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薄琪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着杂志的苏墨。
“你怎么在这里?”薄琪没好气。
“薄小姐晚上都很忙吗?”苏墨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
只是这称呼,让薄琪蹙了眉头,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走到苏墨面前站定后开口:“有事吗?”
“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都在忙些什么?”苏墨继续云淡风轻的说道,手里还在翻着杂志,末了嘴角带着笑意,抬头看了看薄琪。
“你说什么?”薄琪的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墨。
这句话别人可能听不出什么,但薄琪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瞬间就被拨了一下。
苏墨眼神瞬间变冷,将杂志丢到一旁,站起身走到薄琪面前,双手插兜俯身到薄琪耳边漫不经心开口:“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再说一遍。”
薄琪连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慌乱,瞥了几眼门口。
为防薄琪逃出去,苏墨伸手按住薄琪的肩,语气里带着狠厉,再次俯身到薄琪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薄小姐一个亲人都没有,不是吗?”
“你知道了?”薄琪转头看向苏墨,眼里满是震惊,还有不断压下去却难以掩盖的悲伤。
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是在那个城市被当做笑话传得沸沸扬扬?还是他调查她,用来作为对付她的新手段?
可是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又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他知不知道这是她的梦緬?这些过去,长久以来都跳跃在她的潜意识里,任何一点事情触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跑出来扎她一刀。
绝望从天而降,将薄琪笼罩,薄琪耷拉着肩,低下的头一直死死的盯着地板。
五年了,她死命掩藏的秘密,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被苏墨揭开了。
苏墨冷冷地看着低着头的薄琪,继续残忍的说道:“我还知道,你爸爸临死时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还有他临死的那个晚上,你在家门口跪了一夜你母亲都不愿让你进门...”
苏墨的声音很低,就在薄琪耳里回荡。就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魔爪,一下子将薄琪吞噬进过去里。
那夜大雨的潮湿与凉意,她好像又感受了一次。
薄琪抱紧自己的双臂,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畅。捂了捂胸口,心口如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苏墨一定是调查了她,不然这些事他是不会知道的。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薄琪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她没有勇气,五年了她都没有攒够勇气去提起这些事情的任何一丝关联。
她就是如此的懦弱,不然也不会一走就是五年,宁愿选择流浪,也不要待在这些熟悉的地方,等着某一天万箭穿心。
而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薄琪控制自己不再去想。
否则,她根本原谅不了自己,根本无法面对面前的苏墨。
若是将过去摊开,哪怕是跟苏墨对话她都觉得是罪恶。
“别说了...”薄琪捂住耳朵,身体无力地慢慢下滑,直到瘫到地上,嘴里不断地呢喃着:“别说了···别说了···”再然后双手掩面,眼泪不停的从指缝里渗出。
苏墨从未见过这般失控的薄琪。
他看到这些消息时,以为不过是因为薄父意外死亡,薄琪在外没有及时赶到,薄母有些生气,于是不让薄琪进门罢了。
昨晚的他非常生气,才想着若是重新提起,肯定能让薄琪内疚,以此小小的报复她一番。
但面前的薄琪这样的反应,看起来像是一下被击垮般,苏墨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薄琪抬起头,一双眼睛红通通,脸上泪痕交错。
苏墨心一狠,别过头不看薄琪,冷冷的说道:“这不是事实吗?”
这些事早在几年前苏墨就已知道,不过他虽有恨意,却也没想过用这些来伤害薄琪。
可当昨晚他想给薄琪一个解释的机会,薄琪毫不留情的拒绝时,苏墨这才狗急跳墙。
苏墨说完,又悄悄地瞥了薄琪一眼。
方才薄琪抬头看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头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心头像是由密密麻麻的针头碾过。
但话已至此,他只能故作冷漠。
薄琪眼神空洞,一直抬着头盯着苏墨。他的表情很冷,看不出任何温度。
眼泪在眼眶里蓄积,薄琪的视线渐渐模糊,张了张口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苏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木木的转回头俯视着薄琪。她瘫坐在地上,脆弱不堪。
后悔这个念头,一下子在苏墨的脑里产生。
也许…他不应该拿她的家人来伤害她。
毕竟,曾经她的家人,他也当成家人来对待。
薄琪没等到回答,擦掉眼泪不再看苏墨,双手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然后直直走出办公室。
她知道有许多人都在办公室外看她的反应,毕竟对于她们来说这又是一出精彩的戏码。
薄琪脸上泪痕没干,依旧挺起胸膛,故作坚强。比起那些事情,他们的嘲笑算什么?
出了办公大楼后,薄琪就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不停的走着…一直走到华灯初上,又从华灯初上一直走到宽广的马路上空无一人。
过去那些压制的情绪,不顾她的意愿猛然将她扑倒,眼泪在她脸上机械的流着,湿了大半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湿了一大片。
六年前,她爸爸为了阻止她去见苏墨,意外被车撞到当场死亡,她母亲也因此不愿原谅她。
没有办法,她只能一个人跑到陌生的城市生活,再跑到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
她没有一个朋友,那么多年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一个人生活。
不仅是怕跟人熟悉之后,别人会触及这些她想要掩藏的过去。
也是因为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配,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世界上一切称得上是美好的东西。
而现在,那个曾唯一令她义无反顾的人开始报复她,这本身已经足够令她痛苦不堪。
更没想到,有一天这些伤疤还会由苏墨亲手揭开。那个让她只能选择放逐自己的人,毫不留情的再次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公司里是排挤和看热闹的嘴脸,回家遍地是凄凉,她真的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昏黄的路灯在黑夜下散发暖人的光芒,皎洁的月亮在天空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只是...为何她的人生却像是遍地荆棘的死胡同...
她突然好怀念在布达佩斯的时光,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怀念。
那里有友好的陌生人还有热情的房东和邻居。他们虽无法给予理解,却始终满怀善意,不会像这样针对她伤害她。
记得在布达佩斯的某一年,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想了许久决定走进楼下房东开的蛋糕店,打算给自己一个仪式感。
她还记得她选了一个橙子蛋糕,在那之前她已经有好几年不过生日。因为没人记得她的生日,甚至有时连她自己也忘了。
在她递出现金时,那位总是低着头的匈牙利人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薄琪当时眼眶都红了。
哪怕是几年过去了,她也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画面。
还有一次她试图将一个笨重的冰箱拖上楼,坐在奶茶店里的邻居看见了,主动帮她抬了上去。
想着想着,薄琪的眼泪又开始滑落,她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逃离不能解决问题,至少不会这么痛苦。
薄琪走到夜里十二点,才走回公寓楼下。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双腿已经是机械般的在移动。到楼下的便利店,薄琪买了一瓶酒和一瓶安眠药。如果不借助外力,今晚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她需要一个好的睡眠。她明天要上班,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她没有办法,如果还要继续苟活,她只能若无其事的往下走。
不过要结账时,薄琪又转身把安眠药和酒拿回去放好,然后默默走出了便利店。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包不知落在哪里了。这下好了,东西买不成,还进不去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