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天还得上早自习,我妈催促着我去睡觉,她说她自己可以照顾我大。
我躺在床上,听着我妈口吐芬芳,她骂的是那只上我爸身的鬼,有一种说法是鬼怕恶人恶语。
看,就连这些鬼物也是挑良善来欺。
那次我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早晨起床一如往常般,他酒醒了,也就没事了。
这会儿的我大,不骂人,不胡闹,只是嚷嚷着他是我妈的父亲。
张口一个为父,闭口一个吾女,话听着还颇有韵律,只那时的我还是不懂什么韵律的,只知道他的言词方式与寻常人有些极大的不同,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孤魂野鬼也更是不同。
只这时的我妈非常生气,她骂着这只孤魂野鬼,又让我去抱家里养的那只,全黑的小黑狗。
我有些担忧的问我妈:“这行吗,黑虎这么小。”
黑虎是我家小黑狗的名字。
我妈说:“没事,你把它抱来。”
于是,我下床去抱来了小黑虎。回来又爬上床,把大猫一般大的黑虎给抱到我大,脸前。
谁料,我大一下子吓的连躲带叫,连踢带打。他叫着让我把那只狗抱开,他踢的时候踢到了我的脚拇指。十指连心,疼的我感觉那只脚拇指似要断掉。
我忍痛没哭,因为我大这会儿貌似比我痛苦的多。他即害怕又哭诉着我妈不孝。
“为父连日寻你半月有余,实未料,好不易寻到吾儿,你不信为父还道罢了,又怎可百般骂我,还要这畜生欺辱与我。”
我妈见这人一口一个为父,句句不离吾儿,她便说道:“你要真是我爹,你就说些旁人不知道的事,证明一下你自己到底是谁。”
那人道出我妈的乳名,我妈立刻忍不住哭泣,她这乳名在我姥姥姥爷过世后就没人这么叫了。
那人又说些我妈童年之事,后又说我妈这婚姻是行差了,她的本命应该是往南嫁,那家男人忠厚老实,人是个良善之人,本事不大,却可保我妈一生顺遂。
但是,由于我妈的姐姐听从她姐夫的话,鸽子眼,扒高门台,连诓带哄的哄住我姥姥,一家人连我舅舅,舅母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但我姥姥却火大的不行,她气道:“你姐姐还能害你不成,她给你说的亲事肯定没问题。”
一句话堵的我妈,姥爷和舅舅,舅母皆哑口无言,我妈就这么嫁了。
事情也果然如家里人担心的那样,婆母专横霸道,小姑们个个不饶人,我大又是个不顾家的人。
他本人长的又高又好看,对我妈这个小个子不满意,对我妈的老实本分更不满意,因为人老实过头了就是窝囊,家里一家子如狼似虎的大本事(能耐)之人,个个到跟前都能踩她几脚。
我大生来愚孝,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赶集只要我奶有空他就带着我奶前去,我奶若是没空,他就买了吃食给我奶带回来。
我奶说我妈窝囊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其实,我们家里地里,我奶通通不管,都是我妈一人撑着。我爸那时忙,忙着队里的事,忙着村里的事,他有职务在身,又是个好(hào)朋好(hào)友的场面人,所以他在外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全靠我妈,这个全家人口中的窝囊人照应着。
我奶煽风点火的掂害我妈,我大打我妈她就高兴。
我爸不理解女人家那些事,那很容易就被他的那些家人蒙蔽。
老天也有睁眼的时候,有一次我妈端着碗蹲再断墙那吃饭。我小姑到我妈后面,抬脚就要踢我妈,很不巧,这事刚好被我爸看到了,他气急败坏的把我小姑拎开:
“她再窝囊也是你嫂子,你怎么可以没大没小的这么欺负她,要是把她摔坏了怎么办。”
我大向来护着他这几个妹妹,这次一发火,她妹妹也怕了,哭着就跑了。
后来我哥长大,那皮肤心思都随了我奶奶,又是个没注意的,听了人挑唆就回来拿我妈撒气。
我妈这一辈子,小时嫂子欺,长大婆家欺,婆婆小姑丈夫欺负完了,这又轮到了儿子儿媳欺。
她这一辈子的命不可谓不苦,我大身上那人说的句句在理。
我妈跪在床前痛哭,我姥爷叙述着我妈的凄惨境遇,也是老泪纵横。
我妈问了我姥姥现在怎么样,我姥爷又说:“我在六重天的庙里当差,你娘比我故去的早,她比我高了两重天。”
我不大记得姥爷说的准确是哪几重天,当时的话也就这么个意思。
姥爷又言:“我这次来看你,也是实在放心不下,不知你生活如何,所以,违了规矩偷跑出来的。本来以为一两天,谁知这一寻就是半个多月。”
他望着残破的房子,更是哽咽的几乎不能说话,他感叹着:“为父实在没想到,再见吾儿竟是这番境地,这里荒野之地,荒坟野塚的也难怪你不信我。”
我妈哭着道歉:“我当时不该骂你,不该打你,不该拿黑狗吓你。”
我妈哭的不可以抑制,我也在旁边跟着落泪。
我妈悔恨着,这些年没有尽孝,又因着她不太会骑车,这几年也没去姥姥姥爷的坟头烧过纸。
我妈哭着悔过,我姥爷说着这些不妨事,只要我妈日子能好过些,他也就放心了。
这眼下境况,我姥爷自然是不能放心,他不惜违背规矩的领受责罚来见闺女一面,回去只怕是更为担心。
我姥爷指着我告诉我妈:“这孩子长这么大了,好好养着吧,你俩老了就只能指望她了。
我得走了,我不能在一人身上待太久,否则,人受不住。”
我妈哭着说:“好”。
我姥爷忽又说道:“我出来半个月,盘缠都花完了。你把那桌上的酒给我倒点,再给我烧个纸钱。”
这下我妈为难了:“爹,这大半夜的,家里又没纸怎么办呢?”
我姥爷随意道:
“不妨事,你把孩子写作业的本子给我烧了就行了,给我倒上酒,然后再我打开门窗。”
我妈依言打开门窗,又跪在外间烧纸,敬酒,磕头。
我看着我大那挂着眼泪的脸,轻唤道:“姥爷。”
我大睁开眼:“大半夜还不睡觉,瞎叫啥。”
得了,我大正常了,看来我姥爷是走了。
到了第二天周六,天气晴好,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大就绵软无力的坐在墙根那晒太阳,口中还时不时的叹着:“我今天怎么这么累啊,好没力气。”
我下午没课,也蹲院子里玩,听他唠叨,我就说他:“刚才都告诉你了,你是被我姥爷上身了你又不信。”
我大仍旧嘴硬:“哪那么多神神鬼鬼的,别瞎说。”
算了,我玩我的,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