绿茶婊、谋杀犯、渣女,你想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上吗?”
余子涵看着欣怡,那双眼如同死寂的灰烬,如同颤抖的火焰,又如同浑浊的深渊。欣怡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在咆哮嘶鸣,在拼命地撞击着自己脆弱的防线,她咬牙切齿,紧握双拳,却发现那东西已悄悄溜了出来。
“子……子涵……”她说,“你没有必要管我,他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坏女人,我自私,冷漠,无耻,凶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们怎么说我,我都承认,他们怎么对我,我也接受。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以后会遇到一个真正值得你珍惜的女孩,你没有必要为我这样的坏女人,再付出什么,我不值得……”
“闭嘴!别他妈装可怜忽悠小处男!”红面罩一耳光抽在欣怡脸上,又转身对余子涵说,“年青人,你不要一时糊涂,你一时激动为她要死要活,等她用不着你了,一张好人卡就把你打发了!”
余子涵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快说啊!快说啊!”红面罩几乎跳起来了。
余子涵似乎还在挣扎。欣怡却忽然说:
“我告诉你吧。”
“你?”
“你在这个幸福保安无限责任公司里一月收入多少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
“像你们这种犯罪组织能赚多少钱?赚了的钱都是你的吗?冒着生命危险干这种事,舔别人的剩饭剩汤,你觉得这样很好吗?你就没有幻想过,忽然拥有另外一种生活吗?”
“你是什么意思?”
欣怡向前走了一步,低声说:
“我们可以合作,甩开你那个破保安公司,和我们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