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且无灯的房间响起一阵敲门声,许柘的声音随即在门外响起,薄琪思索良久,还是没有起身。
再躲一天吧,薄琪对自己说,明天开始再重新面对。
于是任由敲门声作响,薄琪就着路灯押下几口酒,随后摸着黑回了房间。
第二天起床后,薄琪就去了公司。请了几天假,她的工作已经堆积如山。顾不上吃早饭,薄琪就抓紧处理了起来。
而林苏娅从一上班,在薄琪办公室走来走去好几趟,都是提交了各种不要紧的文件。
在第四趟时,薄琪终于忍不住开口,按着眉心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你···被苏墨甩了?”林苏娅一听,立马双手撑在薄琪的办公桌上兴致勃勃地问道。右脚还向后高高跷起,脸上则是挂不住的笑容。
薄琪也猜到她的话题不过是围绕苏墨,于是头也没抬地回道:“我跟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
“你不用逞强,那天我们都在外面看到了。”林苏娅依旧带着笑。那天的画面不止她,大半个公司的人都看到了。
薄琪的办公室里,苏墨双手插兜冷漠倨傲,薄琪卑微蹲地,满脸泪痕。
薄琪不作声,一直盯着眼前的两行字,没有看进脑里,也不打算应林苏娅的声。
又会有怎样的流言薄琪都不意外,只要有一点事实她们就能谱写一篇狗血长文。
而她自风雨里来,这点风声算什么?
“既然你跟他没关系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
林苏娅在薄琪办公桌前坐下,非常大度地开口。
“我们是同事。”
薄琪语气淡漠,忍不住出声提醒。心想林苏娅真是无时无刻不充满妄想,她跟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朋友,顶多就是她薄琪大度,一次次原谅了林苏娅的臆想。
明明不久前林苏娅还想置薄琪于死地,一夜之间她心情好了,前尘往事就能一笔勾销吗?
“你就不要那么倔了,你刚从国外回来无亲无故,有我们当你朋友不好吗?”
林苏娅坐在办公椅上,踮起脚尖转了一圈,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愉悦。
除却药物的副作用,加之林苏娅本人性格的原因,以致于她确实想不起来以前对薄琪的所作所为,此时甚至对自己这些大度表示极其的赞赏。
‘无亲无故’四个字一出口,薄琪脸色瞬变,抬起头探究性地看了林苏娅一眼,一直到确认对方没有其它意思,才面无表情对林苏娅说道。
“你要是有时间,就帮我把这些文件处理了。”
薄琪真不知道就林苏娅这工作态度,之前是怎么当经理的。光是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薄琪都有些头大。林苏娅倒好,上班时间还有心思专门来她伤口上撒盐。
“这些吗?可以啊。”林苏娅欣然应允,笑着站起身来就将薄琪桌子上的一部分文件拿了下去。
薄琪看林苏娅这态度,又翻了几遍剩下的文件,再挑了几份递给林苏娅。
林苏娅也不气恼,抱着文件,迈着轻盈的步伐就走出了薄琪的办公室。
早前几天林苏娅心情更是好到爆棚,今天情绪都有些趋于平稳。毕竟再没有什么事能比薄琪离开苏墨更能让林苏娅开心,以前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
薄琪没理会林苏娅,继续埋头工作起来。一直到下午七点,整栋大楼都空了,薄琪才动了动身体。
天大的事都得先忙完工作,这是薄琪的座右铭。因为她跟别人不同,没有工作她根本无法生存。
每月工资收入,除了薄琪自己的生计,她还会定时往她妈妈的账户打一笔定量的钱。
不管那笔钱去向如何,哪怕是从未得到谅解,该有的孝道她从未想过摆脱。
薄琪原本还想继续忙完手头的事,却接到了许柘的电话。
那边许柘是掐着时间给薄琪打的电话,大概是问怎么还没回来。
想到前几天自己消失了好久,有些过意不去,薄琪就赶紧收拾东西打车回了公寓。
回到公寓时,许柘早已备好饭菜。也没有问薄琪前几天去哪了,只是让薄琪洗手赶紧来吃饭。
“刚才我回来,看到苏先生的车了。”许柘坐下来,拿起筷子佯装无意开口。
薄琪默不作声,仅仅是抬头看了许柘一眼。她不知道许柘想表达什么,只是本能抗拒关于苏墨的事情。
薄琪不想她的生命之窗,再露出什么缝隙,呼啦啦地吹进苏墨这张无孔不入的风。
其实前几天许柘就接到了李御的电话,李御的表达很艺术家。大概说的就是,今晚的夜色很美,他在摆弄望远镜,看到的星星很令人震撼。苏墨在他旁边,一直拿着烟,却没怎么抽,烟灰都掉到自己身上了也没发现。然后就跟许柘说,最近天要凉了,注意保暖。
那通电话,也就是许柘半夜喊薄琪吃夜宵的那天晚上打的。
别人不明白,许柘当然知道李御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跟他说苏墨心情不佳,帮他劝劝薄琪罢了。而且电话极有可能是苏墨要求打的,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薄琪有没有吃饭。
可薄琪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纵是许柘,也有些无可奈何。
“很怨他吗?”
许柘再次开口,声音里褪去往日温和,沾染了一丝小心翼翼。他先前信誓旦旦苏墨和薄琪的命运早已暗中绑在一起,如今也开始举棋不定。
怨他吗?薄琪放下筷子,想了好一会,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当年确实是她不辞而别,苏墨整个都是不知情的。他怨她,她也能理解。
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带给过她很多不好的情绪。
但谈不上怨,更多的是无力吧。
明知道俩人不该纠缠,于是不想再去想太多,不想有过多牵扯。
许柘给薄琪夹了一筷子菜,示意薄琪快点吃饭,然后慢慢说道。
“我在二十五岁时也有许多烦恼,关于人生关于理想关于爱情,现在好多了。也不是生活变好了,就是自己看开了,这芸芸众生,你看谁又能逃脱苦难。薄琪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希望你也能拥有别人无忧无虑的二十五岁。”
许柘语气温和,谈话间目光始终非常温柔地望着薄琪。
薄琪低着头,机械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过无忧无虑了,久到我都不知道无忧无虑到底是什么···”
薄琪声音很轻,过去不断在脑海里放映。
许柘说的不无道理,这个年纪本该就是无忧无虑。但她很长时间没有将自己归为正常人那一类,别人谈恋爱结婚生子,到处旅游,而她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逃难,逃离过去那些粘腻的苦难。
“会好起来的。只要一直抱着这个信念,一定会好起来的。”
许柘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摸了摸薄琪的头。
那一刻,薄琪的眼眶已经湿润。会好起来的,多么平常的一句话,但这有着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分量。
“打开心扉,让别人走进去。那些你自己无法解决的,也许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们就短短几十年,不要躲避。哪怕满身荆棘,归来我们仍是自己。”
许柘看向薄琪,满是心疼,他似乎看到了二十五岁同样迷茫的自己。
许柘的话,一定程度上给了薄琪少许勇气。
他从未刺探她的隐私,甚至从未过问她什么,却一直细心的观察着,不仅保护了她的自尊心,还照顾了她的情绪。
此刻,薄琪觉得这荒凉的人生似乎长出了一颗杂草,它正不断生着根,探到地底下去。
多年后她才明白,这颗杂草名为“勇气”,对抗生活的勇气,这是她荒芜的人生里极度缺乏的东西。
也是那时候薄琪才明白,如果不是美好的结局,人生就还未走到尽头,就还有人始终抱着信念,为拯救你而来。
“嗯。”薄琪点了点头。
吃完饭,薄琪走到自己的窗边,轻轻拉开窗帘。
没有意外,薄琪看见了苏墨的车,就停在昨天那个地方。
薄琪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而苏墨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般,从车里下来,隔着窗户与薄琪再次遥遥对视。
过了很久,苏墨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薄琪会意,拿起手机迟疑了许久才摁下接通键。随即听筒里传来苏墨低低的声音:“吃饭了吗?”
薄琪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
“那就好。”苏墨轻轻地说了一句,视线一直盯着薄琪的窗户。他没有清晰看到薄琪的身影,但他知道薄琪就在那里。
薄琪没有说话,苏墨也没有多问,沉默在两人之间叫嚣。
饶是如此,苏墨也舍不得挂断他的电话,甚至为了能更清晰地听到薄琪的呼吸声,还将他的呼吸逐渐放缓。
“我挂了。”薄琪开口,切断流淌的静默。
“那我回去了。”
苏墨早早打给许柘,求他帮忙提醒薄琪吃饭。下了班后,又直接到楼下等着,只是为了看薄琪一眼。
那些过往压抑的情感,在前几夜突然之间将他淹没,连他都讶异于自己的转变。
薄琪还是‘嗯’了一声。没等苏墨进到车里,就挂断电话,拉上了窗帘。
苏墨握着被挂断的电话,看着那扇紧闭的窗帘,慢慢转身回到了车里。
也许别人不会明白,可在这样的时刻,只要薄琪过得快乐,他可以就这样一直站到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