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温小强他们从那家企业撤了出来。
按照刘有才的安排,一行三人来到了武学兵的运输公司开展税务检查。
武学兵没在公司。
温小强他们就在车队办公室里把随身带的扑克牌一掏斗起了地主。
和温小强相跟的两个队员不知从上一家企业半途撤出来的真实情况。
只要股长说话就行,他们才不去管是何原因,也懒得去问那些不该问的问题。
现在股长让玩斗地主就只管玩。他要说声走麻溜地跟着回去。
眼看已近晌午时分,他们照样玩着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厨师过意不去,又怕给武学兵耽误了事情,就过来招呼他们吃了点便饭。
饭后几个人又继续接着玩,一直玩到浑天大黑。
厨师无奈又过来招呼他们去吃饭,几个人摔完手中的扑克正准备再跟着厨师再去伙房吃饭。
一声汽车喇叭响从大门外传进来。
厨师跑出去拉开大门,武学兵的汽车缓缓开了进来,明晃晃的大灯照的满院子通亮。
温小强他们都从伙房走出来。
武学兵一听说是地税稽查局的来检查税务连忙把温小强几个让至他的办公室。
温小强打着市稽查局的旗号把这次检查的严肃性和重要性认真地向武学兵强调了一遍。
武学兵这几年接触税务局并不少,国税地说都了解,经温小强这一渲染,心中更加不敢怠慢。
随即引温小强几个进城里面的饭店安排了一桌。
酒醉饭饱当天各自散去。
按照约定,武学兵次日哪里也不去,只在公司等着他们。
九点多钟的时候温小强三人骑着县局给稽查局配备的两辆摩托车如期而至。
武学兵早把于小兰给做好的前几年账簿和近二年的一堆单据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等待着几位税官的检查。
温小强几个除了几个容易查的税种能弄个七七八八外,其他账上不明显的事情几乎一窍不摸。
近几年武学兵就没有做账,只有一堆单据。
对于他们来说更是狗咬刺猬不知如何下口。
好就好在武学兵新盖的房子和所占的土地都涉及房产税和土地使用税。
按照他们记下的死公式算了一下都没有完全交清,两项就有一千六百多元。
这么点税款,就是罚上一倍的罚款才三千多元,金额不大能不能达到轰得动武学兵的目的还真不好说。
温小强对两个队员说,把单据一张一张地翻,只要不是正规单据就给他检出来,没有能力查深查透查白条总行吧?
两个人跟了温小强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过这样认真。
他们只是按着吩咐做可劲往出拉,也不知查出这么多白条温小强会做什么文章,有什么用意。
武学兵也是个不懂财务和账的人,更别提什么税法。
不过他和其他社会上的盲流不同,对公家来的执法人员很重视,即使性格不好,也没有在这些戴大盖帽的公职人员面前耍过横发过蛮,都是以礼相待。
社会上因此对他的评价并不低,甚至要比那些懂文识字的公司经理受人尊重。
温小强他们一蹲就是三天。
到了第三天下午,温小强拿着两页纸正襟危坐地坐到了武学兵的办公室里。
武学兵还是以情相待,然后专心地听温小强对这次检查结果的宣读。
房产税、土地税、合同印花税、城市维护建设税和教育费附加,五种税款共计少交税款三千四百元,白条违章六十二份。
对未交税款定为偷税,决定处以三倍的罚款一万零二百元。
对违章白条每份罚款五百元,计三万一千元。
补税罚款共计应入库金额四万六千四百元。
武学兵一听,这不是没事寻事吗?
短下税款那是理所应当该交,怎么会凭空出来这么多的罚款,这不是找茬吗?
要在前几年,他的坏脾气早就发作了。
现在听了只是觉得他们在无事生非,心想不怕你罚出个大天来,只要我武学兵不交不搭理你们看你们能怎地。
心中老主意拿定,脸上的表情并不发作,反而显得很平静。
口气上未免有点欠柔和:“温股长,你们稽查局来检查,我是全力配合,你们查出了的几项补交税款我也接受,但要是按单据就罚我那么多钱我不能接受。还请你们能高抬贵手把罚款给免掉。”
和温小强一起的两个虽然是按照温小强的吩咐细查了几天白纸条,但谁也没有料到温小强会这样进行处罚,而且罚的数字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原来以为温小强这样故意虚晃这一枪,也许是为了给弟兄们争点实惠,没想到武学兵已经把三条芙蓉王香烟递到了眼前温小强还没有松口的意思。
这让二人有点看不透,感觉与温小强一惯的作风有点不相符。
温小强这次的来意本来就是肩负使命,哪能为一点私利而轻易放弃掉撼动武学兵的砝码?
收了这三条烟就意味着要放松罚款这条弦,更谈不上能达到和刘有才预计的效果。
他们一直僵持到傍晚。
武学兵摔下一句话,要税随时交,罚款肯定交不了,然后借故而去。
几个人没有再在公司吃饭,只能灰溜溜回去。
一路上两个队员都为武学兵叫不平。
人家武学兵能有交税的态度已经不错了,非要罚人家的款,弄的肉吃不上腥味也别想闻了。
他们跟着温小强几乎是无利而不往。
这次不免觉得有点失落。
但他们哪里知道,温小强查武学兵是有的放矢。
这一箭只射下几片鸡毛来温小强怎么回去交账?
冯清水那边悬着的事岂不又要无望?
从现在的情况看,武学兵似乎已经不把罚款当回事了。
这块原以为的压舱石没有起到任何预期效果。
温小强不免发起愁来。
这个主意是他向刘有才提出的,这项围魏救赵的妙计也是他的主意。
没想到现在成了水中月镜中花,能看不能摸,就更别提能套住武学兵。
他能不忧愁,他能不郁闷吗?
没办法,只得把实情向刘有才做了汇报。
刘有才虽然对税收查账业务也不甚懂,但一听温小强说了凭那天文数字的罚款实在有点牵强,就像一座空中楼阁,说着有实际上等于虚无。
他生气地责备温小强:“亏你还是多年的稽查队长,你就不想想凭你查了一堆白条有多少说服力,这不是明摆着唬人吗?你到底弄点实在活让人心服口服。”
温小强的大脑一片空白,哪有那么多的学问。
武学兵的事要不是另一头有石头沉沉地压着,他们早就放了风筝。
见刘有才这样说只有硬着头皮回话:“该查的都深查了,可人家没有未交的税款,又能怎地。”
“你查了几年?”刘有才虽然对他们这种死狗扶不到墙上的样子有点气狠,但温小强是一个工人出身,文化有限也很自然,能把他如何?只得耐着性子问。
温小强一听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三年。”
说罢忽眨着眼看着刘有才,担心刘有才又训斥他的不是。
刘有才这回没有责怪他而是问:“所得说查了没有?”
这一句让温小强一惊毫不掩饰地:“什么所得说?他是个个人,还有所得税?”他的意识中只出现了一种企业所得税。
“你见到他公司的税务登记证了吗?”刘有才没有回答他而是又接着问。
“见——”温小强看上去很不确定,“好像他们两个看过了。”
“税务登记证上登记的企业性质是什么?是集体,还是合伙,还是个体?”刘有才继续问。
“那就是武学兵个人的车队,哪能成了集体!合伙也不像。”温小强想了想说。
“这是由你来推理判断给他下定义的吗?温小强,也不知道你每天到企业是怎么查的,这样最起码的检查环节都想不到。即使是个人企业他也应该实现个人所得税的呀。这在我们地税说来是个主要税种,可你——”刘有才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接着以命令的口吻:“你不要在这里空口嚼白舌了,重查吧!”看着温小强一副为难的样子就又补充了一句:“明天你去叫上税务所的人一块去重查,好好看看人家是怎做的,多向人家学习。”
“他们也比我强不到哪里。”温小强嘟哝了一句。
“温小强,现在的城关所所长董知理是个财税毕业的大学生,不是何志贵当所长时的样子了,你好好去学着点吧。”说着停顿了一下:“我再给税务所打个电话。查出问题后交由我们来处理。去把!”
刘有才拔通了税务所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的。
不一会儿董知理过来接过电话:“刘局,你有什么事?”
“重新汽车出租公司是你们所的管户吧?”刘有才直截了当问。
“是,刘局。”董知理答得也简单。
“稽查局按照市稽查局的要求要对我县的运输业进行抽查,重新汽车出租公司被抽查到,前两天稽查股过去查了一下,查的不是太深刻,我想让你配合他们在做一次细致的检查,检查完毕后上表交由稽查局来具体处理,你准备一下吧。”听刘有才的口气是在下命令。
董知理显得为难:“刘局,市局为什么不抽查大一点的运输企业?大的企业账务齐全,查账比较方便——”
还没等他说完刘有才就有些不耐烦:“怎么?人家市稽查局抽查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户已经定了,你配合检查就是。”
“不是,刘局。”董知理急忙解释:“是这样,重新汽车出租公司是一家个体运输企业,账务不健全,我们去那家企业检查过,近二年基本没有建账,只有一堆凭证。”
这时,站在刘有才旁边的温小强直点头,附和着说:“对对,就是这样,账务不全,对对。”
刘有才偏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对电话里说:“你们是怎么管理的,有没有责令其建账?没有建账怎么管理他呀?”
“是这样,刘局,我们对该企业实行的是定额征收和发票管理相结合的征管办法,如果发票开出金额的应征税款超出了定额,就按实际开出的金额征税。”所长又说。
刘有才想了一想:“那房产税也能定额征收?”
“哦,是这样。”所长在电话里补充说:“财产税都是有据可查的,按实际计算征收。行为税实行定额征收。”
“对对,是这样,房产说和土地使用说,还有几种固定税我们已经查清了。”温小强在一边说。
“好吧,既然是这样,我再考虑一下。”刘有才改变了口气。
“好的,刘局,如果有必要,我们不妨再和稽查股过去看看。你吩咐就是。”董知理在电话里的口气很谦虚也很恭敬。
放下电话刘有才回过头来对温小强:“你查清个屁!车船使用税查了没有,短多少?”
“这个——”温小强一听无言以对,眼珠子转了两圈赶紧圆场:“我想起来了,当时候武学兵说车船使用税是由交通管理局代征的。”
“代征全了没有?”刘有才继续追问。
“好像,好像,交通局代征的税款一定错不了。”温小强慌忙解释。
刘有才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邹着眉头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既然查账效果不明显,即使是再去补查出一些小问题也是杯水车薪,很难让武学兵觉疼。
他就不会心甘情愿地为卖命。
看起来这条路还是行不通。
刘有才就像受到侮辱一样。
一个地方税务局堂堂的稽查局长竟然受他一个麾下小股长的牵制,显得也太无能了。
管他什么质量,什么认证,什么执法程序,到底谁是稽查局长!我就不认这个邪了!
一个审理股就能把稽查局一堆人都卡在那儿,说出去让人笑话。
温小强一直站在身边看着踌躇不决的刘有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办?还查不查?”
刘有才已经忘了温小强还站在身边,没好气地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带着愠怒:“查,查谁?”见温小强不敢作声无奈而烦躁地说,“查武学兵还是那家企业?统统撤回来!你能查出个啥来!”
说罢朝温小强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温小强在刘有才面前讨了个灰脸,从刘有才那间狭小的办公室走出来说不出来的轻松。
刘有才既然让撤出来,一定是有了想法和主意,感觉再也不用去过冯清水那道烂门槛。
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刘有才是稽查局局长,只要把愁事让他揽起来还怕啥!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
这桩稽查案件就这样不了了之,就像一块茅石丢进了污河,永远不再提起。
冯清水只不过是不想担责任,至于此事杳无音信还是挂在那里成了积案,他无从管起也无需管起,难得无事清净。
只要选案的综合股没异议,只要身为稽查局长的刘有才不说啥,稽查股就是把所有的烂尾楼都束之高阁又与他何干!
冯清水在平平淡淡地重复着朝八晚六,上班下班,看书读报写字的生活,倒也过得滋润。
一天他的小灵通接到武学兵一个信息:方便的话回个电话。
冯清水没有多想随即就给武学兵打了过去。
武学兵把温小强要收他罚款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问冯清水该怎么办,这么多的罚款还真的一时拿不出来。
冯清水问他温小强给他送达了什么文书,他说刚来的时候送来一个检查通知书,后来从开始检查到结束,再到定下缴纳的税款和罚款,就什么也没留下过。
不过,那张检查通知书现在也不在桌子上了,他问过在公司的人都没有见过,想必是温小强他们又收走了。
冯清水不清楚是温小强他们私自下户还是综合股的选案。
从常理上来说温小强应该懂得稽查规定、程序和纪律,料想最起码也应该是刘有才指定。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实际情况是他们没有给武学兵留下片纸片书。
这样的话被查对象可以视同没有接受检查,那自然也就不用管他什么税款和罚款。
他告武学兵说只有接到稽查局下达的税款处理决定书和处罚决定书的时候才有交款的义务,否则可以拒绝。
武学兵从冯清水那里讨了口风心中安定下来,有了他的老主意。
温小强他们不来催款便罢,若是再来催款一定不会再给他们好脸色看。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再等来温小强他们,心想一定是出闹剧。
他究竟也不知道温小强他们的目的和用意是什么,按理说现在的好多管理部门好多管理人员都打着检查的旗号来企业混吃混喝混拿一顿,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是常事。
温小强他们似乎与那种现象有不同之处。
也到酒店吃过喝过,也给过他们香烟,他们拂袖断然而去没有收过,这一点让武学兵觉得很是异常而琢磨不透。
随着时间的过往,这件事就如石沉海底,杳无音信。
武学兵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