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
顾家俊说罢,放下手中的工具,搬来一张凳子,和对方坐在同一个高度,“我需要你把你知道的正兴集团所有的糗事都告诉我,我记录下来。”
“说到底,看来你还想和你的那个朋友跟正兴集团斗下去?”
“你劝我不要斗下去,但为什么自己却这么坚持呢?”
小女孩低下头,垂头丧气般:“这条路太黑暗了,我付出了太多,已经回不了头了,要相信,我们普通人是斗不过资本的。”
“也许是因为你的方法不对,孤军奋战只能有勇无谋。”顾家俊拿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了,你帮我,就是我帮你,如何?”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女孩看起来吃硬不吃软,“我得确定你是不是他们的走狗。”
“警惕性很高嘛,”顾家俊笑着说,“可如果我是正兴集团的人,刚才给你涂的就是麻 药而不是双氧水了。”
“行。”小女孩也笑了笑,“叫我子琳就好,15岁,初二退学生。”
“顾家俊,23岁…额…保安。”
“保安?足浴店的那种吗?会不会监守自盗呀?”她的笑容,叛逆中带着一丝可爱。
“为什么喜欢打架呀?”顾家俊笑了笑,绕开了这个话题。
“不知道,也没想过,可能,就是不想被人欺负吧……你呢?”
“可能是因为……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吧……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睡了,你在这将就一下吧,等到半夜,保安换岗,你就可以走了,这里的保安换岗之后就‘失忆’的了,被打的那些小混混也不会蠢到去报警,在抓你之前他们就进去了,不值。”
“我去,你还知道人家啥时候换岗啊?”
“职业病罢了,今晚的事儿,一言为定咯?”顾家俊伸出小拇指,示意拉钩。
她沉默了一会,从桌子上下来,拿走自己的外衣前轻轻留下一句“幼稚。”
他傻傻的呆在原地,慢慢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女孩说幼稚。
一觉醒来,子琳已经失去了踪影,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咋一看还挺浪漫的,但翻到背后一看:【你试试忘掉!】后面还加上了一个鬼脸。
第一次遇到这么俏皮的女孩,顾家俊笑了笑,但随后又陷入片刻的哀伤——那个当年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孩,现在……
唉,不能再想下去了。
“上次那个弄伤我们同事的,查清楚了,是对手公司雇的人。”
方正兴一边沏茶一边慢悠悠地说。
刀疤男立刻自告奋勇:“让我去给他个教训!”
“不是什么事都是用拳头解决的,阿刀。”方正兴叹了口气,“人家老板现在邀请我们去吃饭,说是一笔勾销。”
“什么?”刀疤男更不乐意了,上前一步,“这摆明了就是在挑衅我们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乐意?”方正兴反问道,忽然抬起的眼神充满了震慑力。
“道理在我们这,不是吗?”站在刀疤男身后,靠着柱子的顾家俊开口了。
“阿俊…”方正兴的语气像是家长在安慰自己的孩子,“道理在现代社会行不通的,这和我们那时候上学的的小镇子不一样,你要适应这里的游戏规则。”
方正兴轻轻抿了口茶:“这次的宴会,我方正兴本人身体欠佳,很遗憾不能参与,麻烦你们跟他们说一声。”
“正兴你哪里不舒服了?”顾家俊关切地问道。
“心里。”方正兴没好气地转过脸说。
“走吧。”刀疤男点了点顾家俊。
方正兴坐在座位上,双手十指紧扣,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满是隐忍。
“轰……”大门缓缓紧闭上。
晚上,两辆黑色专车分别载着两人。
顾家俊坐在后排,无暇顾及窗外的夜景,正在用自己的老款手机查阅着关于那家酒店的新闻报道。
【XX市一酒店发生严重坍塌事故,已找到9具尸体,20人至今下落不明】
【XX酒店坍塌事故真相:承建商贪 污导致工程注水,目前已在问责相关负责人】
【透过现象看本质:为什么近年来‘豆腐渣工程’越来越多了?】
【死难着家属表示:一切来得太突然,儿子原本今年就要上大学】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报道,顾家俊心里不免一阵寒意,不忍再看下去,便望向车窗外——也许,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也就只是在心里盼着小柔平安吧。
车队来到一间外观极其豪华高调的私人会所,会所前的大花园更是大的离谱,普通人估计一辈子也少有机会进入这种地方。
顾家俊和刀疤男下了车,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用眼神向对方传达消息,家俊表达的是“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而刀疤男表达的是“不要问那么多”。
一个穿着拉风外套的白发老头站在会所的阶梯中央,张开双臂表示欢迎,可动作和语调却让人感觉无尽的虚伪。
“正兴集团的贵客啊,欢迎你们的到来!”
“盛情邀请,感激不尽,不过我们老板今天身体不适,很抱歉来不了现场,他让我转告您一声,他很感谢您的邀请。”
“没关系啦,大家都是一家人,来来来,里面请!”老头邀请两人进入会所。
“什么意思?”等老人离两人远了点后,顾家俊靠过去小声问刀疤男。
“鸿门宴而已。”刀疤男面不改色地低声应答后,迈步向入口走去。
一进到会所里,两边的迎宾女便向两位鞠躬:“老板欢迎光临!”
顾家俊被这番场景吓傻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受到这么盛款的接待。
两人进去后,对方的保镖们立刻把会所的大门关上。
“不要客气啊,随便坐,啊…”白发老头在走廊里引两位到正厅。
门被推开后,刀疤男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而一旁的顾家俊已经惊讶到呆若木鸡,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位里边儿请,哈。”
顾家俊心惊胆战地跟在刀疤男身后。
“来,我来逐个介绍啊,小美,小芳……”那人一边指着一群浓妆艳抹的女生介绍,刀疤男一直在熟练地附和着点头,只有顾家俊还在原地疑惑。
“随便挑,随便玩,哈。”
“谢谢张总热情款待。”刀疤男露出机械般的微笑。
三人坐到了位置上,那几个女生开始抚摸着三人的肩膀,挤眉弄眼,周围都是五彩缤纷的聚光灯在来回照耀着,筹杯交错,播放着的低俗的歌曲,极大的噪音让一向喜静的顾家俊不免有些反胃。
“上次呢,真的是非常地抱歉,我们那个小弟呢,伤害了你们的同事,啊,简直是无可理喻!无理取闹!给贵公司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实在是不好意思。”那句‘不小的影响’,充满了挑衅的语气,“本来呢,我是让他去鉴赏学习一下方总的发言的,怎么知道这小子……”
“没事儿没事儿,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我们和张总呢,也是一向友好往来,我们也相信,啊,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也祝愿我们两家人以后,能够肝胆相照,互惠互利,啊。”顾家俊之前从没想到刀疤男居然这么会说这种话。
“哎?这位是…好像之前没见过啊。”
“哦,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同事,他叫阿俊,哈哈哈。”刀疤男还算聪明,没有直接说出顾家俊的名字,换作顾家俊,早就把自己的全名告诉这个陌生人了。
“看上去很年轻啊,怎么?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吗?不用担心,遇多几次就习惯的啦!”
顾家俊没有回答,他已经被自己旁边的陪酒女摸得极其不舒服了。
“年轻人,这个妞的手艺怎么样?”
“对不起,我有女朋友。”顾家俊一直以来,心里都只有小柔一个。
“啊?哈哈哈哈哈。”老头大笑起来,“小伙子,我知道了,他是怕我们给他女朋友打小报告,哈哈哈!”随后态度一转,对那群女生大吼一句:“全部人!给我把手机都交出来!放桌上!”
女生们都纷纷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桌上,唯独老头自己不放:“怎么样?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我……我想上个洗手间。”顾家俊起身便走。
老头正要开口叫住,就被身边的刀疤男阻止了:“没事没事,他啊,就是尿频,咱们接着喝,啊。”
洗手间隔音效果很差,隔壁舞厅的声音也能穿透过来。
顾家俊无比焦急,来回渡步,拨打着方正兴的电话。
正在搭豪华专车回家的方正兴一个眼神示意开车的矮个子保镖把电话接进来。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顾家俊一开口就是质问方正兴。
“阿俊……”
“很有意思吗!”
“阿俊…听我说……”
“那些陪酒的…全都是未 成年啊!…”
车厢后座的位置十分宽敞,也许就只有方正兴这样高地位的人物可以乘坐了。
电话连接了三百六十度的蓝牙播放音响,整个车厢都充斥着顾家俊愤怒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家俊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好吗…”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为什么派我?为什么是我!!!”
“顾!家!俊!”方正兴突然大喊,这让坐在他旁边的高个子保镖有些始料未及,但表明还是一样镇定,只是瞥了他一眼。
顾家俊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好朋友对自己大吼。
“是,我早就知道了,是啊,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顾家俊沉默了。
“你以为这是武侠小说吗?啊!你要不要我打他一顿?把他吊在电线杆上?……你以为,凭着一口清高气就可以过活?!!是吧!…”方正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阿俊…我跟你说过,是我们要适应这个社会!不是等这个该死的社会适应我们!知道吗!”
“告诉我,你做过多少这样的事……”顾家俊听完方正兴的一番说辞后只是看似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方正兴愣了好一会儿:“你的职责,就是做好你现在该做的事。”说完后,他眼神示意司机把电话挂断。
被挂掉了电话的顾家俊不假思索地拨起了报警电话。
谁料一个高大的身影粗暴直接地抢过了顾家俊手中的老旧的洛基亚。
“你干什么!”顾家俊近乎崩溃地大喊。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刀疤男把顾家俊的电话高举过头,不让顾家俊拿到。
“把电话还给我。”顾家俊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想报警,是吗?”
“把电话还给我!”顾家俊脸色已经完全变红,青筋也暴了出来,声音变得极其崩溃和凄切。
刀疤男扯着顾家俊的衣领,把他逼着按到卫生间的墙上,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和语气:
“听我说,好吗?那个家伙手上有我们公司一些不愿意公开的秘密,如果我们报警把他抓了,等他把我们供了出来,我们下半辈子也就只能在监狱里度过,明白吗?”
“我没做过那些事,要抓…也是抓你们!”顾家俊呼吸困难也要说出这句话。
刀疤男这下彻底被激怒了,他扔掉手机,直接双手抓住顾家俊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扔到厕所的玻璃镜那,顾家俊撞碎了一连串玻璃,之后又顺势倒在洗手台上,刀疤男彻底失控了,走过来用手抓起他的头,把他的头狠狠地撞到洗手台上,又打开旁边的水龙头,关上隔水伐,等水盛满了整个洗手盘之后,他直接把顾家俊的头按到水里……
顾家俊在拼尽全力挣扎,但是刀疤男的力量远远在顾家俊之上。
“我们,不是,恶人!”刀疤男一边疯狂地按压着顾家俊的头一边在顾家俊耳边大吼:“你根本不懂!不!懂!”
顾家俊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了,情急之下他抓起旁边那个手刚刚够的到的玻璃烟灰缸砸向刀疤男的脑袋,刀疤男被砸得反应不过来,趁着这时间,顾家俊连忙从洗手台上下来,暴力地抓住刀疤男的脑袋往洗手台最硬的边框猛地大力撞去。
刀疤男被撞出了血,这下两人都被彻底失去理智了,刀疤男直接粗鲁地从顾家俊的腰间抬起他,举着他往他身后的厕所隔间撞去,隔间的门一个接着一个被撞个稀巴烂,顾家俊用一个十字固锁住对方的头,才得以在最后一刻把刀疤男的头撞到自己身后的墙上,这一撞,两人都倒了。
但刀疤男迅速站起,用蛮力硬生生拿起巨大又厚重的厕所盖,眼看就要往对方头上砸去,顾家俊赶紧把头往下躲开,同时用刚刚撞碎的瓷砖碎片划伤刀疤男的大腿肌肉,刀疤男手中的厕所盖撞到了顾家俊身后的墙体,撞了个粉碎,顾家俊没有扔掉瓷砖,改变了刚才方向用瓷砖戳向刀疤男的喉咙,再掀起刀疤男的外套,用外套罩住包住刀疤男的头部,用力抓着他的脑袋往一百八十度的横面撞过去,这一下又撞碎了几块瓷砖,紧接着顾家俊再跳起来给刀疤男的头几下重重的肘击,又用膝盖猛踹刀疤男的头,一边疯狂地击打着刀疤男的脑袋一边把刀疤男往后推,刀疤男忍无可忍,再次从顾家俊的腰部举起顾家俊整个人,把他高举过头,顾家俊的头撞到头顶天花板的电灯,瞬间一阵眩晕,刀疤男又把他整个人甩向地板,但顾家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双腿夹住刀疤男的脖子,顺着向下的惯性把刀疤男整个人甩到后面的厕所隔间里。
顾家俊躺在两排厕所隔间的中央地板上晕了过去,而刀疤男尽管已经面目全非,但眼睛还是死睁着。
刀疤男看着晕倒的顾家俊,拿起一片大大的瓦砾碎片,向顾家俊缓缓走去。
好巧不巧,顾家俊的电话响了。刀疤男走回到洗手台,捡起来一看,是方正兴的来电。
“什么事?”
“家俊没闯什么祸吧?”方正兴刚刚回到家,在人造水帘洞旁边来回渡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姓顾的?他刚才差点把我杀了!”
“你把他怎么了?!”方正兴马上质问。
“我只是为公司效力。”
“听着,顾家俊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方正兴把嘴凑近电话,恶狠狠又小声地警告着。
“你还是护着他,是吗?”刀疤男挂断电话,没好气地放下手中的大瓷砖。
光线微弱地照在顾家俊的眼睛里,他勉强看得清方正兴正在他对面坐着。
“这是哪?”
“我办公室。你都睡了一晚上啦。”方正兴正削着苹果,刀法很伶俐。
“那个哥谭小伙呢?这次打得不够过瘾。”
“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哈。”
“你准备炒我了吗?”
“我想哒。”
“那你更待何时?”
“哎……家俊啊……”方正兴拿着削好的苹果走向顾家俊,“知道你讲义气……我也没怪你嘛。”说着把苹果递给顾家俊。
“会所里那几个女生怎么样了?”顾家俊没有看向方正兴一眼。
方正兴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缓缓地把苹果拿了回来,自己咬了一口,来到顾家俊身边坐下:“你啊你啊……就是这么执着……”
“这些东西都不执着,你还有什么是执着的?”顾家俊半生气地说。
“我们都总有爱的人,不是吗…”方正兴望着远处感叹着。
“不要岔开话题。”顾家俊依旧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而这就是我的执着。”方正兴回过头,半严肃地说,“为了这个,我可以放弃所有其他的东西,一旦,有人,试图伤害我的爱人,我一定不会让他两条腿走出这个房间。”
“哦真感人。”
“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方正兴一边吃苹果一边悠闲地说,“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唯一在你脑子里整天打转的东西就是你从小说到大的‘正义’、‘公理’、‘原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每天光烦公司的事都焦头烂额了,没心思做第二个孔子,可能你的原则比地球半径还长,而我的原则就很简单——活着,这就够了。”
“一个上市集团的老总,要求这么低?”
“是啊……外面的人都觉得当老板就很舒坦,当上了才知道,他们看到的,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看到的罢了……这个位置承担的压力和责任,不是谁都能熬得过来的,这和你当年在那个什么技师学院当社团社长完全是两码事儿,”方正兴顿了一下,“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这种事,早晚要适应。”
顾家俊没应话,拿起挂在凳背上的外套推门而出。
方正兴注视着顾家俊离去的背影,眼神就像是一个老父亲在目送自己那叛逆的儿子离家出走。
晚上,子琳刚回到家,在玄关换鞋时就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爸妈激烈的吵架声,但她还是一样的淡定,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己早就习惯了——至少她这么觉得。
母亲看到女儿回来,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勉强微笑着:“琳琳,回来啦?今天上学怎么样?”
子琳没有回答,只是往母亲身后的方向看了看,父亲则别过头,捂着脸哭着,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的文件。
“要不要妈妈煮点东西给你吃啊?”母亲连忙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看到落泪的父亲,子琳的内心防线瞬间被突破,她故作坚强地回了句“不用了”,说罢立刻跑开,冲出家门在消防楼道的角落坐下,把压抑已久的痛苦全都发泄了出来,泪水和口水沾满脸庞...
家里,母亲关上了房门,又跟父亲大吵了起来:“把琳琳弄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怎样?你还想我怎样啊?要不要我死给你看啊?”
“死啊!死了好!欠那么多钱,死了还轻松点!去啊!”
“...”
子琳拼命捂着耳朵,用这种笨拙的方法来安慰自己,但吵架的声音十分巨大,捂住耳朵根本无济于事,精神接近崩溃的她大喊一声,声音回荡在楼道里。
父母双方听到这撕心累肺的叫声,同时停下了争吵,急急忙忙地打开门,循着声音的方向赶去查看。
当他们赶到时,却发现消防通道空无一人,两人喊了几声“琳琳”都没有得到回复后便焦急起来,腿脚不利索的他们在这时却迈开了步子,一上一下开始寻找起来。
顾家俊再次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给母亲打电话。
“阿俊呐,现在的工作还习惯吗?”
“很好啊,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那挺好啊,那…你和同事的关系怎么样?”
“额……非常好啊……都…都打成一片了。”想到刀疤男和自己的冲突,顾家俊有点尴尬地说出这句话,某种意义上来说的话,也确实是打成一片了。
“生活费够吗?妈等会再给你打点吧。”
“哎呀妈您是有所不知啊,现在互联网是大红企业,每个月工资好几万呢!你那些生活费,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别给啊!”
“哦,好吧好吧,都学会跟妈吵了哈。”
“对了妈,咱上次说好的过年回来咱俩切磋一下的哈,你要好好养好身体,不要到时候打不过我就找借口啊!”
“行!你也吃得胖胖的!我怕你挡不住我的一拳啊!”
“哇!我好怕哦!”
“哈哈哈哈!”
“那先这样啦妈,都快十点啦!你追的那套电视剧要开播啦!”
“哦,对耶!啊呀,先不跟你聊了,我要看看谁才是卧底!拜拜啦!”
挂掉电话后,顾家俊又是陷入一片沉默,常年习武的他听得出,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一阵敲门声。
顾家俊正疑惑着,这个城市里,好像没人知道自己住在这。
打开门,眼前是那个灵性又充满着叛逆味道的少女,她歪歪头,示意顾家俊跟她去某个地方。
顾家俊跟在她身后,第一次来到出租屋的楼顶,感受着阵阵晚风向自己扑来,还有一种极致的清净,底下是千家万户,子琳不像顾家俊那般惊讶,她显得格外冷静,来到楼顶的边缘,望着眼前无数的灯火,万家灯火点缀着迷人的夜空,这是地面上完全看不到的另一番美景。
顾家俊慢慢走到她身边,令他没想到的是,子琳突然牵住了他的手,一起看着这良辰美景。
他能感觉她的手很柔软很舒服,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但可惜的是,她终究不是小柔。
想到这,顾家俊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
“你看那边,多漂亮啊,高楼林立,灯光璀璨,可是谁知道呢,这城市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在某些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藏匿着无数的黑暗与苦楚,也许,那些在黑暗里的人们,他们明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看不到日出的那一刻,但为了心中的黎明,他们还在奋力挣扎着,为证明自己的存在而沙哑地呐喊着……”说到一半时,女孩的眼睛泛着泪光。
顾家俊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注意到子琳的双脚正在向楼顶的边缘迈去。
“顾叔叔,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呵呵……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愿意相信你一个。”子琳看着空旷的夜空,半只脚迈出夜空。
“对信任的人,应该敞开心扉。”顾家俊精准又不缺绅士风度地一把抓住子琳的手。
“顾叔叔,我的路走到尽头了,回头,已经太晚了。”子琳云淡风轻地说。
“愿闻其详。”
“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今晚不赶时间。”顾家俊知道女孩子一般比较含蓄,既然对方被自己拉回来也没有反抗,那就至少说明还有商量的机会。
两人就这样坐在天台上,望着远处的灯海。
“原本还以为,我们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月,其实他们一直没告诉我,这两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入不敷出,慢慢的,学费交不上了,衣服不敢多买了,就连饭店都不敢去了,一直到现在,我爸居然学人家去炒股,那个劝他炒股的混账说,炒股亏一两次总会发大财,怎么知道,我爸一下子投了大半的钱进去,后来……亏得连物业费也交不上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我爸妈天天晚上都在吵架……我不想再忍受下去了……这样的生活根本看不到希望,或许,从我爸加入正兴集团那一刻开始,我们家……就不是家了……”子琳哽咽地说完。
顾家俊很想安慰她,可是他不会什么花言巧语:“我不是很会安慰人,但我很理解你,要不给你讲个故事吧,小学的时候,我爸就已经走了,后来我妈告诉我,那是因为我爸的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那颗肿瘤压 迫到了他的海绵体,让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不认识我们了,疯疯癫癫的,对我们充满敌意,整天不回家,去到外面鬼混…有一天晚上他又在外面大排档吃饭的时候,跟人家起了口角,人家人多势众,而且还都是社会劣迹人士,他们把我爸打了十分钟……十分钟……,拿酒瓶砸,拿烟头烫……”顾家俊眼眶也变红了,“…我爸的脑部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肿瘤破裂了……他们……还对着我爸的尸体吐口水……”
子琳慢慢也被顾家俊的悲伤情绪感染到了。
“之后我妈告诉我,我爸那次是看到他们桌上有叉烧包,于是就抢了过来……”
【顾家俊的父亲看到巨大的叉烧包摆在对方桌子上,眼睛露出了光芒,嘴角留下了口水。
他看了看自己的桌子上,只有被自己喝得空空的酒瓶子。
“哎,今天我们几个兄弟请你!你就不要客气,啊!”那几个人穿着花哨的衣服,戴着金项链,身体都有龙头的纹身。
“娘的,今晚要喝到爆缸啊!”
父亲默默地盯着他们的叉烧包,一步步像做贼一样靠近他们一伙人。
“喂!那边那个头发乱得整个洪七公那样的家伙,干嘛啊?学狗走路啊?滚!”
父亲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话,眼光一直盯着桌上的叉烧包。
“滚啊!听不懂人话啊!”
没想到,父亲直接用自己肮脏的手抢过了对方的几个叉烧包。
“你老妈!神经病啊!”几个粗汉粗暴地抓住父亲瘦小的身躯。
“给我骏仔的!给我骏仔的!”父亲的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全身抽搐着。
“臭要饭的!给老子滚!”
“给我骏仔啊!我家骏仔才4岁啊!(此时顾家俊已经13岁)给我骏仔啊啊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等会!”一个看上去像是那伙人的头头似的胖子来到他面前,所有人停下了手:“你很喜欢吃是吧?”
“我不是……我不是……骏仔……骏仔喜欢吃……骏仔开心……哈哈哈哈…”父亲傻笑着。
“好哇!我让你吃个够!”那个人说完,拖着父亲狼狈的身子来到他们的桌子前,跟在后面的随从们都不怀好意地大笑着。
那个头儿把顾家俊父亲的嘴巴强行张开,把他的上下两排牙齿合在一起,像吃东西一样咬住餐桌,他非常痛苦,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桌子好不好吃啊!哈哈哈哈!”头儿话音刚落,众人又开始大笑起来。
“蘸着酱油吃更美味哦!”头儿拿起旁边的酱油,肆意地倒在顾家俊父亲那蓬松的头发上。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大排档的男服务员跑出来打算制止住他们。
“怎么样小伙子!想找死啊!滚回去!”
那个服务员只好灰溜溜地躲回去。
顾家俊父亲的牙齿都咬到出血了,那帮人还是不收手。
“吃啊!那么喜欢吃!吃死你!!”
父亲猛地挣脱,打算反击,却被一个人从背后用酒瓶子砸中了后脑勺,晕了过去。
那群人在他身边一边大笑一边吐口水……】
【庄严的法庭上。
“顾太太,请问您有没有亲眼看到当晚所发生的事情?”被告律师慢条斯理地走向顾家俊的母亲。
“我知道我丈夫的性格,他是不会打人的!请你相信我!”
“相信?”被告律师夸张地表现地很惊讶,“来,我申请传唤我的证人,当晚饭店的服务生,徐小乐。”
门打开,徐小乐慢慢吞吞地走进证人席,宣誓结束后,有点忐忑不安地坐下,甚至不敢正眼看向顾家俊的母亲。
“小乐啊,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但也不需要有太大心理压力,明白吗?”
徐小乐不说话,眼神飘忽地点了点头。
母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徐小乐身上,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这个看上去20出头的年轻人身上。
“2008年7月18日,晚上21点25分,你在哪里?做什么?”
“我……我在费利来大排档做兼职服务生……”
“你对我们的被告有没有印象?”被告律师摆手指向被告席,抖着脚的王勇。
徐小乐只是看了王勇一眼,就马上把目光转向那个律师:“有,有印象!他们一伙人坐在一起吃饭,忽然有个疯子过来抢他们的包子,刚开始他们还想理论,但是那个疯子太不讲理了,直接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就开始砸……”
“你说什么?!”顾家俊的母亲大怒。
“顾太太请你冷静!不要打断证人发言!”法官表达了不满。
"再然后,他越来越起劲,抡着拳头就要打人,那几个人实在忍不了了,就挡了一下……就……之后我就什么都没看到了。"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
“是,是!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谎言!”
“那我没什么好问的了。”被告律师坐下。
“法官大人,刚才这位被告的语言表达非常死板,像是背书一样,而且情绪激动……”原告律师看了看顾家俊母亲的表情,不由得起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但说不到一半又被坐着的被告律师打断:“背书怎么了?人家大学生习惯了说话像背书,有什么问题吗?这位同志,我劝你不能歧视大学生啊,而且,我认为这种言论具有一定的引导性,我的证人可以选择不回答。”
“同意,请原告律师坐下。”
被告律师还不满意,又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如各位所见,如果要论相信一词的话,我当事人也不止一次地表示过他只是出于正当防卫而已,为什么这下您又不相信了呢?难道您是因为我当事人农民工的身份而瞧不起他吗?对不起顾太太,我们只相信证据。”
“哎不是,我哪有瞧不起农民工的意思呀,而且那地方也没有监控啊,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是我丈夫先动手的呢?”
“既然没有监控,那你又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当事人所为呢?”被告律师不等对方回话,立刻转身面向法官,“报告法官!原告这是在逃避我的问题!”
“请原告如实回答被告律师的问题。”法官如是说。
“什么意思?你们是要给一个杀人犯洗罪吗!”母亲失控地大喊。
“我们只相信证据。”被告律师再一次来到顾家俊母亲的面前,“顾太太,请你听清楚我的问题再如实作答。”
顾家俊的母亲稍作冷静。
“请问,当晚,你的丈夫与我当事人发生争执的时候,你,是否在场?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嗯,我觉得我表达得够清楚了。”
“我……我当时在家里看我小孩做作业……”
“是!或者,否!”
“不在……”
“很好,既然不在,那么,请问您又如何确定,您的丈夫……没有先动手呢?”
“我老公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
“各位,这是市中心医院的病历本,”那人不理会她的话,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本病历本作为物证,“顾太太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丈夫……好像……不太具备被信任的条件啊,他好像有……这个……特殊的,哦,精神状况,是吧?”对方看着病历本,当读到'精神状况'这四个字时,语调更像是在挑衅。
“是……”母亲在强忍着怒火。
“呐,我们公平一点,”他大摇大摆地走向母亲的位置,最后更是直接把自己一只手肘放到桌子上,“陪审团的各位,大家不妨想下,我们应该选择相信一个正常人因为一个疯子的骚扰而被迫防卫过当,还是应该相信一个神经病,会无缘无故被一个没有任何劣迹的商人和他的朋友侵害呢?可别忘了,我的证人可是明确表明看到你丈夫抢我当事人的包子的。”
“请不要说我的丈夫是神经病……”
“我再说最后一遍,顾太太!我们只相信证据。“那人显得很不耐烦,离开了母亲面前,来到法庭中间,”如果您坚持认为是我的当事人直接造成了您爱人的死亡,请您出示证据,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就请你免开金口。”
“我……”
“原告,请你控制好你的情绪!”法官敲响法椎,“陪审团,你们的意见达成一致了吗?”
“经过商议,我们一致认为,原告的伤人意图明显,被告迫于无奈才作出反击,属于防卫过当至他人死亡。”
“现在,本庭宣判,被告人王勇,属于防卫过当,过失至他人受伤或死亡,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随着法槌敲下,母亲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无力坐在原告席上,就像是魂魄被吸走了一样……(情节需要,适当夸张)】
“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他,但是我真的很难相信,他偷包子是为了我……从那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再让我身边的人被别人欺负了,这,就是我习武的初心……我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要是我那时候会武功的话,我就可以保护他了……哪怕他不认得我是谁……”顾家俊忍住不让泪水留下来,再次稳定好情绪:“我知道你的感受,你老爸炒股确实害了你们一家人,但是我们要换位想一想,他炒股是为了什么?”
子琳沉思了一会。
“我相信,他也是为了尽快让你们过上好的生活,才这么做的吧。”
子琳依旧不发一言。
“你家人很爱你,如果你刚刚就这样跳了下去,你觉得他们会开心吗?”
“哼,反正他们天天说我这不行那不行,天天骂我,我要是死了,不就正好让他们开心吗?再说了,我才不想上学呢,一个两个老师看着我那眼神,跟我欠了他们似的,我知道,我是差生嘛!绷着个死人脸不知道给谁看…”
“你的脾气很像我一个朋友,他叫肖铭,跟你一样,他也一直不被人看得起,一直被人否定,他很孤单,但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擂台上证明了自己,获取了全场的掌声。相信我,只要你坚持自己的路,总有一天,你所盼望的东西,尊重,名誉,都会得到的,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坚持到那一天,不可以言弃,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像刚刚那样,做那么愚蠢的事了,越被人看不起,就越要努力,而不是逃避和埋怨。”
“呵,那也可能只是你朋友的对手太弱了而已。”
“额…其实他的对手也算不上特别弱的……”顾家俊没有告诉她,肖铭当年的对手就是自己。
“你刚才说的脑部肿瘤,我听网上说,是会遗传的哦,不会是真的吧?”
“网上说的可不一定准呐,而且,万事万物都有其发展的必然规律,如果厄运真的注定发生在我的身上,那我怎么抱怨也不能阻止它发生,与其为将来发愁,倒不如过好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空旷宁静的天台上,望着底下一片灯红酒绿的夜市,感受着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终于肯见我了吗?”次日早上,方正兴来到父亲的病房前自言自语道。
“所有人,门外等。”他果断下令。
“是。”保镖们整齐地回答,并端正地转过身去,守卫着。
病房门一打开,引入眼帘的就是躺在病床上垂死的老父亲。
“你选的私人病房很不错,不过我倒希望能多些护士来给我定期检查,我说的是护士,不是医生。”父亲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自大。
“验尸的女法医更不错,有兴趣吗?”方正兴冷漠地回答道。
“你很愤怒,是的我知道,要是你进来看到的是一具尸体那该多美好啊,正兴集团前总裁方文斌,昨天凌晨于病房逝世,终年85岁,对你来说有什么新闻比这还入耳呢不是吗?”
“我更希望是烧焦了的,伴随着一点腥味儿,就像之前许多被你虐 待过的员工的下场一样,当然,尸检报告上会说‘自 杀’。”
“两年了,你还没适应吗?这个世界,善良的人和平庸的人一样多,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善良,所以才平庸!要想谋得一席之位,就要抛弃掉那些只会拖累你的东西,人类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动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残忍的厮杀才是人类社会生存的最高奥义……”他一边说着,手一直在抖。
“你任职的五年来,就是通过不断地压榨员工,才赚的盆满钵满,那些原本属于员工的血汗钱,你用的安心吗?”方正兴坐下,义正言辞但又谨慎小声地说道,“知道吗?慈善晚会的时候,人家说我们正兴集团把我们城市的GDP上升了好几个level,全场都是掌声,就好像那些钱真的是我们应得的一样。我很想问你,这个疯狂的数字的背后,是多少劳动者的牺牲…”
“哈哈哈哈,全场掌声?真的吗?哈哈哈,不错不错,你很有才干,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要是你妈知道了,她一定会替我高兴的……哈哈哈哈……”
“你没资格提我妈!”
父亲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恐怖“你说什么……”
“我不允许你提我妈……”
话音刚落,父亲一口口水吐到了方正兴俊美的脸庞上。
“你不要以为我老了就糊涂了……不要忘了你为什么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记住,我在,你也在,你要是把我弄死了,我到地狱都不会放过你……”父亲严肃地说完,又莫名地大笑起来。
方正兴没有擦去脸上的口水。
“说正事儿,我这个电子心脏,医生说,最多只能用半年了…跟你说过不要老是贪便宜,你偏不信…我还不想那么快死……我还有很多福享……属于我的世界永远百花齐放……”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诡异和恐怖,方正兴奋力地想挣脱开父亲抓住自己的手,但父亲抽搐的手却力大无穷。
“我已经安排有人给你送礼了……”父亲终于松开了抓住方正兴的手,声音很低沉,“…你知道该怎么做…额?…”
方正兴恐惧地看着父亲,摸着刚刚被抓的手微微喘着气:“我绝不会用你那些下三流的招数。”
“我再说一遍!我在,你也在,我不在……哈哈哈哈哈哈……”父亲的笑声无比慎人,像是恶魔在咆哮着。
“老板,有人在您办公室等您。”回到公司,前台的小姐在如常鞠躬后向方正兴汇报。
方正兴看到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对刚刚那小姐小声说道:“把我那儿的监控关了。”
“是,老板。”她没有问原因就果断执行了。
“久等了。”方正兴进门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带,便走到办公椅上坐下。
“二位什么事呢?”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快中秋节了嘛,我们公司呢,一直以来都承蒙贵公司的照顾……”
“现在才8月。”方正兴打断了两人的话,压根没有正眼看他们。
“额……哈哈方总你可真幽默。”其中一个人把月饼盒放到方正兴桌面上,“吃了这盒月饼,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朋友了,那么以后就麻烦方总您带带我们了!”
那人打开月饼盒,里面正是满满的百元大钞,这些钱,完全足够治疗父亲的病了。
“我不吃五仁月饼的。”方正兴极致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唉没事嘛,凡事都有第一次嘛。”那人客套道。
“他是谁?”方正兴问另外一个一声不响的人。
“哦,他啊,他是我新收的小助手。”
“助手啊?叫什么名字?”方正兴警惕性很高。
“兴哥你好,我叫阿梁。”
“我说了我不喜欢吃五仁陷的,你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得了!”方正兴一听到对方叫他兴哥,立刻把月饼盒还给对方。
“行!你看,咱方总就是爽快人!咱们走!”那人满意地收起月饼盒,带上刚刚叫兴哥的小弟离开了。
方正兴看到他们离开才缓过一口气。
“阿刀!”两人走后,方正兴坐在办公椅上思考了片刻,用桌面上的对讲机喊道。
推门进来的刀疤男,头上缠绕着两层纱布。
“什么事,老板。”
“上次的事,我再次向你道歉。”方正兴打算先来软的。
“没事,反正我也不重要。”
“家俊是新来的,我们大家要给他点耐性嘛。”
“你宁愿袒护他一个新来的小年轻,都不问我一声痛不痛。”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们的关心都是一样的。”
“叫我来就是为了一句对不起?”
“刚刚有人送了我一个大礼,不过跟他来的那个人很可疑,没人会叫我兴哥的,多半是条子,所以我让他丢去垃圾桶了。”
“跟我说这些干嘛?”
“我需要你,把它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刀疤男看了看周围,确保没人听得到他们的对话:“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
“我爸快死了。”方正兴小声地说“你知道我不喜欢求人……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哪怕还有一点点机会,我也要争取……”
“你不要忘了是谁毁掉了你的童年,把你弄到现在这样的位置,把自己的烂摊子丢给你……”
还没等刀疤男说完,方正兴瞪着他小声但威严地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没得选……那是我爸爸!……是,他是做过很多错事,他压榨了无数的无辜员工,当年他娶我妈就是为了上位!他就是个畜牲!…但是他也是我爸啊!……阿刀,你看着我长大的……我记得,你当年还在给我爸做保镖的时候,每次我犯错,我爸要打我的时候,你都会出来阻止……我还记得,你脸上的刀疤,是替我挡的那一刀……我一直很想报恩,可是都没有机会……现在……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话,咱们四六分,你六,我四。”方正兴隐忍的语气中蕴含着爆发。
“四成,够治你爸吗?”
“放心吧,都算好了。”
“为什么派我去?”
“因为,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一听到这句话,刀疤男立刻站好,给方正兴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礼。
凌晨时分,天未破晓,码头风平浪静,却暗流汹涌。
刀疤男下车便迅速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随后在几个人的护卫下,来到快艇上。
上到快艇上,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把绳子抛掉,船快速开走了。
突然,同船的一个很矮小却看起来像是领导气场的人拿枪指着刀疤男的后颈。
刀疤男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人就对着同伴喊了一句家乡话,其他人就立刻开始搜刀疤男的身。
“我们要确保你不是条子!”那人用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跟刀疤男解释道。
刀疤男没有惊慌,只是笑了笑。
那些人把刀疤男的所有衣物,包括手机等等的随身物品都仔细且专业地检查了一番。
“喂!”当那些人拿出自己的小刀时,刀疤男稍微严厉地说:“小心点弄,这是我的宝贝,要是它出了什么差错,我跟你拼命。”
矮小的头领向那个被说的小弟使了个眼神,小弟慢慢把刀放好,没有再玩弄。
随着一番刀疤男听不懂的对话,那些人把东西都还给了刀疤男。
不知不觉,船来到了一片寂静辽阔的大河中央,在那里,一条差不多款式的快艇正在以同样的速度向刀疤男他们驶来。
那搜快艇上只有一个人,根据他的黑肤色来看,应该和刀疤男身后的那群人是同一个族群的。
两艘快艇很快交叉在了一起,停了下来,一袋沉甸甸的袋子被扔给了刀疤男。
“张总说,他不太喜欢你们那个姓顾的。”扔给刀疤男袋子的人严肃地说。
“相信我,我更不喜欢。”刀疤男笑应。
“张总还说了,以后工作上的事情,就要多多拜托你们正兴集团了。”
刀疤男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又一沓的人民币,“请转告他,我们不会让他失望的。”
面对刀疤男的微笑,对方还是像机器人一样毫无表情。
“回去的时候,把所有沾了指纹的东西全丢海里,上岸之后,把船炸了,听懂了吗?”刚开始拿枪对着他的矮子用命令似的语气对刀疤男说。
“我比你还懂,兄弟。”刀疤男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那群人熟练地上了他们同伴的快艇,迅速开走了。
这个阴沉的凌晨,空气中夹杂着新一天的气息和水塘的臭味儿,刀疤男回到岸上,潇洒地开走汽车,几秒钟后,伴随着巨大的火花和爆炸声,汽车背后的快艇被自己安放的小炸弹炸毁,毁得一干二净。
顾家俊如常坐在自己破败不堪的出租屋里,给母亲打电话。
等待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了阵阵杂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顾家俊放下电话,空荡荡的房间里,忙音的提示声回荡着,周围充斥着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按理来说,这个钟点,母亲应该在沙发上躺着呢,出租屋外的贫民区,大家伙都在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晚饭,整个家庭被笑声填满着。
他不太信邪,过了片刻,他再次拿起电话,固执地拨打起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候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have reached is not being answere……你所拨打嘅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他只能无助地放下电话。
【“偶然的放假使得我得以喘息,我突然发现,无论在校园里获得了多少的知识,到了社会上,似乎都用不上……”顾家俊拿起信纸,继续书写着自己写给小柔的心里话“…面对社会上的知识,不能再像以前厌学的那个小毛孩一样逃课了,因为你不懂,你就只能吃亏,想要不吃亏,就必须要懂得这个社会的规则,想来也确实可笑,以前拼命逃避着上课,现在想要一个人教会自己这些社会上的规则,却难过登天…”
“你失踪的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每当到了夜晚,寂寞和孤独将我层层包围着的时候,我总在想,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该多好,幸运的话,我可以保护你,要是真的这么不幸,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哪怕是一起死亡……”】
他略带不舍地放下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市区医院
见到医生们从手术房里走出来,一直在门前来回渡步的方正兴连忙跑到领头的男医生面前。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你父亲的心脏可以正常运作了。”医生的话,立刻让方正兴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画外音)“不过,考虑到您父亲年龄比较大,我们还是建议,尽量不要让老人家情绪激动,或者经常性地做一些消耗大的运动,这对心脏不太好。”医生又叮嘱道。】
透明的手术房玻璃窗,可以让方正兴直接看到躺在手术上的父亲。
【(画外音)“谢谢医生。”方正兴若有所思地回答。】
方正兴看向父亲的眼神里,有怨恨,有责怪,也有对这唯一一个亲人的疼爱。
刀疤男迈着稳重的脚步也来到了玻璃窗旁。
“值得吗?”刀疤男看着仍然处于麻醉状态中的方文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每个人都有家人,阿刀。”
“呵,真希望我也能理解这种感受。”
“过来聊天的吗?”方正兴打断了这个话题。
“这次,是我的失误。”刀疤男懊悔道。
“什么意思?”方正兴回过头,严肃地望着刀疤男。
载着方正兴的黑色的专车从公司大楼外的喷水池旁驶过。
刚下车的方正兴步入大堂,照例帮忙开车门的顾家俊便在后面跟着。
“才放了你三天假,怎么又想请假啊?”正兴听到他的来意后很不满意,“你让我怎么跟其他三个兄弟交代?他们可是连着几个月没放了。”
“这次是……特殊原因。”
进了办公室后,方正兴心不在焉地说:“说吧,都怎么个特殊法?”
“我打了我妈一个星期的电话,都没人接。”顾家俊站稳了身子。
“哈,我总不能,凭你一句话就相信你吧。”方正兴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顾家俊,态度反常地冷漠。
“正兴,”顾家俊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些,“我是怕我妈有事。”
听到顾家俊叫自己小名,方正兴顿了顿,改了改自己的态度:“我明白,可是……我还需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这件事完了以后,我立刻允许你回去,你想回多久都行,到时候,我们俩…就这样分道扬镳了,我保证,事成之后,给你的报酬够你下半辈子安逸了,况且,老人家上了年纪,身体难免会开始有些毛病,这些钱,应该多少可以帮得上忙的。”
“…一直以来我的鲁莽给你带来了许多麻烦,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问题。”
“这次又是干什么?”
“我们这里,出了个间谍,把我们绝大部分的商业机密卖给了张总的公司。”
“他是什么职位?为什么有权力可以接触到机密?”
“这部分还在查。”
“那为什么不报警?”
“我还以为阿刀之前跟你说过……万一他们发现我们报了警,他们到时候一定会把我们公司一些见不得光的陈年往事都抖出来,到时候大家只能抱着一块死,我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这是我的家族企业。”
顾家俊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声音压到最低:“你不会是想取别人的性命吧?”
“放心,无声无息的。”
“正兴你疯了吗!那可是条人命啊!”顾家俊激动地快步走向方正兴。
“我没在征询你的意见。”方正兴说出这句话的态度让顾家俊始料未及,“明天清晨行动,要赶在早高峰之前顺利完成任务,为防止计划泄露,具体目标的信息会在行动前十分钟公布,还有,你只是负责刺杀目标,不允许和目标有任何形式的交流,是任何形式的,听明白了吗?”
“难道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我再说一遍,顾家俊,我没在征询你的意见。”方正兴低下头,小声却霸气地说道,似乎是在刻意强忍着什么,“……这单价格不低,我也是,刚听你说你母亲的状况,才给你这个机会的,你拎清楚,你就算不参与,也不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自己选。”
“行,遵命。”顾家俊忍气吞声地答应后,不满地快步离开了房间。
待他离开房间后,方正兴卸下了威严的伪装,长吐了一口气,一拳击打在桌子上,
那一拳里,有懊悔、有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