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薄琪决定出门走走,她忽然想尝尝馄饨。
于是薄琪随意披了件衣裳,拿起零钱包就出了门。从她所在的小区得穿过两条马路,才能到街口那家馄饨店。
此时是红灯,薄琪一个人站在马路这端,对面是由一位年轻女导游带领的中老年旅行团,一群人浩浩荡荡。
薄琪目不转睛地望着红绿灯上跳跃的红色数字,跟着它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红灯转绿的时候,对面的旅行团和薄琪同时跨出步子。
薄琪走着,视线仍旧放在红绿灯上不断跳跃的数字上,心里算着自己还需几秒能走到对面。
而当旅行团的其中一位成员走过她身旁时,薄琪顿时愣在原地,犹如被一记闪电击中。
而后薄琪猛地回过身,寻找刚才擦肩而过的身影。可那群人都穿着一样的服装戴着一样的帽子,薄琪根本无法辨认。
眼看那群人就要走到对面马路,薄琪拔腿就要追过去。
然而绿灯在此时转红,各类车子纷纷朝着薄琪发动,趁着绿灯就要驶往下一个红绿灯路口。
薄琪站在马路中间动弹不得,茫然的面对着这突然涌过来的车流,抬起的脚刚要迈出去又被驶过来的车吓得退了回去。
旅行团越走越远,薄琪内心十分焦灼,待到车流量少一些时,便奋不顾身的往前跑。
只有在街对面的旅行团大巴车开动前赶到,薄琪才能确定方才看到的那人,是否就是她心中以为的那一个。
薄琪以为她能赶到的,毕竟她已经这么努力的在奔跑。可即使因为焦急,已经不小心撞到了好几位行人,撞翻了好几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
当薄琪跑到时,看到的仍旧是大巴车缓缓发动的身形,她觉得特别无望,她就这样错过了...
不!还是有希望的,她突然想起一公里后的那个路口还有一个红绿灯,于是薄琪又开始奋不顾身地奔跑。
大巴车在柏油路上按部就班的开着,由原先的慢悠悠一直加速。
薄琪在人行道上,边望着大巴车的身影,不断在心里测绘两者之间的距离。
她顾不上酸痛的双腿,顾不上耳边呼呼的风还有路人的纷纷侧目。
她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再看一眼是否真的那张自己梦寐以求的脸。
但…是绿灯!大巴车遇到的是绿灯!
于是它就那样畅通无阻的开出了薄琪的视线。
看着大巴车消失在路口的尾灯,薄琪直挺挺的跪了下来,然后直接瘫软在地上。
都说努力了就会有结果,我已经这么努力的奔跑了,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突然,身后有一个人拍了拍薄琪,她立马转过头去,眼泪登时溢出眼眶,喜出望外地喊了一声:“妈…”
苏墨愣了一下,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他在对面马路看见薄琪一个劲的奔跑,于是立马让司机停车,朝着薄琪也一路跑了过来。
薄琪转过头后看到入眼的原来是苏墨,失望和悲伤一下在她的瞳孔里晕开。
薄琪以为会像电视里播放的一样,她妈妈并没有上车,而是一直躲在她身后,看到她伤心而于心不忍,含着泪出来拍一下她的肩膀。
原来不是…
对啊!她怎么会这么做,我在门口跪了一夜她都不让我进门。
薄琪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她怎么会觉得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在多少次梦境里,自己抬起了腿怎么都迈不进的那扇门,怎么会主动向她打开呢?
只是那颗心啊,总免不了去期待一些什么。
数次燃起期望又落空,薄琪此时只觉得疲倦,这种疲倦像麻袋一样将她重重包裹,又在外圈重重的缠上几圈,将无力反抗的薄琪全身钳制。
眼泪虽极力的控制,却还是流了下来,薄琪没想到又被命运捉弄了一回。
苏墨一直站着,就在薄琪身后。他的眼里是没有掩饰过的内疚和心疼。
缓缓蹲下身来,苏墨轻轻抬起薄琪的脸柔声问道:“要追上去吗?我现在开着车去追好吗?”
薄琪摇了摇头,将脸从苏墨的手上移开。后来干脆将头埋到肩膀里,没再看苏墨。
“你走吧。”
薄琪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垂下来的长发将她整张脸挡住,看不清神情。
苏墨盯着薄琪的头顶,慢慢站起身,再次一言不发地站到她身后。
他怎么可能会走,他刻意绕了一圈来到这里,不就是幻想着也许能碰到薄琪一面吗?
苏墨无声地站着,视线一直凝望着地上的薄琪。
薄琪则一直坐在地上,在路边,在大树下。
一直到路灯亮了起来,对着四周散发出迷人的光芒,那光芒透过树叶照到薄琪身上,投射出另一个蜷缩着的她。
薄琪这才抬起头,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影子,如墨的眼眸里全是砸不碎的失望。
这样可不可以,当做她并不孤单了呢?
路过的行人纷纷对她侧目,也有几个人蹲下身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帮助。
薄琪只是摇了摇头,她知道谁也帮不了她。她与她母亲之间,不会再有该有的任何温情。
也许刚刚那个就是她,也许她也看到了在马路对面的薄琪…想到这,薄琪胀痛的眼里又流出了泪水。
她不想再往下想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她是不是这辈子都得不到她母亲的原谅?都得不到救赎?
苏墨看着如此脆弱不堪的薄琪,她就像一个刚从死神手里捞回又一心求死的人,带着一抹无法挽留的破碎。
苏墨更加内疚和自责,一定是昨天他提到了薄琪父母的事,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所以今天的薄琪才会如此的失控。
联想到多年前薄琪跪在家门前的那天,苏墨心想,她当年是不是也如这般绝望?
薄琪慢慢撑起自己,想要站起来啊,但方才这一大悲大喜与奋力追赶已将她精力耗尽,就连扶着树干都显得有些费力。
苏墨不敢多想,一把将人捞起,抱了起来。
薄琪抬起手,无力的推了推苏墨的胸膛。她很想跟苏墨说,她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他,他越是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越是难受,就像是知道死期的囚犯,不断的被人拿着明天来刺激。
可薄琪张了张口,只觉得眼睛酸涩,连面前苏墨的脸都没能看清。
后来索性也就在苏墨怀里耷拉着头,手也是有气无力的垂着,一副极其疲惫的样子。
就这样吧,算了吧,全算了吧,薄琪觉得精力被抽干般疲惫。她实在没有气力再去追究,再去回忆去起从前。
苏墨低头看着薄琪这副模样,鼻头一阵发酸。哪来的希望她跟他一样痛苦,她一直都比他更痛苦,他顶多是目睹了那一场灾难,她才是真正被车轮碾过的人。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如何能重拾信心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
如怜悯罪人
我爱主
同时亦爱一位世人
祈求沿途未变心
请给我护荫
为了他
不懂祷告都敢祷告
谁愿眷顾这种信徒
用两手遮掩双眼专心倾诉
宁愿答案
望不到
唯求与他车厢中可抵达未来
到车毁都不放开
无论路上历尽任何的伤害
任由我决定爱不爱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如何能重拾信心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
如怜悯罪人
我爱主
同时亦爱一位爱人
祈求沿途未变心
请给我护荫
······”
自从回来后,薄琪就一直单曲循环这首歌,然后一个人靠在落地窗上,望着阳台外的光景…
如果错了就要承担,那我做的好事会还给我吗?
薄琪的脸上,不断的有眼泪流下。
她一生尊老爱幼,规规矩矩的成长,从不杀害生灵,热爱着这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可这世上的苦难怎都爬到了她的身上?
以往的薄琪有多清冷,此时就有多颓丧。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墨明白自己占了非常大的份额。
盯着眼前被击垮的薄琪,苏墨眼眶逐渐泛红,若是以往,他还会残忍的觉得得意洋洋,而此时,此情此景,犹如在对他凌迟处死。
苏墨内心充满悔恨,伤害薄琪,这是他这一生犯的最大错误。
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从不信鬼神的苏墨在心底首次恳求,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苏墨走了过去,慢慢伸出手,退缩了好几次,还是狠了狠心将薄琪拥入怀中。
苏墨其实不敢有如此动作,昨夜的画面历历在目,但他也同样不忍心她就这么一个人。
生活将他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劈开,他需要面对的不仅是自己的真心,还有那些因糊了眼而犯下的过错。
“你走吧。”薄琪轻轻推开苏墨,一看到他,她就控制不住的想起以前的事,连骗自己都变得更加艰难。
“不,我不走。”苏墨紧了紧怀里的薄琪,却也不敢太过用力。这是他的珍宝,他却才敢认清这事实。
薄琪抬起头,眼底疲惫却也平静如水,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苏墨,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苏墨盯着薄琪的眼睛,良久之后慢慢地无力的松开薄琪。
这样的平静,比愤怒和责备更具杀伤力。因为薄琪平静得让苏墨以为,但凡他有一丝情绪就全是他的不对。
不过苏墨没有死心,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随后说道:“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一顿。”
“出去。”薄琪淡淡地说,随后又转头看向窗户。
苏墨还想说什么,动了动脚尖,还是颓败的走出了薄琪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