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个浑身纱布的人，旋即又闭上。眼泪却顺着眼角，哗哗地流了下来。
感谢上苍，他还活着。
孟颜极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问老四，“老四……宇飞他眼睛……”
“没事。孟颜，没事。一只眼睛是皮外伤，另一只轻伤，不会影响视力。”
孟颜不信，“没骗我？”
“没骗你。”
“你保证？”
“我保证。”
“你起誓。”
“我起誓。”
孟颜再不说话，只觉得眼泪灌满了耳朵。
她头一沉，又睡了过去。
孟颜再次醒来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左手正在被一只手握着，十指相扣，轻轻地揉搓着。她用余光看去，发现自己的床摆在欧阳宇飞的床旁边，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已经挪走，欧阳宇飞应该是醒着，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手。
“宇飞……”
她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头不能动，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孟颜，我在，我没事。”
是欧阳宇飞的声音。
孟颜的心头猛然一松，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她忍不住轻声啜泣。
欧阳宇飞又道：“孟颜，别哭，我还活着。”
孟颜的眼泪一下子收不住了，“宇飞……”
“孟颜，不要哭。”欧阳宇飞第一次对她说出如此诗意的话，“就算我只剩下一只眼睛，我也能看你；就算我只剩下一只手，我也要抱你；就算是我只剩下一条腿，我也要陪你走遍全世界。”
孟颜的哭声陡然变大，“宇飞——对不起……”
欧阳宇飞紧紧地扣住她的手，“别哭，孟颜。别哭……其实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因为，我终于看到了你的眼泪，为我而流的眼泪……”
一周以后，欧阳宇飞右眼上的纱布拿了下来。
一个月以后，孟颜脖子上的颈托卸了下来，欧阳宇飞左手和左眼的纱布也拆了下来。
天气很好，已然快到二月底，风很小，气候温润。阳光暖暖地照着，从明亮的玻璃窗上射进来，如同一只温和的手，轻轻地抚在身上。
老四进来拉开窗帘的时候，孟颜和欧阳宇飞才刚刚醒来。
她像小猫一样蜷在欧阳宇飞的身边，头枕着他的右臂，右手和他的左手十指相扣，放在他的胸前。欧阳宇飞的右手横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搂着她。
孟颜傻了眼。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和他睡成了如此暧昧的姿势。虽然她的床和欧阳宇飞的床紧挨着，两张床上铺了许多条棉被、早就没有了床的界限，但是，她却从未越过雷池一步，靠近他的身边。
孟颜赶紧坐起来，脸颊上悄然飞起一片红晕，她偷偷看向欧阳宇飞，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有一股阴谋得逞后的称心快意。
孟颜忽地想起若干年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将自行车往她面前一横，语气霸道而强硬，“不行，必须上车。要不你走不掉的……早自习迟到的人，名字会出现在黑板上，你看着办。”
她第一次被骗去他的宿舍，他将她带到屋里，后脚跟磕上门，冲着那群土匪说道：“这是你们嫂子。”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手插裤袋站在她面前，一脸匪气地严肃认真，“反正不答应一声嫂子，你是出不去这个门儿的。”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伸向他的脸，眼泪却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老四一点也不知趣地说道：“洗脸洗脸，吃饭啦。最好吃的成都早点。”
他将那些早点放在小桌上端过来，转身去拿洗脸水，“老大，昨天你交代的，今天天气好的话，推你去宽窄巷子。”
云淡风轻的下午，天难得的很蓝很蓝，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一张藤椅、一杯热饮、看黄金竹爬了满墙，听筝声婉转悠扬，与自己心爱的人儿坐在一起慢慢品味宽窄巷子的古朴神韵、逍遥安逸，所谓的岁月静好、安然若素，也不过如此。
欧阳宇飞很感慨，“孟颜，真愿意和你就这么坐着，坐一辈子。”
孟颜却笑，“你的腿就要好了，到那时候，让你坐着，你都会坐不住。”
欧阳宇飞一笑，“当然不会天天坐着。我要和你一起去看这个世界，我要让全世界都有我们的足迹。”欧阳宇飞伸手揽住孟颜的肩，“孟颜，答应我，把你那个破工作辞了。等我的腿好了，我们去欧洲旅行。”
孟颜忽然想起，“呃——宇飞，我的手机呢？”
“在老四那，他从那辆破车里把你的手机捡回来了，还能用。这些天，老四给你接各种电话。”欧阳宇飞忽然意识到，“找手机干什么？”
孟颜回道，“给杂志社打个电话，我一个月没上班了。”
欧阳宇飞又是那种坏笑，“不用打了，我帮你把杂志社的工作辞了。”
孟颜急了，“……谁让你帮我辞职的？！”
“我说过，你那份破工作做不长，果然吧。”
“我不要辞职！我喜欢那份工作。我……”孟颜生气了。
“好好好，没辞没辞。”欧阳宇飞赶紧说实话，“我只是给你们社长打个电话，让他放你长假，特地告诉他，不需要他付你工资，你的工资我付。”
孟颜很无奈，“宇飞，别闹了。我必须要请假……”
“孟颜，我不需要你去辛辛苦苦的工作……如果你愿意，你每天都可以在这里坐着，看风景、喝茶……”欧阳宇飞问，“这样的日子，不好吗？不幸福吗？”
孟颜认真地说道，“宇飞，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只是，那只能是偶尔为之。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对我来说不可能，对你来说同样是不可能。这样的日子，也绝不是幸福的定义。我需要工作，我——”
欧阳宇飞打断她，“有些女人不需要去工作、不需要去赚钱，她的丈夫会养着她。怎么，孟颜，你认为我养不起你么？”
“不是。宇飞，工作不完全是为了赚钱，就如同有钱不等于幸福……我需要工作是因为我喜欢工作，工作着是美丽的。我在工作中创造价值，我在工作中感受到快乐——再说，”孟颜低下头，“我不会让你养我。”
“你是在拒绝我养你，还是在拒绝我做你丈夫？”欧阳宇飞揽过来孟颜，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孟颜，我们曾经同生共死，在车祸发生的瞬间，我曾想，要是死，我们俩一起死；要是活，我们俩都得活。我不能忍受和你阴阳相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