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黎清醒来时,头晕目眩,在床上缓了半晌才醒神。睡眠质量不好,浑身酸痛,下地的时候,眼前一片五彩斑斓,脚底飘浮了一下,差点跌回床上。
屋里没人,才六点多,天还没完全亮。
餐桌上摆着什方用吐司、煎蛋和西红柿做成的简约三明治。出租屋里没有咖啡机,什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袋挂耳咖啡,手冲了一杯,放在旁边。
咖啡还冒着热气,带着花果香。什方可能刚走,黎清想着,抬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手捧着杯子,站到客厅的玻璃门前面,望着天光云影。
嗡……手机震动。
什方发来了微信:“记得一定吃点东西。”
嗡……又来了一条。
“要不,今天跟学校请个假吧。”
黎清苦笑了一下,回了个“好。”
真想请假啊!黎清叹了口气,可是,展会是他主办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去面对,去解决。
咖啡一饮而尽,黎清把这余温藏进了清眸,存下了,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
★★★
这是个炸酱面的馆子,门面不大,客人多是乡里乡亲的熟客,不是那种专供游客的店。
灯光幽暗,屋里总共五六张桌子,桌面都包了浆,油亮,四周墙面上都是已经发黑了的油渍。整个店面就老板一个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煮面条。
闫弗一早上到现在十一点多了,一口饭都没吃上,进了门,冲老板扬了扬下巴,老板一脑门子汗,回了他一个OK的手势。
不消一会儿,面就上了桌,趁着什方还没来,闫弗赶紧窸窸窣窣地嗦起面条。因为是熟客,他这碗看起来加了量,黄瓜丝、豆芽、青豆、黄豆多了一倍,炸酱多盛了一小碟,偷偷放在面碗旁边。
吃到一半,什方进来了。闫弗咬断嘴里的面条,一边嚼一边问他:“来一碗吗?”
什方摇了摇头,要了一瓶矿泉水,在闫弗的对面坐了下来,拧开盖子,抿了口,看着他吃。
闫弗呼噜呼噜的吃完了整碗面,抽了桌上的纸巾抹了抹嘴,擤过鼻涕。
“对不住,自从离了婚,朝不保夕的,见笑了。”闫弗带着歉意笑了笑。
什方没吱声。
闫弗也开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顺了顺嗓子。他挠了挠有点油腻散乱的头发,手顺下来时,搓了一把满是胡渣的脸,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之中带点憔悴。
“我……”刚想说话,被什方打断了。
“我不是黎清,你不必跟我来这套,直说吧!你跟到北京到底是为了什么?黎清学校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屋里面光线不好,他俩的桌子上方,悬着一个白炽灯泡。黄光晕染在什方角度恰到好处的鼻梁上面,中和掉了青色的血管,却没遮掉他眼底的青,估计一宿都没睡。刘海遮住他一半的眼,眼中冷陌,像是沁着雪,隐隐有凉意。他脸颊嘴唇都啜到一起,满脸的不耐烦。
闫弗听罢,挺直了腰板,一改刚才的颓靡之色,眼中清明,嘴角上挑。
“这个,学校的那个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来北京的目的上次已经说了,查你老板吴卓昇的事。”
“吴卓昇的案子不是结案了吗?Ben死之前不是认了吗?他们俩,是那个关系,情 杀。”
闫弗低着头,勾了了勾嘴角,伸手掏过身边的一个背包。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老板的具体死因,就是法医验尸报告?”闫弗一边翻着包一边说。
“吴卓昇的脑脊液里面,发现了麻黄 碱,是制作冰 毒的重要原材料。但是剪掉他的头发化验,他没有溜冰的习惯。后来验血,发现他有常年服用单胺氧化酶抑制 剂的习惯,也就是降压药。单胺氧化酶抑制 剂和麻黄 碱,都没有问题,但是同时服用,达到了一定的剂量,会引起血压升高。吴卓昇脑部有天生的血管畸形,一下子就脑梗了,脑梗再引起心梗。所以,他致死原因是心肌梗塞。”
什方没有一点儿惊讶,只是略微抖了抖嘴唇。
“哦?他是死于心肌梗塞这个不是一开始就公布了吗?其余你说的,我听不太懂,学渣。你的意思是,Ben给他下毒了?”
“Ben跳崖,跳下去的海岸洋流湍急,尸体没找着,已经无法尸检确认他是否吸毒。不过……在他另一套租的公寓里发现了一包盐 酸麻黄 碱。”闫弗已经掏出了一个皮革的手册。
“这不就结了吗?还是他干的,证据确凿啊。”什方扬了扬下巴。
“你猜,怎么着,这包东西上,居然没有Ben的指纹,半个都没有。”闫弗开始低头翻着手里的册子。
“他擦掉了呗,这点小动作,看过两集柯南的小学生都会操作好吗?”
“那他怎么不选择把这包东西扔了,留着它干吗?”闫弗对什方眨了眨眼睛,“就像你说的,小学生都懂。”
“这,你就得问他了,我哪儿知道他怎么想的?难不成,他还能托梦告诉我了?”
什方八方不动,沉着脸,目光划开疑问。
闫弗翻到了手册的中间,推到什方面前。
“他给没给你托梦,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两个多月之前,你在大连和北京市内的各个药房,分别买了白加黑、康泰克、感康还有泰诺等感冒药,我们国家现在购买这类药物都需要登记身份证,实施监控,好容易查到。我算了一下,你总共得买了一百多盒。”
“你什么毛病?!买这么多感冒药!”闫弗手指敲着本子上的记录。
“为同学代买,新西兰药品管制非常严格,这类药物需要医生处方才能买到,有时候朋友们头疼感冒什么的,去医院排队拿药得好几天,大家就都这么备着点,赶巧儿我回国,帮大家代购了点儿。”
什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侃侃而谈,像是准备好了一样,这会儿讲完,反应了过来。
“感冒药和我老板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不懂。”他急忙补充。
闫弗眼底浮出深深浅浅的笑意,像是得了逞。
“麻黄碱,你在新西兰呆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这类药物被严格管控的原因?!里面可以提炼出麻黄碱!”
★★★
一小时后,北京望京某商场的卫生间。
方丰乐薅着他对面男人的衣领掼到墙上,这男人比他还高个半头,极端的愤怒,才让他瞬间力气迸发。
“你找她说什么了!是不是你把她逼死的?”
方丰乐低吼着,整张脸涨得通红,嗓子里都充斥着咸腥的味道。
“我这点儿事最多是道德问题,我不怕,你去找她,你这就是威胁恐吓!!”
方丰乐脖子上青筋暴起,“这他妈的是一条人命啊!你个王八蛋!我这就去公安局举报你!”
他双手狠狠往下一摔,留下对面的男人,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砰!
这男人抄起洗手池边上的不锈钢垃圾桶,照着方丰乐后脑勺就来了一下。
方丰乐哼都没哼一声,登时趴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他转了转手腕,确认一下关节没有受伤。打开水龙头洗完手,抽出纸巾先擦过手,之后细细地用纸巾擦拭垃圾桶和水龙头上的指纹,并把纸巾踹进裤子口袋里。
大步跨过了倒在地上的方丰乐,转身离开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