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章:为师之差
书名:掌门过江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590字 发布时间:2022-01-28

休息一夜,丁亥精神大好,今日的天色,依旧昏暗,周遇独立于东面,背影潇疏却颇显落寞,丁亥踱步过去,与他并肩而立,周遇道:“你还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


丁亥问道:“二十年前你遭畜生暗算,以你的武功修为,怎会轻易遭暗算?你门下弟子呢,怎只有竺轻奋力护你?”


周遇神色一滞,怒气上脸,冷笑一声,似在自嘲,他道:“你想笑就笑罢!”丁亥猛然震惊,道:“是你门下的弟子弑师罔上。”


这话轻轻飘远,送来一股乌云般的震惊,砸在韩苏杨三人头上,韩柏松道:“那位周前辈竟收了一群欺师灭祖的徒弟。”


丁亥也是疑惑,“你这般聪明的人,事先看不出半点破绽?”周遇仰天长笑,笑声回荡在山谷间,泄出一股凄凉和自嘲,背对众人,已泪流满面,说道:“那一路上,二十八人对我毕恭毕敬,夜里风大,他脱下外袍,连在一起,围成一圈,挡去寒风,我如此信任他们,怎能料到他们竟敢推石杀师。”


最后一句,满腔愤怒,大掌一出,龙魂波若掌将身旁的石块震地支离破碎。韩柏松摇头叹道:“为父者,仗杀幼子,为徒者,推石杀师。唉……我爹真是个好父亲,媳妇也给我挑好了。”


苏好眼神一凛,瞪向了他,韩柏松狡黠一笑,道:“大黑影,你代师出战,连杀两场,真是个绝好的徒儿。”


柴伯骏盘腿而坐,不语不理,只听丁亥又道:“你被门下弟子暗害,掉落山崖,你便对弟子二字心存怨恨,这才不肯收阿骏为徒,不肯授他武功,不肯看护他成长。”


周遇豁然转身,狰狞的面目,吓了杨霏盈苏好一跳,他冷笑两声,道:“我倾尽心血,悉心栽培,换来的却是一群沽名钓誉的白眼狼,转投别派;是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生,欺师灭祖。鹅湖,我滚落山崖之际,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二十八个畜生的真面目,巨石一块一块从山顶滚落,唯恐砸不死我。”他咬牙切齿,眼里冒着骇人的火光。


丁亥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同情,道:“难怪你多年来,独自闭关,再不收一徒,我还以为芸芸众生,都入不了你的眼,原来是寒心至极!”


杨霏盈苏好两人窃窃私语,“当徒弟的竟要害死师父,任谁都寒心大怒。”“这个周前辈也是个可怜之人。”


话音一落,身后便响起一声音:“看似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众人闻声转身,只见血骨双煞并肩站立,末雪脸上竟挂了一丝冷笑,两使、四骥站在旁边,神色不屑。丁亥冷笑,“你们这群可怜之人,确实可恨啊!”


北辰使冷道:“若是圣贤名师,即便程门立雪,终身侍奉,那也无妨。若有失为师之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有何不可?”


丁亥冷笑斜眼,心里骂道:“巧言善辩。”他正要发问,却被末朱抢了先,她问:“丁公,阿朱斗胆问您一句,您收柴掌门为徒至今,可有打骂他?”


这话一问出,众人都愣了,丁亥面色悻悻,心道:“阿骏是什么人,有缘有故尚不能打他,我若动手,他非跟我大干一场。”


韩柏松想起西郊别苑的师徒大战,挑眉偷笑,暗道:“大黑影肯定当场就打回去。”


柴伯骏也是一愣,细细回想,除了切磋武功,丁亥竟从未打骂他,他如此桀骜不驯之人,即便是师尊,也是不容他打骂的。


丁亥讪讪笑答:“这倒不曾!我虽为人师表,却不喜打骂徒弟。”末朱长叹一声,道:“柴掌门能遇到如此通达明理的师父,真是天大的福分。”丁亥被她一吹捧,浑身舒坦,喜滋滋说道:“过奖过奖。”


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不满,“严师才能出高徒。”山风吹起末雪满头白发,她脸上的嘲讽之意,如花般荡漾开来,她道:“好一句严师出高徒,可我目光所及,全是伤徒、死徒。”


周遇脸色铁青,满眼恨意,末雪却打开了话匣子,连声质问:“岳师弟为何而伤,庞师弟为何而死,农师弟的手臂为何而断?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倒是健忘啊。”


这等阵势,这般质问,韩柏松好奇心起,轻声问向丁亥,“丁公前辈,这些人都是那位周前辈的弟子么?”


丁亥手指绕了一圈,道:“他们八人都是鹿饮山鹿门弟子,周可求一手栽培,只可惜后来背叛师门,转投荼灵教莫干山门下。”


苏好道:“他们师徒之间似有深仇大恨。”


“鹿饮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来提醒你。”末雪踏步上前,迎着山风,白衣凛凛有声,诉说着往昔的怨恨,“庞师弟喜音律擅琴箫,你偏要他学占卜星象,他对《周易》的见解,不合你意,你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嘲讽他朽木不可雕。寒冬深夜,罚他跳入寒潭背周易百遍,美其名曰,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以至庞师弟冻死寒潭。”


她越说越恨:“你不思己过,反说庞师弟武功底子不扎实,愈发严厉要求一众弟子,数九寒天,棉被减半,三更起,吃寒食,过冰河,泡冰水,你可想过那些文弱弟子,能否扛得住?多少弟子手脚被冻得生疮流脓?”


她一口气数落下来,抖落满腔恨意,丁亥四人倒吸一口冷气,山风吹过,韩柏松不禁一哆嗦,叹道:“真真是严师,幸亏大黑影未拜入他门下。”柴伯骏黑沉的脸色透着七分冷漠,末雪所说,他幼年住在深谷,统统经历过。


奔雷冷哼一声,道:“农师弟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教训了一个地痞无赖。那无赖上门诬陷师弟偷钱,他巧舌如簧,师弟嘴笨,你不辨是非,一怒之下,挥刀斩断农师弟的手臂,赔给人家。”


杨霏盈苏好浑身一颤,摸向自己手臂,末朱衣袖挥起,六节吸血管“啪”一声,打在地上。


“我喜练鞭,你偏让我练剑,我在闹市之上,以长鞭击毙狂奔的骏马,救下女童,马主人恶人先告状,你怒斥我违背师愿、私自练鞭、大街惹事,挥手一鞭子打来,若非教主拦下,我这脸怕早已毁了,若非教主维护,我练鞭的手臂怕也保不住了。”她莹白的手指划过鲜红的面幕,众人也不知她面容如何。


周遇脸色铁青,抿嘴一言不发。

末雪闪亮的眸子里迸着寒光怒意,声音冷清,质问道:“身为师尊长辈,你可曾怜悯维护过我们这些弟子晚辈?”周遇言语坚硬,掷地有声,“犯错理应受罚。”


末雪纵声冷笑,“路见不平是错,杀马救人也是错?”她伸手指向柴伯骏,道 “柴伯骏,双阴山新任掌门,此番代师出战,连败我们同门八人与你,一年前,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他做了一件大事,你可知是什么?”


她突然指名道姓柴伯骏,柴伯骏顿觉不自在。丁亥和韩柏松几人坐在一旁,人家师徒过往,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何况莫干山也只站在帐篷外,一言不发。


末雪哈哈大笑数声,说道:“七大派华山示宝,柴伯骏不请自到,一出手便毁了七大派所有宝物,震天弩、雷公锤、太师鞭、狼牙刺……一件不剩。这等行径,在你眼中,堪比哪吒闹海、大圣闹天宫罢?”


周遇灵台一抖,不可思议地望向柴伯骏,又扫向丁亥,丁亥摆手,似乎毫不在意,道:“谁年轻时,都会做下一两件荒唐之事,不必大惊小怪。”


这话一出,韩苏杨三人齐齐惊讶,柴伯骏当初的荒唐行径,竟被他云淡风轻地带了过去。


杨霏盈离柴伯骏近,她凑过去,道:“丁公前辈真是袒护你啊。”柴伯骏神情泄出忸怩,心里泛起异样滋味。


寒川冷哼,问道:“柴伯骏若是你门下弟子,你一定亲手将他大卸八块,七块送到七大派赔礼道歉,一块由你鞭打。”


末雪却道:“你瞧啊,柴伯骏没被七大派掌门五马分尸,反而成了双阴山掌门,与七大派掌门平起平坐,你道是为何?”周遇心中泛起疑惑:“这小子犯下逆天大祸却能安然无恙?”


一个声音忽然从天而降,“因为他有一个护犊情深的师父。”末血一声大喝,如电闪雷鸣,劈得周遇浑身一颤,便是柴伯骏,也深深震惊,两人目光同时打到丁亥身上,丁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闯下滔天大祸,七大派布下天罗地网,海捕追拿,他倒也有些本事。”末雪的声音,句句鞭在周遇心上,“他接任双阴山掌门的消息一散到江湖,七大掌门怒气冲冲上双阴山问罪要人,柴伯骏不知所踪,丁公单身赴会,舌战群豪。他对诸位掌门皆有恩惠,他便用这些恩情抵了柴伯骏闯下的弥天大祸,迫得七大掌门偃旗息鼓而归。柴伯骏的掌门大典,七大掌门无一出席,却都派了门下弟子上山参加。”


丁亥心中窃喜,“哈哈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竟不知用这个来教导阿骏,今日由她口中说出,也是极好的。”


由他人口传,比自己亲诉,要强千百倍,丁亥沾沾自喜,偷乐之际,早将他当初舌战群豪的初衷抛到九霄云外。


柴伯骏听她一席话,目瞪口呆,他接下掌门之位,实属无奈,丁亥于他,只不过有个师父的名头,他从来不尊不敬,没给什么好脸色,前些时日,受杨霏盈开导,他稍微明白丁亥作为师父为他付出的苦心,如今末雪这一番话,灌顶而入,柴伯骏着实震惊,心头竟漫起愧疚,不禁脑袋低垂。


周遇仿佛化作了山上的轻松,他却百思不得其解,问向丁亥:“你为何如此纵容?”丁亥付之一笑,道:“阿骏又没杀人放火,区区几个破烂玩意,身外之物,怎么,还要他拿命去赔?”


韩柏松竖起拇指,赞道:“大黑影,你师父倒挺通情达理啊!”“我瞧师叔祖是护短得很。”苏好补充道。


不论哪个说法,丁亥都欣然接受,笑上额头,眼角弯弯,皱纹却成了线儿。


“同为弟子,我们犯错,不论大小、有心无心,一概严惩。柴伯骏捅了天大的窟窿,他的师父却替他周旋摆平。”北辰使诉说着心中的无奈,更有羡慕,“同样为师,你与丁公,云泥之别。”


这顶高帽一扣下,丁亥心里乐开花,周遇心头却砸下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怔怔地瞧着眼前这八个弟子,目光茫然。


东日使目光如炬,吐露心声:“我们叛逃师门,忘恩负义,那也是走投无路。奔雷好酒,从未贪杯误事,你却说他尽是酒色俗气,差点将他淹死在酒缸。阿雪好剑,你却要她学枪,她险些被登徒浪子侮辱,拔剑杀死那混人,你不问缘由,反说她不知检点,将她交由官府判刑。”


“我们怒劫法场,你却带着官兵来围捕,好一个一身正义凛然,大义灭亲。上百官兵,手持弓箭,若非教主出手相救,哪有今日的血骨双煞、逍遥四使、昆仑八骥?那二十八个师弟,推石杀师,也是为了活命的无奈之举罢?为师不仁,徒弟不义。”他怒斥往日的师父,声声刺耳,眼里却泛着淡淡的泪光。


莫干山一言不发,站在八人身后,丁亥几人坐着干看,韩柏松仍忍不住,轻声道:“这位周前辈的所作所为着实过分,难怪他的弟子都离他而去,如今这等下场也是自食恶果。”


苏好不理他,他又同情起柴伯骏,“大黑影,你与他在深谷生活十年,肯定不好受。”柴伯骏道:“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


昔日爱徒一阵斥责痛骂,周遇方寸大乱,颓然恍惚,奔雷又道:“你聪颖博学,无论是文官武将,这世上恐怕没有你做不成的事,可你偏偏不是个好师父。你冥顽不化,凡事以自己喜好为主,教导弟子不懂因材施教、量才而用,枉顾鹿门弟子的天资、喜好和努力。”


周遇一生致力于鹿门,教导弟子,却落了个弟子叛逃师门、推石杀师的下场,他二十年来耿耿于怀,如今,昔日弟子连番怒责,吐露心中不满,一股震惊从头压到脚,他方寸混淆,喃喃自语:“我怎会做错?”


闪电的声音又传到耳边,“鹿门弟子从文习武,全按照你的喜好规定,你却自命清高,不准鹿门弟子入仕为官,不许涉足武林,鹿门弟子,空有一技之长、满腔抱负,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东日使斜眼睥睨,冷脸不言,周遇望着眼前弟子八人,熟悉而陌生,八人眼里的冷漠与愤怒,如利剑一般,刺入他心头。


末雪冷声再道:“孔门弟子三千,周游六国,至圣先师受万世景仰,千古不息,鹿饮山鹿门周圣人,不过也想要这样一个虚名罢了,生前受世人夸赞,死后受万世垂拜,只可惜,如今鹿饮山空,鹿门无人。”


这话如雷霆击下,正中周遇灵台,他颓然后退,使不出一点力气,径自跌倒地上。末雪身形一转,白影潇洒,走向莫干山,身旁七人纷纷转身离去。


天上乌云密而不散,忽然刮来冷风,倾盘大雨随之而来,电闪雷鸣。


莫干山有帐篷遮挡,丁亥急得跳脚,东窜西窜,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小石洞,带了柴伯骏四人躲了进去。


周遇独坐雨中,浑身湿透,丁亥大声喊他躲雨,他始终不应,恼得丁亥大骂:“活了几十年,竟还这般执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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