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谢浅还是无可奈何,万般无奈,仰天长叹的被夜夙带了回去。
确切来说是抱了回去。
从药炉一路到苏溪亭,青天白日,谢浅就是脸皮再厚,怕也禁不住被那么多双眼睛万众瞩目的盯着。
于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于是第二日,安静了数十年的苏溪亭突然沸腾了。
——宗主数年不娶,原来喜欢男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尘冥走后,谢浅还是被夜夙扔到了他扬言打死都不会进的药桶里。
无关痛痒,侮辱性极强!
仅剩的欣慰是,这货兴许懒怠理他,连外衣都没给他脱就囫囵扔进了桶里。若非如此,他这一身的伤怕是遮掩不过夜夙的眼睛。
最后谢浅暗暗发了个誓,
一定要、离这个煞星远点!
当然,愿望与现实往往都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例如从药炉到苏溪亭,明明可以御剑,某人却非要一步步走回去。
走回去还不算,
还非得抱着他走……
青天白日夜夙大摇大摆旁若无人走在回往苏溪亭的路上,神情那叫一个淡定。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若隐若现的浮着一丝笑意,不知道的定以为抱了个美人。
大有心花怒放之态。
惊的谢浅着实有些不敢相信。
这货当年被人看上一眼都会用那张冰块脸活活将人冻死,若非必要,恨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地。
而今竟贴身抱着他,确切地说是抱着良吉,而且,还是自愿!
这就相当于白日见了鬼!
早上的太阳打西边出来!
纯属是犯了邪了!
不过越邪越好,镇静下来,谢浅立时玩心大起。他这个被挫骨扬灰也照样活过来,堪称邪魔外道之主的人,最喜欢的就是邪。
就怕不够邪。
谢浅狡黠一笑,又往夜夙怀里钻了钻。欲成大事,必先蛰伏。
谢浅埋着头看不见夜夙的神情,只觉他步子停了一瞬,再次提步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浅感觉怀里越来越热了。
微微往外挪了挪,才算好些。
……
不知过了多久,谢浅耳听得一阵人语声,佯装了一路的睡眼闻声后炯然一闪,头却不转,只用眼角余光便撇向声音来源处。
前面百步之外,一群身着黑色校服的弟子散乱的聚集在一处,约莫有数十人,个个神情严肃急迫,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谢浅憋坏憋了一路,好不容易挨到了人多的地方,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大展拳脚”,自然不管其他。
趁着有人看过来的瞬间,手臂倏的伸出,下一瞬便缠上了夜夙的脖颈,微一用力,脑袋便贴着肩窝滑了上去,整张脸近乎贴在了夜夙的侧脸上。
温热的呼吸撞在夜夙脸颊上,重又扑回来,扑的谢浅顿觉一热,愣是把自己作尴尬了。
奈何被昨死之火点燃,谢浅一不做二不休,凑近夜夙耳廓又扇了一把贼风:“若是被人知晓他们敬爱的大师兄喜欢男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谢浅语气轻佻,充满挑衅意味,一番话却也是丝毫没掺水分。虽然夜夙不可能喜欢男人,但别人偏要做此想,谢浅可就管不着了……
百步之外,一个眼尖的小弟子,忽然瞪着乌黑的大眼睛,愕然望着前方,口中讷讷的说着什么,
“大师兄……被人亲了!”
“真的是大师兄……”
“大师兄竟然……被一个男人亲了?”
“难道大师兄一直……喜欢男人!”
“……”
一波“大师兄”此起彼伏,伴着谢浅那句余音,犹如海浪翻滚着,雀跃着,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谢浅歪了歪头,等的就是现在。
只见夜夙那张俊雅绝伦的脸不知何时已然转了过来,眼睑低垂着,原本沉静深邃的瞳仁已然爬上了缕缕血丝。
分明怒极而致。
呦呵,成了!谢浅心下大喜,连忙顺势而下,“夜宗主再不将我放下,可要被误会了。”
谢浅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心想,这个煞星终于恼羞成怒要将他轰下山了。岂料这货盯着谢浅看了一会儿后,竟淡淡来了一句,
“林秋,过来。”
话落,对面便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接着,一串脚步声哒哒哒传来。
响在耳中,如同打在脸上。
谢浅倍感生无可恋之余,却也着实佩服这个煞星,面对一众人的曲解,不仅不回避竟还把人叫过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快一阵慢,轻重不一,显然不止一人。待到近前,果然听两人的声音前后说道:
“大师兄,良小公子这是?”
“大师兄,你,你该不会……”
一人声音沉静朴实毫无杂念,一听便是林秋。而另一人,不用听声音也知道,除了林原,没人敢来凑这样的热闹。
不等夜夙回话谢浅率先回过头,手也从夜夙脖子上抽了回来,:“少见多怪,不知道生病不能走路的吗,再看下去,下巴掉了可没人给你安回去。”
“胡说,生病,你亲大师兄做什么?我看分明是装的,你就是,是……”
林原梗着脖子,一副他家大师兄被糟蹋了的神情,谢浅愣了愣,心说:他堂堂杀神,难道还抵不过一张冰块脸不成,闻言立时上了头,
“喜欢,不行吗?”谢浅一顿胡说,“你家大师兄如此俊美,我哪里还能自控。”
林原一听,顿时大怒,“我就说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师兄,让我把他扔到山下去算了。”
他家大师兄从来不染纤尘,在仙门中风评极好,何曾碰到过这样的事,林秋也吓的连忙上前劝解。
“良小公子,事关清誉还请三思。”
谢浅一鼓作气,“百思也思过了,就是喜欢。”
方才一顿胡说后,谢浅忽然想,从前就是随便一句玩笑话他都不能忍,而今想方设法数作妖作死他竟都能忍。他倒想看看,这货是不是和他一样,也已经空有躯壳,而没了魂了。
下一瞬,谢浅就觉得他错了。
就在几人吵一团乱时,夜夙的声音忽然从天而降,幽黑的眸子,定定朝谢浅望了过来,
“这可是你说的。”
谢浅讷讷:“……什么?”
就在谢浅不明所以之时,夜夙已然移开视线看向杵在一侧左右为难的林秋,淡漠却不失威严,道:“何故聚集在此?”
不用看,说的自然是那一群看官。
惜字如金!莫名其妙!!
不是夜夙还能有谁!!!
谢浅立时没了兴致,索性将手垂在身下,合眼做死尸状。
方才从药炉里出来,正遇到在院中喝茶的尘冥。本来正蹙眉看着手里的一本破书,见到谢浅窝在夜夙怀里后,
竟对着谢浅竟笑了。
唇角微勾,面容和善。
但谢浅还是从那双微弯的眼睑下,感受到了一抹极其浓郁的杀意,看得脊背一阵发凉。
此时,夜夙也不放人,想走,看来还得另辟蹊径。如此想着,却忽听林原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师兄,那个人又发作了!”
那个人,哪个人?
谢浅不由凝神细听。
夜夙淡淡道:“现在如何了?”
林秋声音凝重道:“刚刚我与众位师弟一起,才勉强压制住,想来要不了片刻,便又要冲开了。”
听至此,谢浅才忽然想到,他们说的定是先前从重雾岭带回来的那人。颜家出事,救治之事势必落到夜夙头上。
想必夜夙不会不知,那个幻术于他而言就是个无底洞,若想救人,怕是救人的倒要率先灵力枯竭而死。
早先谢浅光顾着遁走,倒把这事给忘了。
罢了,谢浅沉吟了片刻后,心道:念在被救了两次的份上,就还他一个人情。不过,还需等到夜深人静,且谢浅再恢复些才方便办事。
沉思间,几人似乎已经说完了,最后,只听夜夙道:“且去打一桶热水来。”
“……是,”林秋听后,略显迟疑,“送到哪?”
“青阁。”
“……大师兄不是一向晚间洗澡?”
“他洗。”
“……他!?”